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其华
整场戏流畅过了一遍。
众人鞠躬完，孟竹笑得很开心，鼓起掌来：“演得好演得好！孩子们真棒！”
周烈不满：“说谁是孩子呢？”
孟竹笑眯眯地说：“你们在我眼里就是啊。”她向他们招招手，“来，跟我来，去试喜服。”
周今朝看向谢妍婉：“哇，妍婉你说对了，还真要穿喜服。”
谢妍婉笑：“成亲当然要穿喜服啊。”她垂眼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不然，穿这身成亲？那这戏可演不下去。”
周今朝挽着谢妍婉的臂弯，贴着她说悄悄话：“……人生中第一次穿喜服的样子，竟然献给了戏。”
谢妍婉凑近她耳边，悄声：“对你来说，不都一样么？反正都要给……”
她凑得更近，气声一字一顿：“谢，明，时，看。”
周今朝笑着推她：“你又来了！”
谢妍婉得逞地眯着眼笑。
周今朝重新贴近她：“对了，我真的很好奇周烈看到你穿喜服的反应呢。”
谢妍婉没像她期待的那样害羞，只是从容地笑笑：“我也很期待。”
计谋落空，周今朝暗暗叹了口气。
凌云书院挺大，各种房间多得很，他们初来乍到，对路线不熟悉，只糊涂地跟着孟老师左拐右拐到了个房间前。
孟竹掏出钥匙开了门上的锁，刚想推门，又突然停顿，转头对他们说：“这喜服是借的，你们小心点对待啊。”
陈许乖乖认真点头：“师父放心。”
门，开了。
室外的光涌进屋里，让屋里的一切都明亮起来。
包括，各自乖乖躺在展览架上的喜服。它们似乎静候着他们很久了。
一共八件。四件男式，四件女式。
满目的耀红，喜庆极了。
众人各自走向了一件，上下欣赏了一番，手轻轻摸了摸。
周今朝：“哇……”她轻抚着喜服，忍不住轻叹，“……真漂亮。”
孟竹摆手打发他们：“你们男生去隔壁屋里换。”
于是他们各自手忙脚乱地穿起了喜服。
“诶，谢明时，这带子怎么系的？”周烈手绕了半天都没系好衣带。
谢明时停下自己的动作，帮了周烈：“我来吧。”
程舟有些无措。
他身上被几根细带环绕，自己把自己裹起来了，像个瘦瘦的粽子。
他额上沁出了密密的薄汗。
“需要帮忙吗？”
程舟一愣，看向已穿戴整齐的姜寻：“……嗯。”
周烈看向姜寻：“姜寻你可以啊，这么快就穿好了。”
谢明时看了眼姜寻，默默低头加快与喜服的斗争速度。
穿好后，四人在院中等她们。
借着明亮的天光，周烈把谢明时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啧，看看，这就是男主角的气质。”
他站在那儿，长身玉立，翩翩如风。这红色潋滟，却丝毫未压住他的容色，反而让他儒雅的气质张扬了几分。
谢明时笑道：“许公子谦虚。今日见了许公子，我才知天下竟有这般标致的人儿。”
谢明时的话带了调侃之意，却是真心。周烈剑眉星目，长得十分正派大气，气质中带了侠气和烈意，与这夺目的红色相配得很。头上大而沉重的礼冠自带肃重气息，压了压他张扬的气质，使他整个人显得沉稳不少。
这一身像专为他定制的似的，多一分太过，少一分不够，恰恰好把他的英俊凸显出来了。
周烈笑道：“那当然了！不过，与许青霜相比，我还是觉得周烈更帅。”
谢明时笑了笑，目光转向姜寻。
姜寻气质冷淡神秘，与这喜服的浓烈相碰撞，这巨大反差让他带了一种极致的吸引力，让人情不自禁就会把目光流连在他身上。
看一眼，移开视线后，再悄悄看一眼。
姜寻迎上他的视线：“怎么？”
谢明时挑眉：“你这么好看，我看看不行？”
姜寻一笑：“有眼光。”
周烈打量了一番程舟，赞道：“不愧是太子殿下啊，这气势跟咱就是不一样。”
无论何时，程舟出众的仪态都不曾变过。天子之气不怒而威，与这同样有威慑力的赤红、喜服上金色的华丽纹样相配，更是出挑。
程舟手按胸口，微微鞠躬，礼貌地笑：“过誉。”
周烈移开视线，看见谢明时正望着紧闭的门发呆，调侃道：“男主角，你在等哪位新娘啊？”
谢明时仍专注地看着门，没回答他。
周烈一奇，这下真好奇了：“谢明时！”
