第34章
举报信息是周一下午出现的，起初只是某平台匿名bot的投稿，说学生与老师有不正当关系，以此暗箱操作比赛来拿到名次。
男人与女人的话题一向能挑动舆论点，何况还有社会层级之差，于是有人开始深挖，又发现其中涉及的人物均来自明江师范，渐渐全网发酵。
傍晚，冯笑被辅导员火速叫往办公室。
“怎么回事？”辅导员手机扔桌上，嗓音都尖了。
她盯着屏幕上连一起的照片，摇头：“假的。”
冯笑一整天都呆在房间里赶稿，没空看微信更没空管社交平台，接到电话才知道有这件事，赶来路上匆匆扫过，只觉得好笑。
无非是有人拍到她与张斌上周五在校园的交谈，辅以铜鼓村的支教经历，再加上一些言之凿凿的评论，就开始妄加定论。
比如照片上的女学生能违反规定不住校，大学四年都有奖学金可拿，不知道是不是也因为不正当关系的得来。
“现在还没有说到你名字，也算是万幸。”辅导员冷哼。
只不过，若有其他信息介入，其实也离彻底曝光差不多。
冯笑张张嘴，想问张斌现在如何，辅导员提前判断出她的意图，直接打断：“组委会那边已经在查你之前的成绩了，你自己做好心理准备。”
明江高校英语大赛那么多年，一直走的是要口碑的路线，如今负面舆论甚嚣尘上，恐怕就算没问题，他们也不想要一个充满负面舆论的选手。
冯笑沉默片刻：“嗯，我知道。”
“还有就是之前定给你的奖项——”辅导员语气很官方，仿佛是在她来之前就已经下定决心，“现在这种情况，也不好出现你的名字，老师觉得，要不就算了，也不缺这一次。”
口袋里嗡地震了一下，她紧紧手指，没说话。
“我再给你交个底，学校应该马上就会来调查你，专业方面没什么太大问题，主要是网上传的有关你自己的一些事，想想该怎么说。”辅导员一口气说完，挥挥手，“好了，你走吧。”
她基本没怎么看冯笑，与之前求着要帮忙劝说张斌开设培训的热切完全两码事。
冯笑也不至于想不穿，心里了然，但情绪不可能好。
走出行政楼，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冷冽的风迎面吹来，她脸疼，走起路一晃一晃。
手机再次响起，这一次震动绵延不绝，是电话。
冯笑看见上面丁驭的名字，深吸口气，挂断。
但没走几步，又有其他电话打来，是仲秋，她继续挂断。
连番两次的通话，不知道是不是网上又有什么新的动向。
心里猛然一跳，冯笑脚下稍顿，闷头往前。
晚上的校园还算热闹，学生来来往往，喧嚣不绝。
冯笑现在颇有种惊弓之鸟的错觉，在校园里与其他同学擦肩而过，总觉得对方总有奇怪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她受不了打量，脚步加快，更忽略一下下震动的手机，眼前树影向后飞逝，层层叠叠，宛如无形的鬼魅在追赶。
就这样，冯笑一路冲回白都景苑，直到电梯在熟悉的楼层开门，才有理智回落的感觉。
然后，她在刚刚亮灯的楼道里停下脚步。
大门口，童小江靠着墙双手插兜，外套里是连帽衫，此刻帽子搭在微垂的脑袋上，有种呼之欲出的疲惫。
但一切重担在看到冯笑时消散无形，他的眼睛熠熠生辉，人也几步靠近，贪婪地不断打量，仿佛唯恐错失什么。
冯笑不敢再细看，偏头：“你怎么来了？”
他很平常地说：“你没回微信，来看看你。”
只是这个？
冯笑自然不相信，但童小江不提其他，她也不想问，只回道：“我没事。”
可谎言哪怕在心中排摸千百遍，一经脱口成为实质，永远会带起一股委屈的酸涩。
她敏锐感觉到了眼眶的潮湿，越发想避开对方往前去：“让让，我去开门。”
下一秒，胳膊被扯住，随即眼前景色滑过划过半弧，最后定在咫尺的深棕色上。
纽扣闪着银色的光泽，那里包裹着童小江的肩膀。
“怎么会没事。”耳边声音近得不像话，似劝慰又似叹息，“你这样子像没事吗？”
倏然间，泪水涌出几滴。
“你……快放开！”冯笑忙去抽手。
却在此时，肩膀被往前一带，她扑入了温热的胸膛。
心脏隆隆作响，不知是谁的慌张，冯笑本能地要推开他，却听对方低声：“别怕。”
沉沉的震颤从耳畔传至冯笑心间，两个字言简意赅，却宛如平地惊雷。
现在，心脏乱跳的是她，神思游离的也是她。
冯笑想着，已经很久没有人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了。
所有事情，无论好的坏的，都是她一个人在面对，或许也得到过帮助，但重担依然是压在她自己肩上，以至于习以为常后，再遇困境，又会觉得独自挨过是理所应当。
