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冯笑是开门时发生意外的。
怪她今天过得开心，忘了之前的提心吊胆，感应灯不亮也没反应，拿手机出来照明。
也就是一低头的功夫，身后有人冲过来，冯笑直接扑到铁门上，脸被纱网挡了一下，灰尘充入鼻腔。
她脑子懵了，下秒钟头发被狠狠后拽，混着酒气的粗喘围住所有感官，她终于尖叫，声音在楼道间回荡。
“把老子女朋友藏哪去了？说不说！”楼上男人手底用劲，把冯笑脑袋掼到一边。
又是砰的一声，额头撞到冰冷的围栏上，震动从皮肤到骨头搅得大脑一团糟，她只剩痛得抽气的反应。
但就算这么大动静了，楼道里还是悄无声息，也不见有任何开灯的迹象，仿佛这层除了冯笑没有其他人居住。
手机落在不远处，屏幕光影颤巍巍地由亮变暗。
她吃力地斜眼去看，也想拿，不料刚伸出手，腹部被猛地踢了一脚，脑袋惯性上冲，大半张脸擦过地面落在台阶外，要坠不坠地荡着。
“今天看我不整死你。”男人又抬起脚。
手机屏幕也在这一刻彻底熄灭。
冯笑看不见，只能靠听风声猜方向，第一脚过来时她腿动了下，恰好让对方脚底蹭过膝盖，可第二脚就没那么好运，她被踹到胳膊，连着此前未散的痛意一起蔓延到全身，整个人忽地就动不了了。
索性，冯笑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在黑暗里认命地闭起眼。
却只觉有白光晃过，同时脚步伴着怒吼哐哐靠近：“你做什么！”
童小江举着手机冲上来，看到的就是冯笑奄奄一息的模样，当即朝男人扑去。
男人大概是酒喝太多，完全没有前两次看见对方的胆怯，与他打成一团。
耳边乒乒乓乓闹得人心慌，冯笑急得使劲再使劲，才抓着围栏把自己强行拉起，来不及感受身上哪里不舒服，她的手循着记忆往边上急切摸索，终于抓住了想要的东西。
一截不知谁丢在那里的木棍。
冯笑咬着牙，腿蜷起又向上撑，身体抖抖索索地伸展，又抓紧围栏往前挪动几步。
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看那俩人影分开稍许，她深吸口气，嘶声道：“童小江，让开！”
童小江箭步往边上去，木棍同时挟着风声砸下，男人倏然惨叫。
这下重击用尽了冯笑所有力气，木棍落地，她应声往下倒，却没有再次经历粗粝的地面。
坚硬却透着温热的胳膊搂住全身，耳边嗓门急到变调：“冯笑，没事吧？”
冯笑扯唇想说话，却只挤出点气音，童小江试图把人抱起，被身后男人不依不饶地扯住衣领。
你推我搡间，本该视为依靠的怀抱变作急刹急驰的车，还未消化完的晚餐不断在胃里翻涌，她想吐。
可是，人总不能在同个地方摔两次跤吧？晃成一滩水的脑子陡然冒出这么个念头。
冯笑来不及细究，便有脚步从楼下迅速往上，有人把他们拉开：“住手！听到没有！”
警徽在电筒的光照下分外醒目。
是楼下的人报的警。
小区内设有警务室，三人先被带到那里。
白惨惨的光打下来，冯笑正拨开散乱的头发，颊边是红肿的擦伤，童小江眼睛扫过，气堵在胸口，又碍于所在位置不能发作，只能狠狠盯着那个男人，手臂肌肉绷出青筋。
却听耳边细声细气道：“没事的。”
看过去，冯笑正冲他摇头。
仿佛一捧凉水浇在嗡嗡顶盖的水壶上面，虽然没什么大用，但作提醒还算不错，童小江长长呼出口气，把冯笑往身边拽着坐下。
“待会……我问问这边有没有药给你擦擦。”他像霜打的茄子，头垂着不看人，声音也低到尘埃里，一点不见刚才要去揍人的气势。
冯笑反手捏他手背：“没事的。”
又是没事。
童小江闷闷不乐，开始懊恼自己的冲动。
“对不起。”他讷讷道，“我不该打人。”
如果当时直接把冯笑拉走，是不是就不会出现现在这种局面……话说回来，怎么就直接上手了呢？童小江回忆当时所思所想，一片空白。
冯笑从未见过这样自责的童小江，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正要安慰些话，两位警察进来做调解。
按照警察的意思，复盘一下事情经过然后各自做些批评教育也就算了，可等到双方陈述时，男人却倒打一耙。