谢明时回过神来：“怎么了？”
“你刚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谢明时低下头：“……没什么。”
周烈兴奋了：“你害羞了？你害羞了？”他围着谢明时转了一圈，稀奇地看着他微红的耳垂，“难道……你真的喜欢周今朝？”
谢明时不断转身回避他看自己的脸：“……小声点，别问了。”
周烈刚想笑他，紧闭的门就被推开了。
孟竹走出了门，看着门外少年们迎来的视线，转身面对门内的少女们笑道：“快出来吧，‘夫婿们""都等急了。”
四人一齐迈出门槛。
阳光扑在少女们的凤冠上，金光闪闪晃了晃众人的眼。
笑。
眼前明晰后，首先看到的是笑靥。
她们正偏头彼此笑谈。这笑和阳光一样绚烂耀眼，还带了花蜜一般的青春清甜气息，看着就让人心情蓬勃了起来。
再回头看见他们时，她们的脸色变了变，笑意淡了淡，有人还带上了几分不好意思的娇羞和紧张兴奋的小期待。
她们一手拿着团扇，一手握着喜服长长的拖尾，不让它掉在地上。少了拖尾的累赘，步子也就比寻常成亲时的新娘子轻快多了。
周今朝直接走到了谢明时面前，歪头笑：“好看吗？”
谢明时微微嘴角上扬，声音柔得几近气音：“好看。”
周今朝笑意更甚，又突然皱了眉，“嘶”一声：“我跟你说，这凤冠好重，而且好像弄到我头发了……”
谢明时也皱起眉，手轻轻扶住她的头，低头仔细看她的凤冠和头发：“我看看。”
周今朝穿喜服是明媚的。
谢妍婉穿喜服是端庄的。
用周今朝的话来说，“太有新娘子的范儿了”。
周烈看着她。
目不转睛。
谢妍婉一和周今朝说完话就察觉到了一道灼热的视线。她心里已避开了他，身体却避无可避。不过几步的时间，她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
“谢妍婉。”
他开口了。
她脚步一顿，无可奈何地暗叹口气，暗暗紧张了起来，走向他：“怎么了？”
周烈说：“你很好看。”
他眼睛认真地看着她。没了平常开玩笑时的浪荡气息，他本身的气质完完全全在此刻四散。
谢妍婉点头微笑：“谢谢。”
其实她知道啦。
她快速上下扫了他一番，笑着看向他的眼睛：“你也是。很帅。”
周烈抿抿唇，移开视线：“……谢谢。”
他背过身走到了别处。
——嘴角快咧上太阳穴了。
谢妍婉看着他的背影，脑海中浮现出他上一次输给谢明时时的样子。
她微微低下头，指掩着唇笑了。
这个人，长相气质极具侵略性，有时甚至会让她害怕。可真面对喜欢的人时，竟是个纯情害羞的傲娇鬼。
有点可爱。
胡月径直走到程舟面前，毫不扭捏，大大方方地笑：“程舟哥哥，我好看吗？”
程舟带着笑意轻轻点头点头：“嗯，好看。”
他看向她凤冠上的一只银色蝴蝶状发夹：“这只蝴蝶很漂亮。”
胡月笑嘻嘻：“我包里有好多蝴蝶发夹，感觉这只银色的和金色很搭，就用它了。”
“这么喜欢蝴蝶？”
“嗯。蝴蝶那么美，那么绚烂，你不喜欢吗？”
程舟沉默几秒，道：“可它们寿命太短了。即便绚烂，也转瞬即逝。”
“是这样没错啦，”胡月笑笑，“但正因如此，那绚烂才更珍贵不是吗？”
“嗯。”
“而且……”胡月垂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说出的话语里带着微微的笑意，“……我喜欢。”
程舟一愣，因她身上忽然浮现的阴暗气息怔了一下，没听清她说的话：“什么？”
胡月重新抬头，满身阳光地笑：“我说，我就是很喜欢。”
萦绕着她的阴暗气息瞬间烟消云散，仿佛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陈许独自站在一边，看着身边三人都走向了他们。
她眼神一一扫过去，偶然与姜寻的目光不期而遇。
陈许怔了一下，匆忙别开了眼。
她现在跟姜寻的氛围有点奇怪。
本来是很平常的冤家，但在他真的开口帮助她以后，她对他完全没有什么敌意了。
那，今后该怎么相处？
“好了，开始排练吧。”孟竹拍拍手掌打断众人，“请各位新娘来到自己的新郎身边。”
