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是了，他是爱艾眠的，
但是，他更爱的，是自己的事业。
这是一道不算难解的题。
从小就树立的梦想，家人反对阻拦了三年，好不容易进了顶级造星公司又为出道努力了七年，中途还受过一次很严重差点就终生残疾的伤。
不吃不睡除了上课就在唱跳练习才换来了成团的机会，出道之后再难都坚持了十二年，一直到现在，蓬勃的野心还在疯长。
所以，他又怎么会优先选择那个想要就能唾手可得，暂时不要也不会消失的爱情呢？
“周逐冕，别人总说你博爱，但你其实才是最自私的。”方芜破口大骂。
他无法否认。
喜欢艾眠是真的，想跟她谈恋爱是真的，跟她结婚也是一早就想好的事，婚后他也在想尽办法和她在一起给她幸福。
只是，这些的前提，都是在他忙完了行程，有空休息，需要她安慰陪伴的时候。
艾眠是个优秀又完美的爱人，总能给他提供所需的情绪价值，这些价值的反面是他所不能面对粉丝的，他永远得是最积极的形象，最乐观的人。
他把最完美的自己给了粉丝，把脆弱残缺的自己留给了艾眠去修复。
是艾眠，也只有艾眠能包容他的一切，接受一个有好有坏的完完整整的周逐冕。
他不可能会不喜欢艾眠啊，也不可能在婚后几年就消磨了爱意，他一直都想和她一辈子都在一起的。
可是，现在的情况好像是真的不被允许了……
“对不起。”
到底对方芜说了多少次道歉，周逐冕已经不记得了，他希望艾眠就在方芜的身边，那就能听到他还依旧厚着脸皮的诉求他渴望的情绪价值：
“可我还是很想她，想听她的声音，想让她喊我的名字，想念她给我的拥抱，方芜，你能让她再次回到我的身边吗？”
“周逐冕，你为什么还要缠着眠眠呢，你不红的时候，只有眠眠，你是得把她锁在身边，可你现在红了，明明少了一个艾眠，不还有那么多粉丝吗？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可眠眠只有一个…我想要那个于我而言独一无二的眠眠 。”
“那你的粉丝呢？”
“为什么要选择？”
“不是选择，是你的爱以绝对性的天秤倾斜向了一侧，已经失衡了。”
“可我尽力了，真的，我真的有好好的在权衡的……”
“可结果你不都看见了吗？艾眠过的并不好。周逐冕，你混蛋……我看你只配一个人活到死！！！寡到死！！！”
“想让艾眠回来？”
方芜咒骂着挂断了电话：“就做梦吧你。”
“你最近的情绪是不是太失控了，再怎么说也不能在镜头前动不动失神、流泪吧。”
李风刚被公司老总约去了谈话，周逐冕落泪光是这一个词条就挂在了热搜榜上半个多月了。
“我知道艾眠的事对你打击大，但你也不能把对她的负面情绪明晃晃的摆到粉丝面前吧。
你知道她们的爱有多疯狂，又有多少人光是你的一滴泪就在那心疼个没完没了，转头就在公司官网下骂个不停，说公司亏待你，打压你，官网系统都崩了好几天了，真是服了她们为你贡献的破坏力了。”
“我就是心情不好。”
周逐冕轻蹙着眉，眼眶里的红血丝好久没消了：“怎么，那我是连难过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有啊，当然有，是个人就有。”
李风还受着被老板骂的气呢，脾气也没收敛：
“可你要在家哭啊，避开镜头哭啊，哭爹喊娘到昏天黑地喘不上气死了最好，我都不会多说一句。
可周逐冕，不用我再提醒你吧，你是普通人没错，但你也是个爱豆，是艺人，你是没有权利在众人和粉丝面前掉眼泪的，即使掉眼泪，也是因为开心幸福，明白吗？
你的工作就是给粉丝带来刺激荷尔蒙和肾上腺素分泌让她们心甘情愿的为你的表现买单的欲望。
而不是让她们担心是公司还是成员们在苛待你，甚至是开始揣测你私生活是不是过得不好，那就越界了啊，越界就会出事的，你不懂吗？你没吃过教训吗？你能为后果买单吗？你能负责吗？”