他不仅矢口否认了主动攻击的事实，还将冯笑脸上伤口推说是自己不得已的反抗，童小江原本消停的脑子又热了，拍着桌子：“你——”
冯笑拼着命地拉他才没让他站起来。
警察瞪眼：“干什么，坐好！”
童小江这次真气到不行，张嘴就要反驳，被冯笑抢先：“他在撒谎。”
相比明显干仗驾驶的男生而言，娇娇弱弱的姑娘看起来更容易被人倾听。
警察缓和语气：“有证据吗？”
男人也冷笑着昂起头，可下一秒，就听见句清晰的回答：“有。”
室内几人神色各异。
冯笑不去管他们，拿出手机调了几下，递给警察：“我前几天买了个摄像头，应该能看到。”
何止“能”，带夜视的镜头忠实地记录下了今晚所发生的一切。
自然而然的，双方打起来的源头也很清晰，来自冯笑被突然袭击。
男人脸绿了。
接下来的调解就变得十分顺利，童小江甚至还提出要带冯笑去急诊检查，花费经双方协商一致后，两人便走了。
冯笑上车坐好，才后知后觉感觉脸颊火辣辣的疼。
她还在嘴硬：“回家上药不是一样的，去医院太麻烦了吧。”
“万一脑震荡呢？”童小江顿了下，不知想到什么，喃喃，“要是有个好歹……”
“乌鸦嘴！”冯笑现在可不乐意听这些，抬手打在他胳膊上，却听对方嘶了下，当即被吓住，想也不想地去拉他袖子，“你不舒服？”
童小江毫无防备地被扯过去。
一张脸在冯笑眼前倏然放大，窗外忽明忽暗的光映在他眼中，情绪几经流转，仿佛沉的是情深隽永，亮的又是清澈无暇。
她的心脏突然砰砰乱跳。
对面也静止不动。
突然间，车轮轧进坑里一个颠簸，两人弹起，眼见着童小江皱起苦瓜脸：“疼！”他一面叫屈一面小心拨开冯笑手指，“之前撞到什么，估计肿了。”
“对，对不起。”冯笑慌忙坐正，却又忍不住悄悄瞥向身边。
童小江大约真被弄痛，额头靠着窗玻璃，唇角绷得很平。
见状，她心里的愧疚瞬间变得无比浓郁。
到医院后，两个病号在急诊轮了几个来回，幸好都是表面伤不算大事，就是等结束已经到了凌晨，街上空空荡荡，风吹过卷起数片落叶，格外的萧条。
“我先回去了，你别送我。”冯笑一手拎药，另只手拿手机出来叫车。
“别，不安全吧。”童小江拦住她，“我们一起去北沂家。”
所谓话不惊人语不休，冯笑结结实实被后一句给吓住，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童小江显然也不愿意被拒绝，一口气说出自己的想法：“你那边最好别回去了，那男的又没被拘留，万一再找你麻烦怎么办？”
冯笑没吭声。
事实上，她也心有余悸。
今天事情能顺利解决，全因为童小江在现场。
可他不会总时时刻刻地在身边，万一有下一次呢？
“反正北沂那边也不知道你不住了，就趁这个机会搬进去，以后要是找到合适的再搬出去呗。”他继续劝。
冯笑咬咬牙：“好。”
两人熟门熟路地进到北沂家里，冯笑要给童小江张罗杯热水，被他一把摁在沙发上，借着伤口不能沾水的理由，自己去厨房拿水壶烧上。
渐渐有咕噜咕噜的声音传来耳边，冯笑几次想站起来过去，被童小江好似后脑长眼睛地制止住：“你坐着，别动。”
她只好原地不动。
童小江很快把杯子端出来，放茶几上，又转过身，说是去给冯笑检查下电路是否正常。
冯笑要是再看不出他在拖延时间就真的太傻了，见人快把电表箱盯出窟窿眼，终于忍不住道：“你要不要回去休息，很晚了。”
童小江哦了声，脚却往她这边走。
冯笑以为自己说得还不明白，抿了下唇：“刚才检查你也看了，没什么大事，我一个人能行。”
对方停在茶几另一侧，脸下压，眼底被头顶吊灯折下数不尽的神采，就是神色还是平静的，没法捉摸透到底在想什么。
直到，他唇角稍稍勾起。
不知为何，冯笑心里咯噔一下：“你——”
“我睡沙发。”童小江突然没头没脑地道了句。
“哦……啊？”她反应过来，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三连问，“你说什么？这里？沙发？”
童小江终于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对啊，我宿舍有门禁。”
这个对当代大学生毫无约束力的规矩，在他嘴里成了有家无法回的金科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