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冯笑快走几步。
邵勤也动起来，却是拼命一样的，直接挡到她前面：“你到底怎么样才肯答应？”
冯笑抿唇不语，目光却落到建筑外面。
没有月亮的夜晚，单靠路灯照不亮所有，如同她很难看清自己现在到底在想什么一样。
但不管能不能看清，有一点不会变。
“我不会答应的。”冯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过分。
邵勤闻言皱了下眉，还是难得多说：“孙倩工作就差临门一脚了，她真的很需要这个奖项。”
冯笑微微走神，不论孙倩脾气如何，邵勤能从始至终地为她着想，真是个很好的男朋友……当然，要是没把这段关系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就更好了。
她自觉讽刺，不想浪费时间多做拉锯战，便低声说了声离开就要走，没想到刚要跨出门，邵勤却在后面说了句：“你不就是想要道歉吗？”
夜风吹过，树叶在耳边沙沙响，心脏也隐秘地跳到嗓子眼。
冯笑转过身，却反问：“你在说什么？”
邵勤迅速上前，眼低垂：“大一的事情，我可以道歉。”
她抿了下唇，没说话。
邵勤即然开口，就做好了得不到回复的准备，见状自顾自道：“孙倩就那个脾气，其实她后来也觉得自己错了，只是拉不下面子。”顿了下，见对方没什么反应，不由语气一沉，“冯笑，大家都是同学，为了一点误会不值得。”
哦，误会。
冯笑本以为邵勤会多说点，起码为了让她心甘情愿让出奖项，得讲出点动人的语录才好吧？没想到才一句没见效果，就立刻不想演了。
不过也对，邵勤与孙倩本来就是一路人，在为自己着想的同时，总会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出来，不然就是甩锅给别人，总之错的不会是他们。
既然如此……冯笑终于做出了表情，唇角往上扬，又很快坠下去，语气轻轻的：“可我不觉得是误会。”
邵勤起初没听见，点点头：“对，你觉得——”倏然又噤声，不可思议，“你说什么？”
冯笑给人的感觉一向是忍受的，哪怕是大一宿舍闹成那样，她所求的也不过是离开，而不是找孙倩评理。
接下来几年更是如此，奖学金被蓄意抢走，她不会闹，辅导员帮忙把奖学金拿回来，她也只是道谢，如此种种，好像人生也是一潭死水。
可现在，就是这样一个不会反抗的人，竟然在拒绝自己？邵勤瞪大眼睛。
冯笑没闲心关注他情绪上的转变，走下台阶。
身后厉声：“冯笑，你不要后悔！”
她仿佛没听见，却又迈开大步，嘴中不自觉地吐出口气。
很快的，夜风从颊边吹过，吹开那些郁结，也吹开心上堆积的所有。
冯笑隐约觉察到，自己身上似乎有什么，正在破土而出。
回去的路上很平安，就是上楼发生了意外，老居民楼总会不留神坏些东西，今天轮到家门口的感应灯，冯笑习惯性地跺脚，只听见自己的回音，眼前还是黑的。
她抱着快递盒子，开门姿势别扭，也慢，粗糙的吱呀声里，不知从哪里飘来几下脚步，随即消失，可待细细琢磨，动静似乎来自楼上……冯笑瞬间悚然！
她此刻正面冲着防盗门，身后除了生锈的铁门外没有任何防备。
冯笑心跳不由加速，却在此时，手机嗡地震了下，她忙去拿，不小心让手机撞到面前门把手，很重的一下子，楼下感应灯倏然亮起。
之后，当她摁下语音通话时，周围终于彻底安静了。
童小江接起时人还是懵的，磕磕绊绊道：“冯，冯笑？”
电话那边，钥匙哗哗响，停顿的间隙，对方不知为何拔高声音：“什么事？”
他发誓，自己听见了层层回荡。
无论童小江如何为这段对话打过多少次腹稿，也绝对不会想到，自己会被直接打来一通语音电话。
现在，本该设定的安全距离瞬间拉近，冯笑仿佛站在他身边，不管什么语气，都足以让他的心脏狂跳不已。
童小江深深吸了口气，低头。
桌面上是张摊开的a4纸，上面一笔一划，循循渐进写着如何交流接下来的话题。
郁霏写的。
“喂，你说话。”林铮也搬了把椅子坐他边上，低声提醒。
童小江目光落在纸上第一条，清清嗓子：“我打扰你了吗？抱歉。”
第一条原则写着：「示弱」
冯笑闻言愣住，手底不自觉地动作。
