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回来找蛀虫
夏锦在港城过了七八天平静的日子，偶尔会和张老板一起出去吃顿饭，还会从外面带回来吃的送给杜颂今和阿金吃。
阿金总说自己要被养胖了，每天肚子都涨得老大，说是这么说，但是夏锦每次带回来的东西他吃得比谁都多。
杜颂今这段时间也没发热了，身体一日比一日好起来，后面还能靠在椅子上和夏锦他们打麻将了。
林潇知道夏锦在这边住着，她一个人在家也无聊，干脆带了点钱过来和夏锦打麻将，阿华又忙，三缺一，杜颂今手也痒痒，几人就会来上那么一下午。
所以夏锦非常佩服杜颂今，伤都没好还要打麻将，身残志坚，是个好麻友。
宋家那边一直没有消息传过来，夏锦就想着回去了，她和张老板说了一声，张老板表示自己知道了，挥挥手，还给了夏锦回去的路费，说是替宋二少给的。
夏锦没收钱。
之前阿金和老周说好了半个月跑一次货，她也不知道老周今天晚上会不会跑别的活，于是又去找了之前带他们回去的那位跑船的人。
问到了确定的返程时间，夏锦把自己之前存下来的金子全部换成了港币留给阿金，钱不多，让阿金自己用一段时间还是足够的。
他们这段时间花钱花得太混乱了，阿金都用自己的钱往里面补，她就留了坐船的钱，买了个港城淘汰下来的黑白电视机和收音机，都很便宜，在收破烂那里捡来的，上面都掉漆了，还有不少划痕和坑坑洼洼，港币五百块到手，简直不要太值。
她从大陆带过来的钱全部花完了，身上空空如也，算起来，她还欠了阿金一笔小钱。
上次走过一次这位船夫的船，这次两人也认识了，夏锦一过去，他就问夏锦：“还是上次的位置吗？”
夏锦点头说：“是，老地方。”
她是第三个过来的，船上已经有两位乘客了，看见夏锦过来，他们两个挤到了一起，给夏锦留出更大的位置。
夏锦往角落里一坐，直接背靠着船，闭着眼睛休息。
接着夏锦耳边传来了嬉闹声，她睁开眼睛一看，好家伙，还真是巧了，也是一位老熟人，是之前坐老周船的那位女子。
就是要死要活跳船那个，今天的她笑得十分开心，手上拉着一个男人，两人甜蜜蜜地找了个位置坐下。
夏锦扫过一眼便不再看，继续合上眼睛。
“诶，你是不是夏锦？”
夏锦睁开眼睛，发现还真是上次那个女生在问她。
她这一开口，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夏锦挺不习惯的，她对女子说：“你好，我是夏锦。”
“好久不见，没想到我和你还挺有缘分的，这次没有坐老周的船也能碰到一起，上次你身边的男人呢？他这次没和你一起回去吗？”
夏锦不想说太多，干脆说：“他在大陆。”
女子脸上笑一下子荡开，她甜蜜地对身边的人说：“你看，你们港城人也去了我们那里的，人家能习惯，你肯定也能习惯。”
女子身边的男子忽然将她的手扯了下来，“知道了，先看看再讲。”
她不仅没有生气，还甜甜地应了一声好，接着又开始趴在男人手臂上。
也许是因为有人打头，之前给女主让位置的两个男生，其中有一个忍不住好奇地问：“你男人也是港城的？”
夏锦摇头，“那不是我男人，是朋友，他去大陆开厂的，我只是帮忙。”
那两个男生眼睛一亮，问：“要不要我们两个去帮忙？我们两个力气大，啥活都能干，特别是砌墙搬砖，咱们都是老手艺了。”
“那你们这种情况不应该去码头上干活吗？码头上的工资更高一点。”
刚才大号的男生挠挠头说：“我们来港城就是为了去码头上干活的，为个工资嘛，可是最近跑去港城的人太多了，现在码头上都不要人了，好多来港城的都没找到工作。”
夏锦想了想，“我朋友的厂是做衣服的，你们要是会做衣服，倒是也可以去帮帮忙。”
男生急忙摇头：“俺们不会。”
“这样，你们等一等，我这边以后肯定是要盖个工厂的，等我回去和他们商量一下，要是资金充足，就请你们两个来干活。”
有了夏锦的这句话，两个男生立马开心地笑，“这感情好，你放心，我们两个有的是力气，干活起来肯定快。”
夏锦掀起嘴角笑笑，她又听见那位女生问她：“真的？我能去你朋友的工厂吗？”
夏锦抿了抿嘴，问：“你会做衣服吗？”她又看了一眼那位女生旁边的港城男子，继续说：“你不回港城了吗？”
女生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想回去了，我爸妈毕竟还在家里等我，我也不能那么自私，他在港城也没什么好工作，打算也跟着我来大陆晃荡晃荡，尽量在大陆安家，他也答应我了。”