……
从饭菜飘起的腾腾热气在众人间环绕，油盐酱醋的香气充盈满室。
周今朝喝下一口鸡汤，问陈许：“江老师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啊？”
陈许说：“师父说是下周一。”
周今朝：“那还早嘛，可以练的时间还多得很。”
谢明时笑：“你很紧张吗？”
周今朝：“……有点。”
谢妍婉笑道：“没关系，练熟就好了，今朝你可以的。”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我听云班的朋友说，书院的学生们最近在评选院草院花呢。”
周今朝皱眉：“啊？这怎么选？”
谢妍婉：“听说专门有人偷偷去每个班观察。”
周烈皱眉：“这，有点猥琐了。”
程舟也皱眉：“被人偷看怪膈应的。”
谢明时道：“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直接在他们来之前就推两个人去给他们看吧。”
周今朝笑：“我觉得可以。”
周烈：“好主意。干脆就你们俩去好了。”
周今朝摇头：“不行。”她笑着看谢妍婉，“我们都很漂亮，各有各的漂亮。但我觉得，妍婉的美更客观，更惊艳。”
胡月点头：“嗯，我也觉得。”
陈许也点头：“赞成。”
谢明时道：“我不太合适。相比之下，周烈你帅得更明显吧。”
周今朝看了看他俩：“确实，弟弟你的颜更浓。”
周烈瞥了眼谢妍婉：“好啊。那就我们俩去吧。”
谢妍婉点头：“行。”
周今朝叹道：“唉，这群人，整天不好好学习，想这想那的。与其评比这个，还不如评比谁做过的好事更多呢。”
谢妍婉点头：“我也觉得。”
谢明时开口道：“那不如我们来开这个比赛？”
众人静默片刻。
周烈笑道：“可以啊，听起来很有意思。”
陈许道：“好啊，好正能量啊。”
胡月道：“而且这个比赛老师肯定会同意的，可以办成一个正式公开的比赛。”
程舟也笑：“确实。学院里有个公告栏吧？不如我们写张纸贴在上面。”
众人一拍即合，周烈去找钟老师谈，胡月在纸上写字，谢明时画了点插画。
于是这场比赛就这么办起来了。
下午谢妍婉带上周烈去了云班教室。她叫出朋友，道：“让你们班的那几个评委出来一下呗。”
几个少年少女走了出来。
看着面前形貌昳丽的二人，他们有点紧张和害羞地问：“有事吗？”
周烈笑道：“你们好。我是周烈，她是谢妍婉。听说你们在评选院草院花，我们是凌班派出的两个代表，你们看着办吧。”
他们仔细打量了他们一下。
周烈泰然自若，谢妍婉有点不适地皱了皱眉。
他们窃窃私语起来：“这男的是真帅啊，感觉比玄班的欧阳晓帅……”
“这个女孩子好漂亮，在我心中她是院花……”
见他们交谈起来，周烈和谢妍婉转身离开。
谢妍婉蹙眉：“这种评比……真无聊。”
周烈点头：“是啊。”
“为什么要拿外貌来评等级呢……”谢妍婉叹气，“长相是与生俱来的，长得好看是值得骄傲的资本吗？”
周烈叹气：“是啊，感觉很多人都太注重外表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喜欢美丽的事物很正常。可把外表好看与否当作一个人的价值高低标准就没必要了。”
谢妍婉一愣，偏头看了看周烈认真的神情，点点头：“我也觉得。”
她自嘲地笑了笑，坐在了自己座位上：“长得好看也不是什么好事。”
周烈也坐下，看向她：“为什么这么说？”
谢妍婉道：“长得好看的唯一好处，就是能让别人毫无理由地喜欢你。但这喜欢，实在太肤浅了。”
她单手撑着下巴，笑看着周烈，眼神玩味：“这会让人分不清，对方喜欢的究竟是自己的外貌，还是自己的灵魂。”
周烈一怔。
谢妍婉又是轻松地一笑，想化解气氛：“而且，长得好看还会让坏人惦记啊，我小时候还差点被拐卖了呢。”
周烈一惊：“啊？那你受伤了吗？”
“没。还好我机智逃走了，不提了。”
她叹了口气：“希望世界上的坏人能少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