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相识（2）
陈许看着姜寻：“孟老师说，你很强。”
姜寻点头：“嗯。”
陈许问：“你不去挑武器？”
姜寻答：“我有。开始吧。”
陈许毫不犹豫攻向了他。
四刀极快相接，转眼间已过了好几招。
陈许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强的对手。
练双刀的武者并不多。她自认她的双刀功夫绝对是上乘，可在姜寻面前，她不禁对此有些怀疑了。
她甚至不知道姜寻是从哪里抽出了刀。他像比她多长了一只眼、一只手，总能预料到她的下一步，进攻速度疾如闪电。从头到尾，她都知道自己完全处于劣势，纯粹被压着打。
她很快就被制住了手。姜寻牢牢把她按在怀里，冰冷刀刃贴近她颈边。
明明知道他不可能杀人，陈许还是屏住了呼吸。
她本能有一种强烈的惧意——她总觉得这刀下一秒就会割破自己的喉咙。虽然是错觉。
在站在远处的外人看来，他们处于一个暧昧的距离。只有近看才会发现，这动作只带了危险和威胁气息。
“结束了。”
姜寻淡淡一句，松开了她。
陈许松了口气，忍不住问：“你平常怎么练的？”
姜寻道：“秘密。”
陈许道：“能教教我吗？”
姜寻道：“不能。”
陈许：“……你是担心我超过你？”
姜寻：“不是。”
陈许：“那不能指点我一下吗？”
姜寻：“不。”
陈许：“为什么？”
姜寻：“我懒。”
陈许冷笑：“嗬……”她眼神一冷，右手执刀指他，“做人不能太嚣张！我告诉你，我总有一天会打败你的！”
姜寻：“哦。”
另一边，周今朝和谢妍婉正斗得难舍难分。她俩都用长剑，实力不相上下，打得有来有往，酣畅淋漓。
最终，周今朝笑道：“你输了。”
谢妍婉抱拳：“周女侠英武，小女子甘拜下风。”
周今朝礼貌道：“哪里哪里，谢女侠谦虚。”
她们望着彼此笑了起来。
周今朝随意看了看四周，瞥见远处正在比试的周烈和谢明时，眼睛亮了：“走，去看看。”
周烈用一把长刀，谢明时执一把长剑。他们的风格截然不同——周烈的刀势极具侵略性，又急又猛；谢明时的剑势则快而沉稳，稳中求进。强者间的刀光剑影，加上二人截然相反的风格碰撞，观赏性极强。
周今朝对谢妍婉笑道：“他早就说想跟周烈打一场了。你猜他们谁赢？”
谢妍婉问：“你知道《青云榜》吗？”
周今朝疑惑：”什么？”
谢妍婉笑道：”下次我带来给你看看吧。总之，坊间传言，在如今的少年之中，谢明时武功第一，周烈武功第二。”
周今朝问：“那，你是觉得谢明时会赢？”
“不，”谢妍婉看向周烈，“我赌周烈赢。”
“我赌谢明时。来个赌注？”
“好啊。”
“那……”周今朝顿了顿，仔细看了对战的二人几瞬，道，“如果我输了，就送你个山庄。”
谢妍婉眼睛瞪得浑圆，眉毛上扬，一时不知从哪一点开始震惊起：“赌这么大？你认真的？这么信任他？还有，你……有山庄？？？”
周今朝笑：“嗯。之前我爹立了功，天子赐给他的。他常年不在家，就把山庄送我了。”
也是。谢妍婉问出口后才后知后觉——周今朝，可是周禀将军的闺女啊。
“你还没回答前面的问题呢。”
“我回答了啊，我说了，‘嗯。""”周今朝眯着眼看着谢明时笑。
她知道，他后劲大得很，周烈这么久都没打过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叶妍婉笑道：“我的赌注若太常见，周大小姐可会瞧不起？”
“当然不会。我建议啊，别送太金贵的。”反正周烈肯定输。
谢妍婉问：“你喜欢看话本吗？”
“不常看，不过挺感兴趣的。那赌注就话本？”
“好。”
如周今朝所言，比赛以谢明时横在周烈颈边的剑锋结束了。
周烈叹息一声：“好吧，你确实很强，我服了。”
他一转头，看见了谢妍婉，愣在了原地。
他立刻背过身，眉毛紧拧，眼睛牢闭，唇焦躁抿起来，脸皱成一团，垂下头，用气声吐出两个字：“我去……”
他不想让她看见他懊恼又羞愤的样子，却不知自己红了的耳朵和耷拉的脑袋已然出卖了情绪。
