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死瘸子（14）
耐人寻味的目光一直追随对方划动轮椅的背影消失在餐厅的远处，心中升腾起的讶异惊叹并不让人意外。只是终究没有搞明白马蔓蔓到底看上了那人什么，更不懂自己哪里输给了那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人。
“怎么，你好像很吃惊？”略带骄纵的语气适时地响起，马蔓蔓扬着笑，似乎已然窥探了他的心思。
沈昀却并不掩饰，他闻声转过头来挑眉朝马蔓蔓道，“想必是有过人之处的。”
这句评价惹得马蔓蔓痴痴笑了起来，她点头表示十分认可，“那确实，只是你不需要知道。”
话说的笃定，甚至能从语气中探寻到不易察觉的得意。
她的坦然倒是让沈昀再一次对她刮目相看，只是面对这样故意挑衅气人的话，沈昀忍不住气不打一处来，嗤笑一下恨恨说，“你可真是会气人！”
马蔓蔓哈哈笑出了声，“谢谢你的夸奖！沈欧巴，要对自己有信心，你也很优秀的！”
还未尝试更进一步的追求，成年人的喜欢便止于马蔓蔓上一次委婉的拒绝，但此刻目睹佳人中意的人，又难免觉得心有不甘。
于是在陌生城市偶遇的欣喜，都成为一场自取其辱的意外。
“这话说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无奈的笑意仍旧停留在脸上，面前的女孩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但言下之意显然更加明确了。
他对她的好感仅限于此了，沈昀的骄傲也不允许自己过多揣度猜忌，每个人都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他相信马蔓蔓并不是头脑发热，耽于情爱的感性派。退回到适当的位置，保持一定的距离，才是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马蔓蔓从未打算隐瞒与林浅的关系，也根本没有考虑过外人对此的看法。以自我为中心的好处是，不相干的别人不会影响她分毫。
两人又交谈了几句，很快马蔓蔓便匆匆结束了交谈，转而与他告别。
结完账，耐心的在餐厅外等了一小会，远远的便见马蔓蔓疾步的朝自己蹦来，她看起来心情非常好。
那句‘心有所属’惹得林浅心中鼓胀胀的，一丝甜蜜的悸动攀升而起，却又碍于嘴实在太笨，不知如何才能好好表达心中的欢喜。
看着自己垂放在轮椅踏板上的双腿，消瘦而病弱，又想到刚刚那位男士错愕的表情，不免又觉得有些自艾自怜。
马蔓蔓无疑是热烈的，他在这些日子的相处中被她熨帖到快要融化。一段新的感情像是给他注入了新鲜的血液，带来了别样的人生体验。
靠得近了，‘嘭’的一下，原本挎在身上的帆布背包被解下扔在了他的腿上，随之而来的，那个扬着笑颜的女孩立在他的对面，喊道，“走啊，去逛逛！”
林浅心中那不易察觉的小心思被迅速席卷而去，他划着轮椅迎上马蔓蔓，问道。“刚刚那位是对你表达过好感的人吗？”
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落进马蔓蔓的耳朵里，她顿住脚步，笑意更深了。想到自己为了断了沈昀的念想，当众承认俩人的关系，又有点羞恼。脸颊迅速染上了一丝绯色，“干嘛！你怎么这么八卦？”
“不干嘛，作为男朋友我问问也不行吗。”
分明就是故意的！
马蔓蔓扭头看着那人，眼里看似坦荡，嘴角却噙着逗弄的笑。
她吱哇乱叫道，“是又怎么样？！老同志我告诉你，你要对我好一点！追我的人可排着队呢！”
