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冯笑牙刷含在嘴里，好一会才拿出来：“啊？”
她低头忙活，声音混在重新打开的水流里，含糊不清。
仲秋没把这样子放心上，沉默片刻，才继续道：“以前总以为高兴就好，现在发现……”犹豫的尾音恰好伴着龙头拧上，她对上好友静静的眸光，深吸口气，“随便一点搭上边的都能想到他，哪怕与他压根就没关系。”
“他？”冯笑纳罕。
仲秋咬唇：“任子琦。”
“你们谈了？”她问。
仲秋摇头。
这可有点稀奇，冯笑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想道：“你先让让。”
“……啊？哦。”仲秋才发现自己挡了路，忙侧过身。
冯笑走过去，不多时抱着睡衣回来，又捞来个塑料凳子一件件叠上去，苛求横平竖直的态度让动作变慢，仿佛在放封存柜子里长久不穿的衣物。
“什么叫，想到他？”她突然问，“你以前谈恋爱，就没想过你男朋友吗？”
仲秋摇头：“不一样。”她皱着眉头想，“虽然以前也想，但从来没这么频繁，而且都是别人主动啊。”
她烦恼地拿手指圈着发尾，忽听耳边传来声笑，虽然只一下就止住，却也让人忍不住大呼不满：“你什么意思？”
冯笑眨眨眼：“没啊。”
仲秋不依不饶：“你在嘲笑我，我听见了！”
她努力板起脸：“哪有。”
可唇角泄露的弧度让否认大打折扣。
仲秋扑过来：“人家是找你倾诉的，能不能有点同理心！”她捏住冯笑脸颊不撒手，“还要不要我以后给你提供素材了！”
冯笑任她造，反正捏脸看着唬人，实则手劲一分不加，甚至还有点按摩的感觉，等差不多对方闹累松开手，才问：“你真喜欢他啊？”
“喜欢”二字一出，仲秋刚盛的气势又蔫下去：“别说得好像我以前没喜欢过人。”她嘀咕，“只是这次不一样。”
大学的许多恋情犹如放烟火，开始热烈却很难长久，仲秋渐渐习惯这样的快节奏，也咚的绝不拖泥带水的道理。
而一切认知在任子琦这里出了意外，他看着一张老好人的脸，什么脾气都没有，却在某些事情上异常缓慢。
“你说这是为什么……”仲秋喃喃。
她原本没打算得到回应，却听耳边轻声道：“可能你上心了。”冯笑抱胸靠墙歪在一边，脑袋也微微偏着，不知看着她想到什么，眼忽地一顿，“他对你是不同的。”
仲秋一愣，动唇要说什么，却见对面脸色一变，人随即跳起往卫生间冲，砰的一声门响，里面影子绰绰摇晃。
“我还要洗头，时间会很久。”水流哗啦啦往下淌，嗓音被热气蒸得黏着，情绪更淡，“你先去睡吧。”
“哦，好。”仲秋懵懵的，回去继续烦恼。
冯笑站在淋浴间外面。
老房子隔音不好，薄薄的门板更是什么都拦不住，她听着仲秋挪走，眼睛才转回来。
脑后头发束着，一丝水汽也没沾到。
那句“不同”是脱口而出的，仲秋可能没发现，但冯笑很快意识到。
为什么会说出来？不过是因为仲秋提到，会不时地想起任子琦。
至于后面撒谎洗头？肯定是为了遮掩，可遮掩的东西，或许开口时冯笑自己都没想过。
而现在，她想到了。
冯笑突然感到一丝烦躁，伸手把发圈给揪下来，拉开浴帘踏进氤氲的雾气里。
水从头淋到脚，溅进眼中也会带来点痛，可她浑然不觉，随着淅淅沥沥的热流，烦躁渐渐被平息掉。
只剩一点在脑中根深蒂固——童小江，确实是不同的。
仲秋在床上歪歪扭扭地迷糊着，不知何时才听人走过来，勉强支起眼睛指着桌面：“你手机震了下，应该是有人给你发消息。”
冯笑应了声，把干发帽正了正才去拿，没所谓地划开屏幕，在看到收到的消息时愣住。
“怎么？”仲秋看她脸色微妙。
冯笑转去拿吹风机：“没事，不用回。”
……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她摇摇头，摁下开关。
可无论噪声如何呜呜乱吹，那条消息送来的文字却依然清晰深刻。
「知道了，我会和房东说的」——奇怪，楼上怎么会突然这样好态度？
时间很快到了十一假期。
冯笑没有出行需求，在家昏天黑地赶稿，吃东西也不上心，常常点份小区门口餐厅的套餐分两顿吃，要不是谷钰深知她秉性，叫过两次外卖上门，一次是牛奶一次是水果，她可能真要把自己苛待到死。