周今朝与谢明时遥遥相视一笑。她眉毛一挑，对他竖起大拇指，口型道：可以啊。谢明时略昂起头，有点小骄傲，也用口型道：那当然。
她笑着转头看谢妍婉：“我赢了哟……”
谢妍婉却没看她，只看着周烈背影轻笑。
周今朝看了眼周烈的背影，又看了看谢妍婉，一脸迷惑：“……妍婉？你在看什么？”
谢妍婉回过神来，笑着道：“没什么。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赢了哟，话本记得送。”
“好，明天给你带来。”
放学时特有的钟声悠扬，荡进了每一个凌云学子的心中。
谢妍婉感慨道：“早听闻凌云书院的伙食特别好，今日终于能一探究竟了。”
“好不好吃，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周今朝拉着谢妍婉的手向前跑，“重点是……我真的很饿！赶紧吃饭！”
饭菜上桌，满室人间烟火香。
周今朝像再等一秒就要饿死了一样，狠狠拌菜扒拉了几口饭。
咽下第一口后，她连连点头：“嗯，传言是真的，好吃。”
叶妍婉不慌不忙夹菜，轻轻送入口中，细嚼慢咽：“嗯，这味道的确不错。”
周今朝狼吞虎咽刨完半碗饭，余光瞥见对面只在中央凹下去一点的饭碗，抬头看了看谢妍婉，感慨道：“妍婉，你知道你有多符合‘窈窕淑女""这四个字么？”
谢妍婉一愣，低头害羞地笑笑。
她突然有了灵感，抬起头，左手托腮，笑眼看周今朝：“那今朝，你知道你有多让人醉吗？”
周今朝一愣，反应了过来，“噗嗤”笑了：“好冷啊，妍婉你……”
一旁的谢明时和周烈闻言也笑了。
谢妍婉看他，笑吟吟的：“谢明时，你说对吗？”
谢明时、周今朝震惊地看向她，异口同声：“啊？”
陈许无意识地用筷子戳着饭，眼睛瞟着对面姜寻碗里。
鱼，牛肉，羊肉……
吃的全是肉啊，难怪力气这么大。
姜寻突然抬眼看她：“想吃就自己夹，别盯着我碗里的。”
“哦。”陈许有些窘迫地移开视线。
胡月笑咪咪地看着程舟：“诶，我也喜欢吃羊肉诶！”
程舟笑笑：“那我们还挺像的。”
胡月停下筷子，掰着手指头算：“我还喜欢吃泡椒鱼、甜汤圆……”
胡月一脸幸福的表情真真切切：“简直无法想象没有甜汤圆的生活会有多可怕！”
程舟略有些惊讶：“我也很喜欢吃这些。”
胡月眼睛亮了：“那我们也太有缘了吧！我打听过了，京城有个大师特别会做甜汤圆，改天一起去尝尝呗！”
“好。”
下午是书法课和音乐课。
书法课老师十分符合众人的刻板印象，是个留着白须的小老头儿。
他慢悠悠地问：“胡月是哪位同学？”
胡月微笑着举手：“是我。”
他满意地对她点了两下头：“嗯。你的字写得很好。”他指着拿来当示范的纸：“这幅字，是胡月同学的作品。”
周今朝：“我去！这么厉害？”
谢妍婉面色肃重地点头表示敬仰：“厉害。”
“每个字的结构恰当，无可挑剔；笔力遒劲；笔锋张收得当；整体游云惊龙，具有客观的美感。这幅字境界极高，能在这个年纪达到如此水平，一定经过了长期的坚持练习。你们要向胡月同学学习，所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周今朝看了看听得认真的谢妍婉，偏头跟谢明时说悄悄话：“这个老师废话好多。”
谢明时点头：“嗯。”
老师让他们每个人随便写一首诗练字，然后围着他们晃悠，像在巡逻。
他走到周烈旁边，随意瞥了一眼，刚想继续走，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蹙了眉，又仔细看了一眼，脚步停了下来。
他忍了又忍，嘴角抽搐了两下，还是道：“这位同学……”
周烈抬起头看他：“怎么了李老师？我叫周烈。”
“周烈同学……你把你写的诗给大家念一下。”
周烈瞟了眼谢妍婉，挠了挠头：“这多不好意思……”
“念。”
“哦。”周烈立刻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空气静了几秒。
随即周今朝“噗嗤”一声打破这寂静：“周烈，人才啊，佩服。”
大家都笑了起来。
周烈疑惑：“有问题吗？”