但，就算再坚强的人，心里也会藏着条小缝隙，希望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关心给填满吧。
冯笑额头不自觉地压下，抵在对方同样拥有剧烈心跳的胸口。
怦，怦，怦——那是可以依靠的感觉。
她隐约听到一声微小的吸气，横在肩胛上的手臂稍稍松劲，掌心一下下轻拍。
“我陪着你。”他唇附在她耳边，言语好似誓言。
多么温暖。
多么不舍得放开。
冯笑下意识张开手指，小心攀住童小江的肩膀。
眼惴惴闭上，不知彼此静默多久，泪水终于无所顾忌地倾泻而下。
童小江被抱着哭了很久。
她是无声抽泣，只有肩膀松动，他垂着眼，看见泪水在光面外套上留下粼粼波光。
心里突然一抽一抽地在痛。
但童小江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任由灯光熄灭。
黑暗让一切变得更安静，只剩胸口压着哽咽的哭腔，呼吸短促而断续。
等到胸口的呼吸渐渐平稳，他才清清嗓子：“先进去吧。”
感应灯重新亮起，童小江眼底有着化不开的温柔。
来之前他就做下决定，绝不会问及任何有关比赛的问题。
现在，依然如此做想。
今夜注定不会太平。
冲浪达人北沂早早抵达吃瓜现场，与童小江语音连线。
幸好冯笑刚被劝去冲个澡，他缓缓气，接通后语气却不怎么好：“有事？”
“你在哪儿呢？”北沂耳朵尖，“听着不像在宿舍。”
他走去阳台，风在耳边呼啸，关门后漫不经心地回：“你家。”
北沂一下子叫起来。
说是吃瓜，其实只是他来找童小江求证的托词，网上那么炸锅，讲什么的都有，还有人以知情人的身份搅混水，怎么看都要把冯笑往死里弄，他也担心好友想不开。
“你没事吧？”
“没啊，我能有什么事。”
“那……她呢？”
童小江盯着对面渐次熄灭的灯火，保持沉默。
北沂叹口气：“也不是不能理解，就算是我们圈子，遇上这种事很多人也都想不开，何况现在说什么的都有。”
童小江轻轻嗯了声。
北沂听他这样低落的反应，突然觉得自己想求证的举动实在混蛋，于是直接在心里作罢，转移话题问：“要不哥们儿帮帮你？”
“啊？”
北沂来了精神：“虽然我人在外地没法帮到你们什么，但查谁先发的帖子还是很简单的。”
童小江却犹豫：“这……我要不问下她？”
“她会不同意吗？”
他又犹豫了一下：“应该是难受……但不确定。”
“不确定？”
童小江不知道该怎么和北沂解释。
刚才的隐忍与痛苦不断交织，是一种独属于冯笑的底色，他自觉还没有得到知晓所有的资格，但仅仅只用所谓的窥探，那样铺天盖地的伤痛也足以震惊到他。
总不能把冯笑刚才的情绪波动说出来，那是他与她的秘密。
耳边北沂深深吸了口气，童小江砖头看了眼客厅，果断先开口：“算了，我去问问，到时候给你答复。”
挂断电话，他折回去，冯笑拎着手机站在吊灯下方，她穿着单薄的长袖长裤，风从外面吹入，衣料鼓起，让她更显削瘦。
童小江看着心疼，把她的外套递过去：“当心着凉。”
“这里温度还好，不冷。”冯笑咬着唇，半晌才道，“刚刚仲秋打我电话。”
他心里敲响警钟。
果然下一秒，冯笑垂眼：“说又出了好几个新说法，我的名字也有人写了。”
刚刚仲秋在电话里的反应比她要激动许多，起码是要冲到她身边保护她安慰她，但被冯笑劝住了。
童小江得知后，找准时机把北沂的建议告诉她。
“可以啊，总不能让张老师背黑锅。”冯笑松了口气。
被扒出真实身份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她并不意外，可新说法又把许多莫须有的污水泼给张斌，她实在觉得抱歉。
他意外：“那你呢？”
“没事。”她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睡了。”
好像一切真的无关紧要。
童小江原地站了许久，终于劝服自己不去揭开她如此回应的深层原因。
这一晚，冯笑失眠了，天蒙蒙亮才阖眼，这一觉直到将近中午才醒。
她发了片刻呆才划开手机，有意识地不去看社交平台，又发现自己漏接了曾丽芸的电话，此外，还难得收到了异父妹妹的数条消息。
冯笑纳罕，点进微信去看，只是目光落在最后一条时，让她原本就忐忑的心瞬间跌落谷底。
吴蔓：「笑笑姐对不起，妈发现我看微博，她也看到了……我不是故意的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