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一
诡异的气氛却并没有持续多久。
少女的吸气声打破了两人隐隐对峙的场面,也唤回了蔺长安的神智。
他着急地往舒窈那边看去。
少女疼得眼泛泪花,却硬是咬唇忍着,没有吭声,只用力地揪紧了男人的衣角。
而让他更加不满的是,那个该死的冒牌货,竟然到现在都还像块木头一样地杵在这里。
他是死人吗?!
项元嘉也第一时间意识到了舒窈的不对劲。
他对上蔺长安恶狠狠的的目光,偏头看向舒窈,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珠,语气轻柔且怜爱,“窈窈,我带你去医院。”
这是隔壁那位蔺先生平时唤舒窈的语气。
项元嘉的学习能力一向很好,如今自然也运用得纯熟。
他看着怀里的人,总感觉心也莫名地软了一块。
被人全心依赖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么?
舒窈却仿佛听见了什么十分厌恶的名词,拼命地摇了摇头,表现得极为抗拒:“不,我不去医院,呜呜……不去,不要去。”
一提到医院,舒窈就想起她常年待的病房,浓郁的消毒水气味,大片的雪白,以及永远望不到尽头的等待。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起来,不知道还要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待多久。
舒窈没有等到答案。
她死在医院的病床上,也因此对这个地方有着说不出的恐惧。
少女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下来,浸湿了项元嘉胸前的衣服。
舒窈哭得整张脸都要红了,眼睛更是红得像兔子一般,既委屈又不安,看上去更加惹人怜爱。
项元嘉整个人都愣了下,显然不太明白方才那句话究竟是哪里惹得舒窈如此恐慌。
但好在他还是知道该怎么安抚人的。
项元嘉替她擦着眼泪,温声宽慰道:“好,不去就不去。”
男人的手掌粗糙,抹眼泪的时候反倒给舒窈的脸庞留下浅浅的红印。
看着真是碍眼得不行。
蔺长安听着舒窈的哭声,心里顿时密密麻麻地疼,可他此时并不能将心爱的人拥抱进怀里,眼前还有个不请自来的、碍眼的家伙。
他恶狠狠地瞪了项元嘉一眼,如果目光真的能化作刀剑,那此刻对方已经被扎得千疮百孔。
蔺长安恨不得让对方直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好把心上人抱在怀里安抚,他见项元嘉如此不中用,忍不住咬牙,粗声提醒道:“先回去擦药!”
项元嘉不用他提醒,也知道该怎么做,将人抱起,准备回去。
但在下意识赶回306时,忽然回想起走错了方向,转身带着舒窈回了隔壁。
蔺长安此时早已开好门,铁青着一张脸把买的药递给他。
舒窈被轻轻放下,感受到身后是柔软的沙发垫,她不安地垂下眼,为自己方才一时的失态感到羞恼。
她刚刚这样算是ooc吗?
舒窈不安地想道。
【没有。】系统终于找到机会安慰她,【请宿主放心,这是系统推演出的是最适合您的剧本,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违反人物设定的。】
舒窈刚松口气,脚腕便被一双大手握住。她惊得“啊”了一声,险些条件反射地踢过去,此时脚腕却传来一阵刺痛,疼得她差点掉了眼泪。
她那双雾蒙蒙的眼睛顿时像是被水洗了一般,变得湿漉漉的,警惕又不安地看过来,那小心翼翼的神情反而戳得人心中一痒。
在场的两个男人立时呼吸一顿,冷冷地对视了一眼,互相都觉得对方十分碍眼。
只是,他们都有一个共识,就是不能吓到她。
“窈窈,是我。”项元嘉深呼吸平缓着情绪,接着他放柔了声音,轻声哄道:“你脚上的淤青必须要揉开,不然会更难受的。”
闻言,舒窈紧绷的身体才稍微放松了些。
蔺长安悄无声息地在旁边观看着,见项元嘉的手触碰到舒窈细腻白皙的脚踝,眼睛更是要喷出火来,他暗暗磨牙,心里早就辱骂了这人无数遍。
舒窈的肌肤本就敏感,很容易就会留下印子,再加上刚才不小心崴到,重重摔在地上,淤痕就更加明显了。