别说，这女生还挺厉害的，这年头，让人去港城不稀奇，大家都是想去港城捞金的，多挣点钱，但是你说让港城的人去大陆可就稀奇的，现在的大陆完全没有港城发展得好，甚至落后港城许多，工资也低，物品供应也不行，甚至还有不少东西都是需要票之类的。
对于港城人来说，这一点或许会很难适应。
女生好奇地盯着夏锦身边的大袋子，想看，又觉得不好意思，眼睛一直偷偷地看过来。
夏锦装作自己没有看见，接着又来了十几个人，现在人全是到齐了，船夫开始开船了，耳边传来了机器的嗡嗡声。
夏锦困得很，这次不管是谁，她都打定主意不理人了。
嘟嘟嘟！
开船声一直在耳边回响，睡意袭来，她一觉睡到了岸边。
船停下，她身子一抖，醒过来了。
“到了。”船夫说。
车上的人都下去了，那两个人还在等她，夏锦指了指附近的田家村，“你们明天来这里找我，我和村长商量一下。”
有了夏锦的这句话，两个男生才放心离开。
之前和夏锦说想去制衣厂的女生也走远了，应该是听到夏锦说的话了，在不远处还朝夏锦挥了挥手，她这次比上次开朗多了。
夏锦紧了紧自己的衣服，用手提着袋子，扛在肩膀上，一步步地往田家村走。
田家村的晚上是一片寂静的，夏锦来到了熟悉的房屋位置，她在安静中敲了敲门，门里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有人在门那头谨慎地问：“谁？”
“夏锦。”夏锦靠在门边，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里面的人咯吱一下打开门，夏锦一看，居然是阿立，她问：“阿立，你怎么在这儿？”
阿立应该去看录像厅了，他这个时间点应该是在县城才对。
阿立笑了笑，“阿吉给我放了两天假，说是让我休息休息，阿吉现在在看录像厅，明天也到时间了，他也快回来了。”
他接过夏锦手中的袋子，轻而易举地放到了院子里面，夏锦走了进去，这里和她走时没什么区别。
“先睡觉，一切等阿吉回来再说。”
天微微亮，夏锦趴在床上数着盒子里面的钱，这是他们之前就说好的，挣了钱就把钱塞在盒子里，她数了好几遍，手上都散发着钱的香气。
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盒子里面居然有快五万块。
她迷醉了。
她把钱盒子放在床头，她抱着钱盒子，心中一阵激荡，才一个月而已。
真的要当老板了。
夏锦坐起来，拿出一万块，阿吉三千，阿立三千，还有阿金四千块，这些就当作是他们这个月的工资，也算是奖励。
盒里面还有四万块，也许她可以尝试攒下更多的家底了。
比如她一直心心念念地买房，县城里买一套，广市买一套，这样阿立和阿吉就不用在那里租房子了，最好还能把录像厅买下来，还能省一笔租金。
之前夏锦请的老妇人和女孩已经过来了，老妇人在做饭，看见夏锦回来了，也是一脸激动。
“夏锦，你回来了。”
夏锦朝她点点头，笑着说：“是，我回来了。”
“这次还走吗？”
夏锦摇头说：“暂时是不走了，那边不忙，我没看到缝纫机，现在缝纫机都在哪里工作？”
“村长不是怕吵到你们吗？干脆把缝纫机搬到另外一边的空房里面去了，之前知青留下来的空房子，都是很干净的，能挡风遮雨。”
夏锦点点头，“那一会儿吃完饭带我去看看。”
老妇人连忙说好。
吃完了早饭，老妇人准备带她去看，阿立也跟着去了，家里就剩那个小女孩看家，夏锦不是很放心，干脆让她把门锁了，等他们回去再开门。
他们三个都没靠近那房子，就听到房子里面传来聊天和踩缝纫机的声音。
老妇人脸色一变，阿立倒是没什么感觉。
夏锦心里有数了。
她大步走了几步，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有人说：“哎呀，这件衣服做小了，怎么办？”
夏锦默了默。
“那你带回家吧，反正小了我们也不能用，老板人大方，不会和我们计较的。”
“哎哟，多不好意思，谢谢翠萍姐了，小了也没用，那我就带回家了。”
“带吧，这布料是从港城带回来的，也不值钱，听说几块钱就能买到好大一块，我都想去买了。”
里面又是一阵嘻嘻哈哈声。