捎带着，谷钰还提了嘴工作：“都市言情最好在十一月底完结，剩下的就由我们去和甲方谈，可以吗？”
“应该……没问题。”冯笑回答。
只是电话挂断后，她大脑有点空白，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写。
主要是，如何安排男主。
小说的第二个单元已经临近完结，男主的出场率依然居高不下，也是矛盾，以前写男主戏份总觉得烧脑，现在人家仿佛有自我思维似的乱窜，又害怕篇幅过多惹读者不高兴。
现在评论区里，终于有了其他人对男主评头论足，好在多数是褒扬。
可越是赞美，冯笑越有种不敢去面对的感觉。
作者对笔下的重要人物或多或少都有投射，或许来自情感，或许来自身边真实存在的人，她不敢去想自己对男主到底是前者多还是后者多，可无论哪一种，似乎都不是个好兆头。
冯笑点开细纲文档，思考要不要给男主安个符合逻辑的理由暂时离开。
这个时候，手机在边上震了下，她漫不经心地拿起来，扫一眼，顿时愕然。
屏幕上，父亲的消息赫然在目：「笑笑，爸爸来明江了，有空吃顿饭吗？」
如果说母亲曾丽芸总是喜欢借见面来弥补过去，那么父亲冯秉坤，似乎走到了另一个极端，不见面，却又用钱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逢年过节，银行卡里总会多一笔又一笔的费用，那些钱冯笑都存着，刚大一时还回动一动，等到大二搬出宿舍，就再也不动了。
她想要靠自己。
但这句话，她不会告诉冯秉坤。
冯秉坤是个优秀的商人，成功的亲属，却不是个合格的家人，若非如此，以当年与曾丽芸的纠缠，并不至于走到分崩离析的那一步。
离婚后，冯秉坤身边莺莺燕燕不少，也不缺恋爱，但佳人往来更替，就是不见他有成家的打算，后来更是直接与劝他结婚的姐妹翻脸。
冯笑曾经很讽刺地想过，要是当年还没离婚时冯秉坤便来上这一遭，估计自己的家庭依然能称得上美满吧。
但未知之事，谁又清楚。
冯笑从来没有机会去探究过冯秉坤的内心，只记得考上大学前，冯秉坤难得主动为她办了升学宴，或许是喝多了，他摸着冯笑的头顶低语：“笑笑，你放心，爸爸这辈子都不会结婚了。”
之后父女俩除了过年，就再也不怎么见面，更勿论对方会主动提出见面。
这在冯笑的认知里，是完全不可能的一件事。
她纠结很久，还是应下了冯秉坤。
与曾丽芸特意的请吃饭不同，冯秉坤这次来明江是为了投资事宜，日常繁忙，与冯笑约的午餐也是在下榻酒店。
冯秉坤不会大包大揽点菜，等冯笑来了直接把菜单递过去：“你看着，想吃什么就点，不用管价格。”
明江老牌的五星级酒店，食材水准一直很在线，去年翻新后做过一波推广，被交口称道的就有餐饮。
当然，单点价格也贵。
冯笑绞尽脑汁地搭好菜，多是清淡养胃的，也不要饮料。
等服务生离开，冯秉坤含着丝笑问：“怎么，给爸爸省钱？”
她摇头，想了片刻，索性直接道：“您是有事找我吗？”
中年男人久经沧桑的面容里露出一点愣怔，但很快归于平静，他点头：“是有件事，想问问你意见。”沉吟片刻，才又道，“我有个朋友，儿子刚从国外留学回来，小伙子我见过，人不错，要不要认识一下？”
冯笑一愣。
仿佛对她这般反应早有预料，冯秉坤又温和地说：“听你妈妈讲，你不愿被安排工作，她要我劝你，我倒觉得挺好的，年轻人就该多闯闯。不过感情的事，别怪爸爸老古董，长辈看过的人多，总觉得还是得把把关才安心。”
冯笑仍愣着，但好歹琢磨过味来，艰难询问：“您这是……相亲？”
“也不算，就是认识，能成最好，不能成也不至于强迫，总归要你自己喜欢才好……”冯秉坤说着，不知想到什么，又叹了口气，“对了，你有男朋友吗？”
“没……”
“那就这么定了，你去见见那男孩子，人家也在明江工作，说不定能聊上呢？”冯秉坤笑笑，“他今天中午也在这儿吃饭，我待会叫他来。”
她终于回过神，一脸震惊看着父亲。
什么情况——这就直接安排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