那就是了，他猜的一点都没错。活泼优秀的女孩走到哪里都是闪闪发光，招人喜欢的，有追求者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足为奇。
只是自己想要拥有长久稳定的关系，确实需要比他人更加努力才可以。
那点胜负欲似乎在一瞬间就被点燃了，他年长许多，又经历过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走进新阶段的生活，只想好好享受此中的快乐。
当然，这一切全都基于马蔓蔓的态度。
林浅想的很多，如若有一天小姑娘提出分手，他也会坦然的接受这样的结局。因为在过程中，他俨然也曾获得了难能可贵的真心。
“那是自然，像我这样听话的老同志不可多得呐，你也得对我好一点，尊老爱幼可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他一手拢着马蔓蔓的帆布包，一手慢慢划动轮椅。
此刻笑的人畜无害，却惹得马蔓蔓红透了脸。
“哼，原来你不过是假正经！”不满的嘟囔，“罚你今天必须指哪到哪！”
一向大大咧咧的女孩难得娇羞了一下，扭头就走，卷起一阵风，转瞬就跑到了前面，出了酒店大门。
林浅划着轮椅追的辛苦，只能呼喊，“等等我嘛……”
一直追到了停车场，马蔓蔓才停住脚步。
林浅觉得好笑，通常都是她胆大包天，说些惊世骇俗的话，惹得他扶额直叹，今天没想到稍稍逗逗，还能见到她吃瘪的模样。
马蔓蔓虽然赌气，也没忘记要帮林浅收轮椅。此刻拉开车门抱臂站在一旁，但看样子是不打算搭把手了。
谁叫他刚刚那么讨厌！
她扶着车门，微抬下巴点点座位，脸上的红晕淡去了，等着林浅自己挪上车。
黑色的鸭舌帽挡住了林浅那双含笑的眼，一站一座，让马蔓蔓只能瞥见那上扬的嘴角。
实在忍不住，伸手在他肩头捶了一记，娇嗔道“你能不能把咧着的嘴闭上啊！怎么那么讨厌！第一次被外人撞破咱俩谈恋爱怎么了，我主动承认你还笑话我！”
说完还不解气，一把扯下林浅的帽子，让老同志若有所思的目光无处躲藏，只能面对自己。
取掉了帽子，微风扬起了林浅的发，有几簇俏皮的翘着的，他微微仰头近乎是用怜爱的目光看她，努力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肩头。“不是笑话你，是很开心你能承认我们的关系。或许，你也可以看做是我在吃醋。”
之前为了方便没有把车停进地下车库，此刻露天停车场午后的阳光热烈，裹着秋季干燥而舒爽的风。
天空开阔而辽远，在醉人的蓝色天幕下，阳光照在马蔓蔓的脸上，连最最细微的绒毛都被光打亮，瞳孔清透，像是透明的琥珀。
小女儿原本娇憨叫嚣着，薄愠下撅起的嘴，在林浅的话中渐渐弯成了新月。“本姑娘一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谈个恋爱还需要躲躲藏藏吗？你也太小瞧我了！”
“那请女侠高抬贵手，不要和老弱病残计较，一会劳烦您收下轮椅。”
炸毛的小猫被捋顺了皮毛，满足的应了一声。
车没开多久，就到了马蔓蔓口中的历史文化老街，整个街区沿着一条不知名的长河而建，商业气息很浓，除了几处古建筑，几乎都是售卖不同商品的店铺。
不过这些店铺倒是个个装修的别有一番风味，确实是小女生拍照喜欢的取景之地。
整条游览的路线里，道路不算宽敞，大约两三人展臂的宽度，工作日的下午，也不是热门景点，所以游客不是特别多。
这是马蔓蔓和林浅的第一次出游，气温适宜，天气也很好，整体来说因为时间富余，两人漫无目的的在这里闲逛还是非常惬意的，是个增进感情的好机会。