夏锦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她走进去，直接说：“衣服小成什么样了，给我看看呗。”
她一开口，刚才还嘻嘻闹闹的房子里瞬间就没声了。
夏锦看着一位站起来的女人，她手中拿着一条裙子，明显小了很多个号，这还真是奇怪了，成人的裙子能做成小孩儿的，她不在的这些天里，她们恐怕不知道浪费多少布料。
没人吭声。
夏锦看向她们口中的翠萍姐，她正脸红地站起来，看上去老老实实的，仿佛是夏锦说了什么重话，她一脸惊慌。
夏锦懒得看她，干脆问田稻：“田稻，你来说，谁把裙子做小了？”
夏锦虽然是在问田稻的，但是眼睛一直盯着那个女人手上看，田稻站起来，咬了咬牙，最终还是站着不说话。
倒是那个女人不好意思了，她看夏锦一直在看她，知道自己刚才说话应该是被听到了，她主动说：“是我。”
“做小的衣服呢？”
她把手里的裙子放在缝纫机上，夏锦拿过去打开，比对着她旁边的样本裙，夏锦气笑了，她阴沉着脸说：“你说这也是奇怪了，小一个号我还能理解，这都快变成小孩的衣服了，你怎么做到的？”
那人低着头。
“按理说，你这种手艺是不该被招进来的，你是被谁带进来的？”
还是没人说话。
她眼睛看向翠萍，翠萍低下头，她又看向田稻，田稻也低下头，整个院子里安静一片。
夏锦也不生气，她又去了她们做好的货物中，抽出裙子和裤子，仔细看了看，做工还行，能卖。
她抽了几件检查，都没什么问题。
她又问：“你们一天大概做个多少件出来？”
田稻开口了：“一天一百来件还是可以的。”
“能达到一百五吗？”
田稻点头，“一百五是没问题的。”
行，这个没问题。
之前她缺货，是让他们几个紧赶慢赶做出来的产量，现在人多了，产量减一点也正常，他们也能轻松点。
“每天瑕疵货有多少？”
说到这个，又没人说了。
“不说吗？那这批来的人全部下岗，换人。”
有人弱弱地问：“老板娘，你说的是真的吗？”
夏锦脸上还是笑着的，“我不和你说真的，难道还是假的，还有我不是老板娘，我是老板，雇佣你们和不雇佣你们都是我一个人的决定。”
她手撑在缝纫机上，对上她们的眼睛，“恭喜你们，你们全部被解雇了，现在开始，欢迎你们回家，阿立，把工钱给她们结一下，一天按照十块钱算，干多少天拿多少天工资。”
阿立愣愣的，他问：“现在就给钱吗？”
“嗯，现在就给钱。”
“还有，翠萍姐，现在这种情况，你带回来的人也带回去吧。”
翠萍不可置信地问：“为什么？”
“我不需要浪费布料的人，事情是个什么样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我懒得说了，回去吧。”
此刻，人群之中嗡一下炸开了，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
“我来这边没浪费一件衣服，凭什么让我下岗。”
“我要举报，我没有浪费一件衣服，也没有带回家，我要举报那些浪费衣服的人，老板，你不能开除我。”
“没错，我也要举报。”
“是翠萍姐，她每次都让做错衣服的人带回家，现在都成习惯了，我没有带回家，老板，你也不能开除我。”
“老板，这个翠萍姐和那个人是亲戚关系，她是她推荐进来的，和我们后一批进来的人没有关系，要开除应该开除他们两个。”
“我……我也要举报。”田稻默默举起了手。
其他人的议论是七嘴八舌的，只有田稻是举手，然后等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之后，她才说：“我要举报翠萍把工厂当成自己家了，为了让自己亲戚进来，踢走了两个干活熟练的女工人。”
夏锦都要被气笑了，这么大的事情，阿立和阿吉他们都不知道吗？
她看向阿立，阿立脸色严肃，问：“夏小姐，需要我把她拖出去吗？”
夏锦无语，“不用。”
真的完全看不出来，翠萍看上去挺老实的呀，之前做事也认真，没想到她这工厂还没开起来呢，就搞这些破玩意儿。
“翠萍，你不要解释一下吗？”
翠萍木讷地站在原地，嘴里啊啊哦哦的，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啊，我，不，不是……”
夏锦揉了揉眉心，“翠萍，你的手艺很好，我很看好你，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请你和我解释一下。”
