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请兄弟赴死
宋江起身接下圣旨,顺手递给身旁的吴用,即引宿元景进帐叙话。
两人刚一离开,帐外就打破了沉默。
一部分识字的头领,到吴用身边去观摩圣旨,一部分头领去恭贺杨长,更多则与好友交头接耳,但话题都提到了杨长。
欢喜、不解、羡慕、恭喜、嫉妒、推测
不同情绪交织一起,杂糅成春末夏初的时节,犹如天气阴晴不定,昼夜温差较大。
军帐内,案几前。
宋江扶宿元景主位就坐,同时轻声道出疑惑。
“恩相,杨长为何”
“杨长之事待会说,有件事,我要找你确认,你在梁山留有兵马?”
“兵马?”
宋江听得一愣,跟着就急忙解释:“由于许多家眷还在山上,就留了千余人策应”
“糊涂!”
宿元景蹙眉叱曰:“尔等既已归降,就该将家眷都带上,此时还留人在山,岂不授人以柄?”
“盖因前时去向不明,故没带上家眷同路,现得恩相保荐为国效力,宋江正欲请旨还山了事,一则安顿老小家眷还乡,二则拆除山上城垣房舍,三则一应战船还在水泊,正好取来北上好渡河”宋江慌忙回应。
“如此考虑,才算周全。”
宿元景颔首肯定,补充道:“对了,还有一事要与你商议,童枢密刚刚率大军北上,朝廷仓促间没法为你们备齐粮草,要委屈你们先用梁山存粮,等南方各州物资调运京城,第一时间就为你们补上。”
“那没关系。”
宋江拍着胸膛正色说道:“我们的粮草够用半年,如果征剿过程顺利的话,还可就地取敌军粮,尽量不给朝廷添麻烦”
宿元景听得大喜,遂抚掌赞曰:“真不愧忠义之士,等你们剿灭田虎,陛下定会重重嘉奖。”
“全靠恩相提携,小人永不敢忘。”
“好说。”
“对了,杨长他”
见宋江还是没忍住,宿元景抬头看了一眼帐外,小声说道:“让他做副先锋,是官家定下的。”
“官”宋江猛咽口水,然后又语无伦次追问:“莫非恩相但小人没见你们”
“咳咳”
宿元景犹豫了很久,觉得这事还得宋江来办,于是语重心长说道:“实不相瞒,并非是我相中杨长,而是官家相中了杨长,所以才给他机会历练。”
“官家相中?”
宋江刚开始没领悟,但很快就想到一种可能,于是惊得合不拢嘴看向宿元景。
“难道是”
“就是想的那样,毕竟杨长的情况特殊,所以这件事不能放在明面,你要管住自己的嘴,明白吗?”
“明白了,可是小人不理解,为何一定要选他?张清其实也不错”
“圣意难测啊”
宿元景自己都没搞清楚,所以给不了宋江答案,只能用这种回答来敷衍。
“杨长的思想工作,我就全权交给你来做,等到你们征剿田虎归来,官家就会为他正名,所以要抓紧时间。”
“这小人恐怕”
“嗯?”
看见宋江言语闪躲,宿元景把眉毛一横,沉声提醒道:“宋先锋,你是在拒绝?交你一个小小任务都不接?”
“不是,恩相,这件事他”
“你最好搞搞清楚,这是在为谁做事,若是办好了此事,那位会亏待你么?”
“知道了。”
宋江头如小鸡啄米。
听到此处,血气上涌。
对啊,我能给天子分忧,天子能亏待我么?那不得平步青云?
等到冷静下来,这厮又后怕不已,便拱起手追问:“如果小人最后没办好”
“没有如果。”
“好吧。”
看到宿元景如此郑重,宋江脑海里已开始盘算,但他对杨长真有些无力感,所以只能从扈三娘找突破口。
如果这婆娘不听劝,就只能借敌人之手处理掉,或者再效仿一次‘晁盖中箭’。
前脚将宿元景送出军寨,宋江立刻聚众商议还山之事。
宋江最终定下自己与吴用、公孙胜、林冲、杨长、扈三娘、刘唐、杜迁、宋万、朱贵、宋清、三阮,带马步水军万余人回去,其余则随卢俊义原地驻扎。
回山军马,日夜兼程,于路无话。
四月底,众人回到梁山,即通知各家老小家眷,收拾行李,准备启程。
稍后祭祀晁盖、做筵席管待将士、烧毁城池房屋等,不在话下。
各家收拾行囊期间,杨长再次来到后山劝说,杨德舍不得自己新垦土地,依旧不愿搬离这世外桃源。
杨德简单敷衍后,又提着锄头继续除草。
杨长见五叔冥顽不灵,一时怒气上涌不再善言。
只见他一个箭步上前夺下锄头,当着杨德的面徒手一掰。
咔嚓一声,锄柄断裂。
这一幕,直接看傻了杨德,他听说过杨长力大,却一直没什么概念。
看到杨长如掰筷子一样,轻松就掰断那结实的锄柄,怔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
“听我的,立刻回去收拾行李,虽然没人会赶你们走,但这梁山是真不能待了,明天就有人放火烧城,到时火星四处乱窜,极可能演变成山火。”
“这”
或许被杨长气势压制,向来强势的杨德突然蔫了,他小心翼翼问道:“三郎要去征讨贼寇,我们又去哪儿?”