钥匙借着屏幕微薄的光影怼进锁孔，转了两圈，门被应声推开，屋内墙边的地上随之亮起一抹暖黄，那是特意安放的地灯。
她盯着那抹颜色，突然发现童小江的询问与之有着如出一辙的温柔，让人本能想靠近，想回答：“没有，我也刚到家。”
“哦。”他慢吞吞往下看。
第二条原则写着：「需求」
童小江深吸口气：“有件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什么？”
他嗓子有点发紧：“这周末我们俱乐部会举办内部比赛，想看吗？”
事实上那也不叫内部比赛，而是为了缓解下周比赛的紧张气氛而特意设计的趣味活动，参加的也是报名巡回赛的小选手。
但为了约人见面的成功率，童小江特意隐瞒了这一点。
这是他难得不说实话的时刻，一字一顿都很慢，慢得林铮捂脸不忍听。
电话那边，门砰地关上，混杂其中的人声有些模糊：“嗯。”
回答在耳边蜻蜓点水，童小江完全没反应过来：“你可以就来半天，不会耽误——”他忽地噤声，“等等，你刚才答应了？”
冯笑开灯，光亮倾泻一室，她背靠着门，坚实的触感从身体到耳边都那样清晰，唇不由勾了下：“嗯，我答应了。”
童小江愣住，下意识地继续看那张写有数个关于递进聊天原则的纸。
郁霏生怕他不会说话，把所有可能性都考虑到位，甚至还有被拒绝后的分支选项。
但……似乎用不上了。
他脱口：“那我们周六见？早上，还是下午？”
“早上吧。”耳边声音轻巧地飘起，“周六见。”
不谢。
童小江迷迷瞪瞪挂了电话，坐在椅子上好久没动。
林铮一巴掌拍在他肩上：“怎么说？”
他回头：“答应了。”顿了下，眼里空茫稍减，却又双手捂脸。
林铮被吓了一跳：“怎么了你？”
童小江慢慢把脑袋压低，良久，声音才从指缝里挤出一点，听着有点闷，却又在低哑中带了点雀跃：“好顺利啊。”
顺利到他以为在做梦。
林铮闻言愣过片刻，大笑：“没想到你也有害羞的一天！童小江你完了！”
冯笑倒没有童小江这么蓬勃的情绪，接下来几天，她干的依然是日常事务，写文更文，准备比赛。十一月的复赛日程已经敲定，除却常规比赛外，唯独教学任务的所在地要靠抽签决定。
在运气问题上面，冯笑向来不会奢望太多，记下时间回了个「收到」，便关掉微信群。
自从张斌上完课后，辅导员再也没有拿别的事情来找过她。
连邵勤和孙倩都很消停。
冯笑并不是完全放松的性格，邵勤的威胁犹在耳边，但他到底会让自己如何后悔，她在等待的这几天里，又什么也没发现。
唯一有异样的还是来自花禾小说网，有人在那篇都市言情文的最新章节下发了条差评：「写得这样烂还有人买账？钱真好赚哦！」
冯笑不是没收过这种负面评价，虽然一直告诫自己不要放心上，但看过总归会记得，等当天码字休息间隙，她又忍不住点进评论区。
可奇怪的是，那条评论居然消失了。
周六一大早，冯笑抵达rim俱乐部。
她快到前给童小江发了消息，因此两人正好在门口碰面。
十月中旬的阳光无比和煦，而童小江又是一副很张扬的笑脸，冯笑也忍不住勾起唇：“早。”
“还没开始，你先去坐吧，里面有点心可以吃。”童小江指着休息区的方向，“待会带你去场上。”
冯笑随他进到室内，眼睛不住往他身上瞧。
她不是没见过童小江从头到脚的运动装扮，但或许是这段时间自己也学了不少相关，再见这一身，就不自觉地拿他与乔帆比。
无论是快顶到脑门的精神气，还是言谈举止时的从容有度，都与刻意炫耀相去甚远，甚至冯笑感觉，自己挺乐意在他身边多呆一会。
因为……放松？
这个莫名的念头乍起，她吓了一跳，要向童小江暂时告别，却见对方脚下一个趔趄，好在及时撑住手边桌子。
“那个，崴脚了。”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几乎同时，一道纤细的身影向两人奔来。
小姑娘站定后，冲着冯笑礼貌道：“姐姐你好。”
童小江介绍：“这是我跟着鸣哥带的学生，郁霏。”
冯笑忙弯下腰：“你好，我叫冯笑。”
相互介绍的时间本该再长些，但童小江等两人打完招呼，一个劲地催促郁霏去候场。
郁霏点点头，眉眼弯弯：“姐姐，我们——待会见。”
她瞧着冯笑，把“待会见”咬得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