翠萍给了自己一个巴掌，啪的一下，夏锦眼睛都没动一下，她还是那副表情。
翠萍连忙说：“老板，不是这样的，是我没说清楚，所以田稻对我可能有些误会，这次的事情是我做错了，我不该让他们把做小的衣服拿回去，但是上次换人，我是真的没办法了，我们这边太忙了，要的货又多，他们手脚太慢了，我才换掉他们的。”
夏锦嗯了一声，“行，换人的事我们先不说，我们先讨论一下把布料拿回家的事怎么算？你们以前也是这样做的吗？”
翠萍不吭声了。
她们之前都没在工厂里做过，不清楚别的工厂里的规则，不过她们心里还是清楚的，哪有工厂会让你把瑕疵货都带走，不让你赔钱就不错了。
翠萍也不能让夏锦一个人说话，那女人不接话，她只能硬着头皮说：“没，不让的。”
夏锦看着她问：“之前还有谁把瑕疵货带走了？”
翠萍站起来，觉得自己的手仿佛有千斤重，她心沉到了谷底，她知道，这次工作恐怕是保不住了。
她心中有种恐慌感，家里好不容易因为这份工作生活好了一点，现在这份工作被她自己弄掉了，她知道是自己的不对，可还是忍不住埋怨夏锦和田稻。
要是老板一直在港城不回来就好了。
要是田稻不举报她就好了。
这些破事都不会发生。
满脑子都是自己工作要没了，翠萍没办法，指了几个人出来，那几个人被她手指一指，手和腿都忍不住在抖了。
有人连忙说：“老板，我可以把衣服还回来，这个月工资我都不要了，能不能让我继续干下去？”
夏锦仔细考虑了一下，“下不为例，从现在开始，每个人取货都要进行记录，并且写上自己的名字，阿姨，你以后就负责记录，会认字吗？”
老妇人连忙摆手，“我不认识。”
夏锦犯了难，阿立忽然说：“夏小姐，她认识。”
夏锦看着阿立手指着的方向，院子门口探出个小人的头，发顶黄不拉几的，也很稀疏，这不是她之前让打扫的小女孩吗？
“你会认字？”
“我读二年级了，我学得比较快，大多数字我都认识了。”
夏锦说了句很好，“那你以后看布，让他们拿布要记录，也可以给他们身上绑上红布条，每一个人有一个特定数字，不准换数字，不然拿不到工资，以后可以直接用数字记录。”
“好，我记住了。”
夏锦又看向田稻，要是不给田稻一点权利的话，她恐怕要在这里面被针对死。
“以后就由田稻和这位负责你们后续的衣服成品，只有他们两个检查过了，你们的衣服才算是完成，我也会时不时来抽查，田稻姐，还有这位姐，以后每个人的产量都要记清楚，如果产量相差过大，那以后就按照产量来发工资。”
夏锦随意指了一个，让她们两个负责，翠萍也没多说什么，她低着头，生怕夏锦看到她，要把她辞了。
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听到夏锦又喊了她的名字，她感觉自己心脏都缩了一下，都出冷汗了。
“翠萍姐。”夏锦看她有点愣神，还等了她一下。
翠萍着急忙慌地应了：“什么事？”
“乡长一共送过来多少台缝纫机？”
“十八台。”
夏锦数了数院子里面的缝纫机，一共有二十五台，其中有七台都是他们自己的。
“乡长有没有说再给我弄两台？”
翠萍摇头：“没听说。”
夏锦嗯了一声，“我知道了，第一次，我没和你们讲过规矩，这也就算了，下一次，谁要是再敢瞎搞，全部回家，听到没有？”
二十多个人声音乱哄哄的，一个接着一个说知道了。
“那就开工。”
紧接着，缝纫机的声音又开始了，这一次，没听见她们的欢声笑语了，全都眼神认真地在做衣服。
夏锦拍了拍小女孩的头，现在他们的布料基本上都搬来这边了，夏锦蹲下，对小女孩说：“从今天开始，你早上把房子打扫好，然后就过来这边看着他们拿货，没事的时候可以趴在桌子上睡觉，这些都没关系的，当然，你的工钱也会涨，一个月二十块钱，你觉得怎么样？”
小女孩脸上一片激动，她狠狠点头，“我愿意。”
别说，这小女孩有点像她，她们两个都喜欢搞钱。
“你叫什么？”
“我叫田婷。”
夏锦站起来，“行，那你今天就工作去吧，以后你帮田姨扫下地就行了，如果田姨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就早点过来。”
小婷点点头，夏锦去小卖部那边给她买了一个本子和几支笔，剩下的让田稻帮小婷理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