谢妍婉笑道：“你把《关雎》《蒹葭》两首诗融合在了一起，成了新诗。”
顿了顿，她忍不住又笑出来一声：“逻辑……还挺顺畅。”
周烈一言不发地坐下了。
手默默把头撑起，又深深垂下了头。
啊啊啊啊啊啊……今天是倒什么大霉……
室外院落中，乐器琳琅。
一个女老师柔柔微笑道：“我叫江葶。你们去选自己擅长的乐器吧。”
周今朝选了琵琶，谢妍婉选了箜篌，周烈选了埙，其余人都选了琴。
江老师道：“先分别展示一下吧。”
她笑着伸手示意周今朝：“这位同学，从你开始。”
周今朝点头：“好。”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周今朝平日里脸上总挂着笑意，而怀中一抱上琵琶，她笑意陡然收起，神色骤然庄重。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手指一瞬滑过四弦，她拨弦挑弦越来越快，杀气四溢，让众人的心也揪了起来，一时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抛下了自己的一切，完全专注在她奏的旋律上。
千军万马浮现在眼前，刀光剑影间，血流成河，哀鸿遍野。
乐曲一顿，下一秒周今朝微微笑起来，曲调一变。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曲调时而欢快清脆，时而柔和婉约，如同小溪流动，又如同少女扑蝶，闻者心悦。
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一曲奏完，她抱着琵琶站起行了端庄的一礼：“谢谢大家。”
“好！”周烈大喊一声，众人皆鼓起掌来。
江老师也笑着鼓掌，看向周烈：“这位同学，你继续。”
周烈便调整呼吸，吹起了埙。
他修长十指靠在木质埙上，指尖来回在气孔间停转。他浓眉微蹙，鼻尖翕动，眼尾低垂，埙声古朴低沉，悠扬绵长，肃重悲哀，像吹给牺牲将士的安魂曲。
周烈平日里总插科打诨，陡然正经起来，吹奏着这种旋律，一时让众人觉得很不适应。
一曲奏完，全场寂静。大家都沉默不言，被这曲子感染了情绪。
周今朝意犹未尽地点了点头，开口：“周烈，可以啊，你小子很不错嘛。”
叶妍婉演奏箜篌。
缓缓流转的乐声清脆婉转，如同清新的荷花香气，沁人心脾。
叶妍婉神态端庄从容，芊芊玉指依次滑过细弦，与乐声一起构成了如梦如幻引人沉醉的画。
如被微风抚平心间，大家神色渐渐放松下来，静静地看着这赏心悦目的画面，脸上都挂着微微的笑意，心情渐渐平静、愉悦。
“好！”周今朝和周烈同时大喊一声，对视了一眼，笑了。
他们莫名其妙地开始比谁鼓掌得更卖力。大家都鼓完掌了，他俩还在瞪着对方鼓着掌，谁都不肯先松手，江老师提醒了一句之后才“哼”了一声放下手。手掌鼓得通红，他们又开始比谁的手掌更红。
谢妍婉：“……你们干嘛呢？”
谢明时笑道：“俩小孩儿玩呢，不用管他们。”
天光渐渐微弱，钟声沉重悠远，响彻书院中的每个角落。
周今朝对谢妍婉说：“话本！别忘咯！”
谢妍婉笑：“嗯！”
分道扬镳。
周今朝叹：“啊，真好。上学的第一天，开心！”
谢明时笑：“嗯。你很喜欢谢妍婉？”
“是啊。能交到妍婉这个新朋友，我很开心。你呢，交到新朋友了没？”
“周烈和程舟应该算吧。”
“那挺好。嘿，周烈这家伙很有意思，感觉以后的日子不会很无聊了。”
“嗯。明天想吃桂花糕？”
“嗯，你做的。”
“好。”他抬头看了看，“今晚的月亮很美。”
周今朝也抬头，眸中明月皎皎：“哇，真的！好漂亮……看来明天也是个好日子。”
走到家门前。
周今朝笑：“走了，晚安！”
“晚安。”
陈许和姜寻从外地来，遂住凌云书院中。他们走到了同一个院落，然后发现……他们的房间居然就在对门。
姜寻看了陈许一眼，不发一言，进房间，关门。没有一点点对新同学的友好！
陈许看着他房间紧闭的门，冷笑两声——
等着吧，我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