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童小江惊恐地瞪大眼睛。
他之前发消息去求助，可没说要将话题拉到这一层。
把冯笑吓到怎么办？
可北沂对他示警的眼神一点都不在意，大咧咧地往椅背一靠，一只手在桌面点点，配上渐渐似笑非笑的模样，气势油然而生。
但讲道理，他现在这样做，确实有点使性子——另只手搁在口袋里摩挲，不留神让坚硬的房卡怼到指甲，烦躁直击心脏。
在接到童小江求助时，北沂正在拍广告。他是个体户，能接的商务有限，因此拍的很认真，但拍着拍着，事情走向就有些不太对劲。
甲方老总一个劲地以衣服太厚为由要他各种敞开，动作安排也越来越大胆，北沂不是傻子，不咸不淡地顶回去后，反被塞了张房卡。
“对你有点好感，别介意。”对方笑道。
有好感是这么个做法么？当然不可能。
他觉得恶心，却不能当场发作，硬生生忍下把房卡扔到对方脸上的冲动。
拍广告代表有曝光，也会成为日后面试影视项目的一块敲门砖，哪怕那只是用沙砾堆成，轻轻一碰就会散。
北沂厌烦这一切，为了演员梦又不得不忍耐，但不可否认，他的情绪在诡异地割裂，这点割裂在咖啡厅落座后又迅速转变为羡慕。
童小江对冯笑——多么正常的好感，可偏偏这个榆木脑袋不明白，又要帮忙又要藏着，实在是暴殄天物。
北沂觉得，与其浪费时间了，冲上去将一切迅速敲定才是正确方式，所以他干脆抛开两人一早的协商，按照自己心愿行事。
可惜童小江不乐意，脚在桌底下抬起就要往对面踹，被敏锐闪避掉。
见北沂不吭声，他只得自己张嘴找补：“他和你开玩笑的。”
冯笑钝钝应了下，又轻声：“我也觉得不好。”
她真不愿意再背上人情债，就算北沂以童小江为由，但归根结底，这份债还是他自己的。
北沂看着这两人。
一个抿唇低头为难，一个直愣愣冲自己摇头，先不论冯笑是什么心态，反正童小江满心满意为对方着想，真让人牙酸。
他突然意兴阑珊：“好吧，是我想请你帮忙。。”
“什么帮忙？”冯笑抬头。
北沂偏开点脑袋，下颚桀骜地扬起，声音是不自在的生硬：“我想找个人帮忙看家。”
冯笑还是发愣。
“我工作原因经常要去外地，不放心把家空着。”北沂擅长在虚无里找人设找故事，言之凿凿地说起来连童小江都辨认不出真假，“上次回来电坏过，找人来修特别耽误时间，所以冯小姐——”
他忽地倾身向前，面向冯笑的眼神真挚动人：“你能帮我这个忙吗？算起来我也不亏，毕竟哪有雇管家还有让管家给户主钱的。”
童小江口水呛进嗓子眼，连连咳嗽。
冯笑没经历过被专业人士刻意设计的场景，一下子像掉进米缸的老鼠，幸福来得突然，心里微动。
但刚才还在拒绝，现在就要满口答应？太草率了吧……她抿抿唇，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才好。
童小江将她松动的神色尽收眼底，附和着北沂的话：“那边物业不错，安全，家里电器水管什么坏了都能报修。”
心里的倾向越发明显了。
物业大包大揽这点，对不太喜欢对外接触的冯笑有很强的吸引力，她手指扣在桌下膝盖上，答应的话语蠢蠢欲动。
可就在此时，手机响起，还是语音通话的提示音。
冯笑低头看去，看到对方名字时愣了下，离开微信界面。
动静暂歇。
“我——”她深吸口气，对北沂张嘴，可语音提示再次响起，阵阵不休，似是一定把她吵个明白。
北沂善解人意：“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吧？要不你先接。”
冯笑手掌挡在屏幕上方，闻言似艰难思考了一会，点头：“好。”
童小江等人离开到一定距离，才质问北沂：“你刚才到底做什么？”
北沂则懒洋洋一摊手：“觉得太温吞了，帮你加点催化剂。”
要什么催化剂，把人吓跑算谁的？这话童小江在心里吐槽，嘴上依然说得委婉：“我没有这个需求，别擅作主张。”
要放在平时，北沂听了也顶多笑一声就罢，但今天他说完，却在安静片刻后，听对方问了句：“不觉得很可惜吗？”
可惜？
北沂不再看童小江，眼睛指向窗外，巨幅的落地玻璃，女孩子靠着，他视力好，对方紧绷的唇角与渐显难色的脸清晰可见。