淤青出现在少女光滑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项元嘉触碰着她微凉的脚踝,倒了点药酒在掌心,轻声提醒了一句“忍忍”,便抹了上去。
足上触感先是微凉,而后钝痛便传到了大脑,舒窈下意识想要踢开,却被人牢牢抓住了脚腕,稳稳地按揉着。
尽管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但是当被人用力揉开脚踝上的淤青时,舒窈还是疼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地掉着眼泪。
那张美丽惊人的脸蛋,满是泪痕。
她下意识揽紧了眼前之人的脖子,委屈得不行。
项元嘉感觉到肩膀处的位置渗湿了泪水,舒窈轻轻抽泣着,声音不大,眼泪也仿佛砸在了他的心上一般。
“窈窈别怕,很快就好了。”男人立刻温柔地安抚着,不小心泄露了本音,此时满脑子都被疼痛占据的少女却完全没有意识到。
即使没有回头,项元嘉也能感觉到身后蔺长安那冰冷又刺眼的视线,又随着他的动作,落在舒窈的脚踝。
他察觉到蔺长安已经快要失去耐心。
要不是顾念着舒窈的脚伤,这会儿恐怕早就一拳打了上来。
——好巧,他也是。
……
舒窈哭得像只小花猫一样狼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宛若酷刑一般的擦药终于停了下来。
她泪眼朦胧,裸露在外的肌肤泛红,看上去就像是被人好好疼爱了一番似的。
项元嘉轻轻叹气,比少女几乎暗了一个色调的手轻抚在她的脸庞,擦泪的动作也无端地透露出一丝旖旎。
舒窈感受到掌心带来的热度,脸颊好像要烧着一般,她不安地偏过头去,正好避开了青年的手。
眼前的一幕着实刺眼,蔺长安几乎忍不住要上前。
舒窈听到脚步声,不解地问道:“还有人在吗?”
蔺长安顿时僵住了身体。
项元嘉没有分给他一丝视线,只是对舒窈解释:“是隔壁的项先生,他过来给我们送药。”
舒窈捏紧了项元嘉的衣角,从他怀中探出头来,欲转头看向方才的声源处。
她的神色懵懂,无神的眼睛像在寻找着什么,只是目光无法聚焦在旁人身上。
因为看不见,所以只匆匆略过蔺长安的方向,便“望”向了虚空处。
“项、项先生你好。”她轻声说着答谢的话,“谢谢你送过来的药。”
舒窈声音依旧轻轻软软的,但却十分疏离,与早先送他离开时那依赖、亲昵的语气截然不同。
她向来如此,对于陌生或是不熟悉的人,从来都是这种态度。
蔺长安只能看见她的侧脸,睫毛浓密,几滴泪珠缀在上面,宛若珍珠一般。
明明今早还是亲密的恋人,眼下却被用这样冷淡的态度对待,这对蔺长安来说无疑是场酷刑,让他一下就白了脸,强撑着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道,“……不必客气。”
他的心脏却密密麻麻的疼痛蔓延开。
蔺长安当然不会怪罪舒窈,他凶狠的眼神瞪向项元嘉,恨不得将此人千刀万剐。
毕竟舒窈看不见,又那般柔弱无助,当然应该要有人来帮她。
可恨的是觊觎她的人。
蔺长安视线如芒刺背。
然而软玉在怀,项元嘉又怎么会在意他的态度,只亲昵地握着舒窈的手,安抚地拍了拍。
舒窈已经有些累了。
方才折腾了一轮,她早就困倦得不行,此时放松下来便再也控制不住意识了。
她迷迷糊糊地靠在项元嘉肩膀,很快,又被轻柔地放在沙发上,靠着睡枕休息。
睡着的舒窈卸下了全部的防备,五官依旧美得惊人,她阖着眼眸浅憩息着,睫毛有些不安地颤动着,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惊醒一般,这令人不由自主便放慢了呼吸,生怕惊扰了她。
两个男人的目光对视上。
暗潮汹涌。
项元嘉最先走出去。
蔺长安却不放心地又给舒窈盖了一层毯子,这才离开了屋子。
等到舒窈醒来时,屋里已经明显没了第三人的气息。
有人坐在她旁边,轻挪动着鼠标,不时按动几下键盘键。
发出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打扰到她。
要不是舒窈醒来,恐怕也听不到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声音。
他似乎一直在留意着这边的情况,舒窈才刚醒,就立即停了下手头上的工作,转头看向她问道:“窈窈,是我吵醒你了吗?”