“一般是回原州县,你们可以回景南乡。”
“我不想回”
看到杨德扭捏模样,杨长想到他素来好面子,可能景南乡有不想面对的人,于是便给出了备选方案。
“要不就去石碣村,距离此处也不算远,我与阮家兄弟关系不错,他们家的人口也多,大家可以互相照顾。”
“这倒是可以。”
“说好了就回家收拾,等会我叫几个人来帮忙,然后搬到鸭嘴滩渡水。”
“三郎,我们家自给自足,要带走的东西有点多”
“想到多少带多少,石碣村就在水泊边,届时用船直接送到。”
“那就好,那就好”
杨德点头回应同时,弯腰捡起掰断的锄头,转身就往住处跑去。
杨长看到他的背影,心说有时候真不能讲多了道理,简单粗暴的方式反而更有用。
第二天上午,杨德一家刚坐上船,上顶就燃起了大火。
“好好的房屋,就这么烧了真可惜”
“三郎,我们后山的房屋,会不会”
杨德看到大火燎天,心疼得就好像自己的一样,后面卢氏问了半句却欲言又止。
“都会烧掉,一间不留。”
“为什么?有多少人没住的”
杨长回答得轻描淡写,杨德旋即露出不解的表情。
这时候,杨俭突然搭话,说道:“兄长,是不是留下这些房屋,朝廷担心别人来落草?”
“嗯,说对一半。”
杨长颔首补充道:“官场仕途多倾轧,我们既然归顺朝廷,就不能给人留下话柄,烧山就等于烧掉过往,让大家拥抱新生。”
“要我说,朝廷盘剥得厉害,招安还不如待在”
“别胡乱言语,三郎现在是副先锋,咱不能给他惹祸。”
卢氏拽住杨德手臂提醒,这时她突然发现少了点什么,最后看着杨长一脸惊讶。
“我就说缺点什么,三娘去哪里了?她不是也回来了么?”
“宋老太公及家眷人多,宋江让她帮着四哥一起,护送回宋家村安顿,毕竟当了几年义女,现在也算尽尽孝。”
“原来是这样,那你不用送我们”
“还是要的,我们会在济州汇合,婶子快看,小七哥的船就在前面,咱们就是跟他去石碣村。”
杨长经过一路深思熟虑,才决定把杨德安顿在石碣村,一是那里有阮家人的照应,二是朱仝的老母就在郓城,如果将来再撤离还能作伴。
五月初,宋江军马在济州汇合,张叔夜再次设宴款待。
随后,水陆并进,火速还京。
杨长与扈三娘重逢后,见她一直心事重重,遂于无人处好奇问道:“娘子怎么了?去宋家村期间有事?”
“没有”
扈三娘轻轻摇头,等到杨长回过头去,她又喃喃说道:“护送义父回村路上,四哥家娘子提起奴家没能生育,说官人现在做了大官,可不能让你家断了香火。”
“哦?娘子怎么说?”
“奴家能怎么说?自然是将来多给纳几房妾室,不能让杨先锋无后,可惜你与五叔一样,性子太拗”
“娘子心中不快?嘴长在别人脸上,咱们不管就是。”
杨长心态极好,宋清那浑家一番好意,总不能说人家不是?