“你不想知道她为什么不肯接，不想知道她为什么要出去接，也不想知道她是不是正在被什么困扰吗？”他一口气问完。
童小江半张着嘴，回答本能溜向嘴边，却不知为何又使劲咽回去，只剩面容愣怔。
北沂见状，了然笑笑：“你什么人我还不了解，不问你了，想去就去。”
说完低头把晾了好久的冰美式吸进嘴里，忽听对面椅子被推开，脚步远去，心里涌上一丝细微的甜意。
多看看正常的关系，自己才不至于发疯，他暗自想着，手机同时震了下。
北沂低头看去，是今天现场的甲方工作人员发来了酒店地址。
苦涩的液体在舌尖萦绕，甜蜜顷刻消散，他面无表情打下四个字：「去你妈的」
然后，拉黑。
咖啡店外，冯笑正听孙倩狂轰乱炸。
她并不意外邵勤将她的拒绝告诉对方，也不意外对方会直接找来，但……明明按照以前忍下说是说好就可以，她偏要站在大街上听完对方的怒意。
“冯笑你是不是有病，拿那么多奖你当饭吃吗，找不到好工作就拿奖充数，你这个想法是不是太天真了。”
那你为什么需要？冯笑心里想。
孙倩家境不错，大一没少在宿舍炫耀她的一身行头，好巧不巧，她佩戴的某个外国品牌配饰在某段时间里是曾丽芸最爱，冯笑便一眼看出配饰成色有问题，怕她被代购骗了好心去提醒，结果被怼。
“你买过吗？”孙倩阴阳怪气。
她没买过，但被曾丽芸送过一串同品牌的手链，自然是懂的，但她不想提到自己的家庭，选择了闭嘴。
后来，孙倩发现了自己买的是a货，不去找代购评理，反而觉得是冯笑让自己丢了面子，之后对她处处针对。
“你能搬出去住，手上应该有钱吧，人不能太贪得无厌。”对方嗓音尖刻，刺得冯笑耳膜疼。
她皱眉往边上看，却愣住，随即有些惊慌地想把手机藏起来——可这当然不可以，孙倩还在说话。
童小江一步一步走过来。
冯笑不由抬手捂住手机，可孙倩越发大声的威胁还是冲了出来。
她不想被童小江听见，深吸口气：“我还是那句话，有问题，你去找辅导员，别找我。”
挂断电话，心脏很不舒服地跳动。
童小江看她脸色，问：“怎么了？”
冯笑摇头：“我们进去吧。”
却听对方又问：“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吗？”
十月将近中旬的阳光已经不会炽烈，温温柔柔地从他头顶铺洒到肩上，或许是因为勾唇的缘故，他此刻的可靠感让冯笑陡然升起一股想倾诉的冲动。
但她还是忍了忍：“专业上的事情，我能解决的。”
没想到对方却追问：“行政楼？”见她愕然，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抱歉，走近时听了一点点。”
“你道什么歉，是我声音太大……”冯笑讷讷。
车流在身边穿行，很丝滑地牵动心脏，跳动慢慢平缓。
“和今年专业评定奖项有关。”鬼使神差的，她突然脱口。
“奖项？”
冯笑深深吸气，勉强挤出点笑模样：“辅导员提前选了我，同学觉得不服气吧。”
他会怎么说？她有点紧张，又有点好奇，可童小江脸色实在太平静了。
冯笑脚趾在鞋子的遮掩下死死抓牢地面，仿佛这样才不至于让自己因看不穿对方的想法而忐忑摇摆：“算了，别让你朋友等太久。”
她面色恍惚，要走，没想到被挡了下手腕，很轻的一下子，却让她落地生根般的站住，眼睫轻颤，恍恍惚惚地看着对面，看着近在咫尺的童小江。
“又不是你的错。”他低声，却能在无数嘈杂中如此深刻地落在她耳边，“为什么要用别人的不快来惩罚自己。”
那一瞬间，心里突然有什么东西松动。
冯笑想，她确实总喜欢用别人的不快惩罚自己。
诸如父母争吵时，她会问是不是自己不怪，再如与孙倩发生矛盾时，她会自责是不是自己不该开口。
但有些错误的发生，本不在于她如何，事情走向无法挽回，更不在于她如何……只是，从未有人说出来过。
冯笑鼻子很酸，眼眶也热，可她不想低头。
过去那么多的委屈，已经回避得够多了啊。
“冯笑。”童小江迎着对面水光闪烁的眸光，声音越发低，人也越发往前，几乎要将脸彻底俯向她，“你——”
边上却传来鼓掌，北沂大叫：“哟，可以可以，你们继续。”不看两人倏然远离对方，他笑眯眯地转过身，“钥匙我给小江了，你直接问他要哦。走了！”
天边，夕阳暖意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