“我怎么就不能了？”可能艾眠离开的原因有部分是因为他的不负责，周逐冕下意识反驳道。
“你能？真他妈的自以为是啊，非逼着我把话往明白上说吗？”
打工人受的窝囊气被李风一个劲往外撒：“周逐冕，你要是真能的话，艾眠会离开你吗？”
“……”
关键词触发。
周逐冕一时之间咬紧了牙关，哑口无言。
“我呢，虽然一直都看不上艾眠，总觉得她的存在十分碍眼，对你而言就是个定时炸弹。
但不得不说，她确实是个好女孩。
用什么词来形容她呢，善解人意？不够贴切，温柔？也不对，憋屈？还差一点……啊，窝囊，对，就是窝囊，她啊，就是个窝囊的好女孩——”
“李风！你闭嘴！”周逐冕的脸色瞬息寒了下来，下颌线绷得很直，他自然知道艾眠是多么好的女孩，就不会允许任何不恰当的词用在她身上。
“你啊，永远只会在口头上去维护她，扪心自问，她和你在一起的这么多年里，她受过的伤又是因谁而起呢？”
李风透过后视镜将他的情绪看的真切，却没真闭嘴：“艾眠第一次流产那次，你还记得吧。”
周逐冕放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试着去隐忍和消化：“……不要再提这种事了。”
“哟，怂了？”
李风替他回忆道：“私生饭闯到了你的家里，她为了不让自己被发现，踩空了楼梯摔下来都没有吭一声。
后来孩子没了，也没有任何脾气，反而不停的在安抚你不要在警察面前说漏嘴，一定不能将家里有人在，还受伤的事实透露给任何一个人。
所以最后那个私生最后也只落了个私闯名宅拘留的惩罚，远不及她身与心上受到的打击。”
周逐冕：“…………”
“还有第二次，那个孩子都在妈妈肚子里待了八个月了吧，也是快要生的程度，让她待在娘家好好养胎一直到孩子出生。
本来什么事都没有，但因为你临时起意想去见她，结果被不少的粉丝认了出来。
我现在都记得，那群粉丝撞倒出门见你的她，然后她就从家门口的斜坡上滚下去的情景，那血流了一路，可吓人了……
可她还是没计较，在你想要劝她不要波及你的粉丝们时，她先你一步告诉你，没被人识破你们认识是多么庆幸的事。”
“够了，李风，在我的伤口上撒盐能愉悦到你，是吗？”
周逐冕很少有生气的时候，这些年里，只有粉丝受到不公平的待遇，成员受委屈被虐资源，他才会冷着脸骂几句。
这是他第一次因为艾眠的事对工作上的伙伴甩脸子，况且，那两次孩子的意外是他一直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那些给她伤害的人是他的粉丝啊，间接来说，是他害了她，害了他们的孩子啊。
事发之后，他做了什么吗？嘴上哄了几句，亲耳听她说没事就真的认为她没事，想着下一次再找机会弥补，殊不知这个借口已经被自己在思想里反复用了多少遍，早烂透了。
他替爱冕们实现了多少次愿望，
他又欠了艾眠多少个下一次呢？
“你气我有什么用呢，我也只不过在陈述事实啊。”
李风道：“你难过我理解，你还想着艾眠我也理解，你说你爱她我也姑且相信，但你如果继续希望她能回来的话，我事先提醒你一句，你能负责得了吗？
爱豆的事业和感情，孰轻孰重，你能明白吗？
尤其是你这种将自己和粉丝绑得太过紧密的，恨不得天天在软件上报备行程说情话的男友系爱豆，你又有多少感情上的自由度呢。
艾眠她已经受过伤了，不止一次，你也看过同行里多少被爆恋爱的爱豆的下场吧，即便再不关注，你那个高中同学，叫方芜的那位和你师弟团的官推门面谈的时候没和你说过？
现在他天天在家里闲的只能抠脚，他们那个团本来就靠他的脸吸粉，他一出事，团都快濒临解散了，你心里没得有点数啊？”
相似的事情不胜枚举，
周逐冕不愿再多听，红路灯的路段还有十几秒才能通行，他解开了安全带，戴上鸭舌帽，踹了脚驾驶位的靠背，就准备下车。