不过唯一遗憾的是，所有道路都是青石板铺设而成，路面凹凸不平，对林浅这样的轮椅使用者来说实在算不上友好。
马蔓蔓也觉察到了这样的不便，很贴心的放慢了步子，后来干脆帮林浅推起了轮椅。
林浅的裤子已经整理平整，将将把打了石膏的左腿包住，不过石膏一直固定到了脚掌，自然也露出一部分无法完全遮住，卷缩苍白的脚趾像是一颗颗滚圆的玉珠。
两条腿因为不同程度的残疾，踩在踏板上姿势有些怪异，左脚没穿鞋，右脚又因为长期废用和跟腱的挛缩导致脚跟微微垂吊在半空，无法踩实。
随着马蔓蔓推动轮椅前行造成的颠簸，整个鞋尖堪堪点在踏板上而无力的晃悠。
马蔓蔓瞥见了，没有说话，只是步行的速度又悄悄放慢了一些。
年龄使然，她对新奇的玩意接受程度总是比林浅要高一些，也不觉得这里过分商业化而索然无味，几乎每一家感兴趣的店铺都要推林浅进去，左右看看，驻足片刻。
两人走走停停了约莫一个多钟头，才把这个建筑群的一角逛完，马蔓蔓耐力严重不足，嚷嚷着要休息。
放眼望去，一时也没看到有合适的店铺能够落座，林浅便提议让她直接坐在他的腿上。
马蔓蔓心思细腻，日常生活中处处体量林浅的不便，一般也是她照顾林浅更多一些。但她惯常不把他的残疾放在心上，从未小心翼翼的对待过他。
于是也不扭捏，找了一个可以遮阳的大树，把林浅双脚拨下脚踏，向前伸一些，避免他的小腿承重后，便一屁股坐在了林浅的腿上。
伸出手搂上林浅的颈脖，双腿悬空，发出感叹，“真羡慕你，自带椅子！”
两人停在树下休憩，无惧周围来往的人潮。
追了这么久的人，此刻近在咫尺给自己当做了板凳，她竟然觉得自己有点牛逼。
“那我起来，你来坐。”他朝她无奈的笑，秋日的阳光照射下，午后气温上升，林浅脱了牛仔夹克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羊绒衫，挽起了袖子露出精瘦的手臂环着马蔓蔓的腰。
“还是别了，留你一个人在这寸步难行，我于心不忍。”
人在怀里嘟囔，林浅心道还算有点良心。
他不由的又想到，似乎在他的短暂的生命里，还从没有遇见过她这样毫无芥蒂敢坐在他腿上的女生。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温香润玉在怀，看来残疾的双腿并不是一无是处。
然后只感觉攀住颈脖的手臂渐渐收紧，马蔓蔓侧坐着，全部的重量压在林浅的大腿上，身体向右依靠着，肢体语言分明就是寻求亲昵的姿态，“给我捏捏肩嘛，推轮椅也很累的。”
这样的要求，林浅不会拒绝。与之比较，马蔓蔓年纪小，似乎总是能轻而易举获得更多的偏爱。
“坐着我的腿，还要使唤我的手，你也好意思啊？”说完还是抬手按上了马蔓蔓薄薄的肩背。
马蔓蔓攀得更近了一些，带着馨香的气息的吻落在林浅脸侧，吻毕，调皮笑道“抵劳务费！怎么看都是你赚哎！”
对方拙嘴笨舌，顷刻间又败下阵来，只留笑意荡在眼尾。
马蔓蔓旁若无人的在这与林浅这耳鬓厮磨，休息片刻后，疲累的双脚得到缓解，马蔓蔓看看手机，决定继续前行。
“咱们晚上吃什么？”她依在林浅怀里，“你想在这里吃，还是回酒店？”
“我都可以啊，你想在哪里吃？大小姐，旅游攻略貌似你是做的吧。”
问题又被反弹回来，马蔓蔓对此刻没主见的男人表示不满，她揪了揪林浅的耳朵，决定自己拿主意。
反正他也逃不到哪里去。
休息时为了坐的舒服，她坐的很深，所以双脚并没有踩在地上，已经完全悬空了。
这会跳下轮椅，双脚触地，为了维持平衡站稳，一个不注意左脚踩到了坚硬的物体，而后是嘎达一声脆响。
他们俩同时低头看过去，完蛋，轮椅踏板被她踩掉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