可扈三娘接下来的话,让他突然警惕起来。
“四哥娘子也就罢了,义父走前同样拿话来点我,当时奴家说官人不愿纳妾,义父却要我想别的办法,奴家追问请教他却不说,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除非官人休了我再娶”
“嗯?娘子休要乱想,老太公的意思或是让过继一个,不过咱们俩都还年轻,多尝试几年不行再说,反正现在俭弟年纪尚幼,想过继都得多等几年。”
“过继?这也是个办法”
扈三娘听后面色稍缓。
杨长虽然嘴上这样安慰,心里却怀疑到宋江头上,心说宿元景给皇帝当掮客没成,他把这‘项目’分包给你了?你丫真是啥钱都敢挣。
皇帝老儿要嫁女儿,就不能大气点做妾么?哥们一定可以平等对待,但让扈三娘低人一等就不行,看来找人刷【伪装羽】势在必行。
五公主,再耐心等一等。
等我打完田虎,到时候回京受赏,就把你偷出来。
五月中旬,众人回到京城军寨。
出征前要向天子辞行,宋江遂遣戴宗入城报知宿元景,宿太尉即入大内奏请天子。
次日,赵佶在武英殿召见宋江、卢俊义、杨长三人。
当时皇帝与宋江叮嘱回应,而后赐弓马、鞍辔、宝刀不表,三人辞君刚行至殿外,御前小黄门却跟来叫住杨长。
宋江情知丈人见女婿,自然带着卢俊义识趣先走,杨长则跟小黄门来到御花园。
当时赵佶已换上轻便衣物,独自在园中玩蹴鞠‘白打’。
看到杨长穿过月光门,赵佶立刻用胸口往前一顶,抬脚即将蹴鞠踢向杨长,口里喝喊道:“杨卿,接住。”
赵佶蹴鞠玩得很溜,蹴球径直飞向杨长额头。
球速很快,贴脸球不好接,但这难不住杨长。
只见他微微一侧身,抬脚迎着飞来的蹴球,如同鞋上沾了胶水一般,将蹴鞠稳稳按在地上。
“哈哈,好腿法。”
赵佶抚掌而笑,喃喃说道:“德基说你蹴技绝佳,朕原本不太相信,但就刚才那一停。”
“德基?”
杨长不理解地挠了挠头,心说那白衣少年不是赵构?
赵佶随着提醒道:“正月里,汤麻子蹴球茶坊,白衣少年,杨卿记得吗?”
“嗯,臣冒昧问一句,他是”
“朕的九皇子,也就是康王。”
“臣有罪”
杨长没有宋江的奴性,此时请罪也只是抱拳鞠躬,惊得身旁小黄门睁大了眼,但赵佶却没有丝毫责怪,反而认为这厮有个性。
“不知者不罪也,听说卿有倒挂金钩绝技,可否让朕开开眼界?”
“臣遵旨。”
杨长言罢挑起蹴球,凌空抬脚以迅雷之势倒钩,蹴球旋即破空飞入风流眼。
“好,踢得好。”
赵佶看得双眼放光,点头赞曰:“这绝技有高俅的影子,但卿的力量速度远胜他。”
“陛下谬赞,不知您唤臣来,有何吩咐”
这就是捡的高俅技能,你觉得眼熟那就对了,杨长不知赵佶留他何意,故意主动提出疑问。
“康王很喜欢你,想要你做王府侍卫统领,不知杨卿意下如何?”
“臣想北上讨寇,替陛下分忧。”
“哈哈。”
赵佶不怒反喜,笑呵呵说道:“杨卿果然特别,适才相戏尔,以卿的过人本领,留在王府屈才了,此番从征田虎,务要好好表现,等卿得胜归朝,朕会好好赏赐,天色已不早,快出城去罢。”
“谢陛下,臣告退。”
好好赏赐,送帝姬吗?
杨长抱拳一拜,转身飒爽而去。
少时出城归营,宋江、卢俊义都没追问,传令各营准备次日开拔。
次日清晨,三军启程。
走了半日,至陈桥驿歇马。
中书省院奉旨犒赏三军,派二员厢官来此散发酒肉。
好巧不巧,那两名厢官中的一人,正是陪陈宗善招安的李虞侯,高俅死后托关系到中书省当差。
许是李虞侯该死,这厮克扣赏赐偏还嘴臭,分发到后面酒肉分量过少,便与军校何成起了口角。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何成被激得怒而性起,抬手一刀砍在李虞侯脸上,当即就死了。
之后何成越想越气,还在尸体上补了几刀。
宋江闻言大惊失色,慌忙找吴用商议对策,很快就决定牺牲何成,然后请宿元景到中书省周旋,以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何成冷静之后,也知道自己太冲动。
宋江见到他之后,痛心疾首、晓以大义,并且卑微下跪请他赴死。
大哥以这样姿态逼迫,理亏的何成哪能拒绝?于是欣然领罪。
千钧一发之际,众人身后突然传来喝喊声。
“不准杀他。”
宋江回头一看是阮小七,随即肃然回应道:“他闯了大祸,你保不住。”
“谁能保?”
“没人”
“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