这个声音,听着倒像是早上的蔺长安了。
可之前扶她的那个人是谁呢?又为什么会应下她男友的身份?
舒窈百思不得其解。
她揉了揉眼睛,脸颊还留有几个浅浅的睡印,看起来娇憨可爱。
舒窈摇摇头,“没有,是我自己醒了。”
蔺长安便给她拿来热毛巾擦脸。
舒窈微微抬起脸,任由着毛巾抚过,柔软的触感拂过她的脸庞,又轻拭她的眼角。
舒窈刚才哭过,眼睛有些红肿。
少女鸦羽一般的睫毛轻颤,她忍不住笑了下,小声道:“好痒哦。”
蔺长安眼中浮现温柔的神色,说道:“等下就好了。”
被热毛巾敷过脸之后,整个人倒是舒服多了。
舒窈正欲起来,却不小心打到了蔺长安的脸。
青年“嘶”了一声,又强行压抑住了。
这古怪的反应引得舒窈疑惑地偏头,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舒窈双眼看不见,自是不知道蔺长安那张俊俏的脸庞,此时被打得青紫了一块。
当然,与他一同出去的项元嘉也没落着好处,脸上的伤势甚至比他更甚。
只是他们出去的时候,特意避开了舒窈。
舒窈没被吵醒,没听到动静,也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蔺长安不可能让她知道刚才的事,隐瞒道,“我只是想起来厨房里还在熬着汤。”
他牵着舒窈在旁边坐下,“窈窈先等会儿,饭很快就好了。”
舒窈点点头。
另一边。
项元嘉透过阳台,能很清楚地看见那边住所的灯光。
他面无表情地给自己擦着伤药,却不禁回想起了下午时,女生依靠在他怀里时的柔软触感。
项元嘉早就知道,隔壁307住着一对恋人。
只是他从来没见到过女方的样子,倒偶尔能听见307的蔺先生哄女友时的温声细语。
听物业提起过,307的那个女孩,是个盲人。
因为看不见,所以也就很少出去。
尽管这样的理由有些牵强,但也勉强算合理。
毕竟盲人出行,确实多有不便。
项元嘉一向对别人的私事不感兴趣,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直到几天前,他再没看到蔺先生回来的身影,但307却有另外的人上门。
是蔺先生雇来照顾女友的保姆?
未必没有这样的可能性。
但是,需要请两个吗?
项元嘉心里的疑虑还没打消,就听见自阳台那边传来的声音,他用着和蔺先生相似的语气,唤她,“窈窈。”
一种不可思议的想法冒上心头,可这样的猜测却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怎么会有人甘愿当作替身,扮作另一个人?
307那位女孩知情吗?只是她眼盲看不见,要是没有人告诉她,她会知道吗?
项元嘉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去提醒她,毕竟掺合这样的事情当中,可能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若是她就这样被蒙在鼓里,又未免太过可怜。
而就在今日,他下班归来,正好碰上对面307的女生出门。
少女像是不习惯外面的环境,撞翻花盆后,跌倒在地,无助且茫然。
项元嘉下意识扶起了她。
一张极其美丽的脸映入眼帘。
泪珠点缀在眼睫毛上,摇摇欲坠。
她神情脆弱,盈盈的目光地“望”来,犹疑地唤道:“是……长安吗?”
鬼使神差的。
项元嘉应下了那声呼唤,轻轻扶起她。
女生纤细柔软的身躯被他拥在怀里,那般的柔弱,他几乎不敢过于用力。
项元嘉的视线落在她哭红的眼圈。
那么脆弱无助,自然无法一个人活下去。
既然男友不负责任,那么有人来照顾她,也十分合情合理。
所以……
他心想。
既然其他人可以,那么他为什么不行?
是的。
——他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