“周逐冕，你得认清现实啊。”
李风不会拦他，只是摸着被踹疼的脊背，依然安稳的坐在驾驶位上对陷入夜色之中，渐行渐远的周逐冕的背影喊道：
“现在的情况，对你，对艾眠来说，其实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她没有纠缠你，没有为难你，没有威胁你，安静的离开你，选择和你分开，结束法律上的伴侣关系，你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你可以坦诚的跟你粉丝示爱宣誓你们永远在一起，不是皆大欢喜吗？”
“可笑！！狗屁！！李风，我告诉过你，不止一次吧！！眠眠才不是我的后顾之忧！！更不是麻烦不是我的累赘！！”
周逐冕怒不可吃的转身谴责李风错的有多离谱：“你根本不懂她对我有多么重要！！没有她的话，根本不会有现在的周逐冕！！分开会是我们两个人最好的结局？这根本不算！！我不认！！！”
周逐冕是自己坐地铁再走回家的，上一次这么回家还是在出道前，为了送艾眠回家，也为了两人能单独相处。
那时，公司明确表示他已经入选了下一个男团的出道预备役成员兼队内的队长，迫使他在当下就已经开始小心翼翼，害怕无意间被路人拍到的照片会成为出道后的某一天曝光发酵。
他便不敢和艾眠坐在一起，两人各自待在不同的车厢里，仅仅靠手机聊了一路。
十二年后，周逐冕现在的人气不同以往，包的再严实，露个鬓角，就还是能被人认了出来，其中大半都是女粉丝。
他再情绪不佳，却还是要强颜欢笑的给她们签名合照摇手比心，拜托她们要支持goldencentury，支持成员各自的个人资源。让她们回家的时候要注意安全，他会一直爱着她们的。
可，没有人一直陪着他，月光洒在他身上，照亮了他回家的路，他却没办法将它带进屋，因为，小区外还是有私生和狗仔在待兔，他就是那个被狩猎的兔子，兔子赶不走那些坏人，兔子只能保证自己老实干净。
周逐冕停在了门前，深深沉了一口气，想着，当他打开门，屋里一定是黑黢黢的，没有人气的。
艾眠不在了，她的气息也就没了，甚至常用的熏香也在几天前消耗殆尽。
但他习惯了它们的味道，却从来不知道用的是哪一款的香又是哪一个品牌该在哪一个线下商店去购买。
一无所知，替换就做不到，就像再忙碌再想方设法，也不能在世上找到第二个艾眠，仅仅因为艾眠是独一无二的。
他能拥有无数个爱冕们，却不能得到只属于自己的艾眠。
“叮铃—”
输入艾眠的生日。
密码正确。
周逐冕抬手扶着门把，鸭舌帽垂下的阴影蔓延了到鼻尖，他只能硬着头皮做好去承受无尽黑夜的重压。
推开了门。
屋里却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的黑暗，玄关口蔓延的那道长廊尽头，隐约可以看见客厅的角落里照明用的落地灯撒在地板上的长长影子。
屋里隐隐约约传来轻而慢的旋律，只要听一个音符，他就认出了这首歌，是他solo1的主打曲，歌词是专门送给粉丝的情书。
有人跟着旋律在轻轻哼唱，声音还是那般的熟悉，他心里有了确切的答案，却不敢置信猜想兴许是真的。
直到他走进客厅，真切看到了沙发上正迷迷糊糊的睡着的女孩，她的手里握着goldencentury应援棒，连着手机上固定软件上的中控，正随着节拍有频率的闪着光，明明为了不被任何人留下把柄，一次也不去演唱会，她在家还专门学会了应援。
半明半就的光晕洒在她的脸上，她就快要睡着了，却还哼哼唧唧的唱着歌，歌词是一句再也简单不过的表达爱意的话“天气放晴或是下雨，而我平白无故的只喜欢你。”
他唱到了尾声的标点。
她熟络的举着应援棒晃着成串的光带，只为他应援：
“只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