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木门轻轻阖上，楚笺许立在门口，重重呼出口气。
不管怎么说，终于和朝堂有所牵扯了。
她失神地回过身，不经意抬眸，忽然瞥见门外竟然还站着一位年轻女子。
女子身穿浅绿色的襦裙，一路过来，楚笺许认得这是权文阁府上婢女统一的服饰。想必这也是这里的丫鬟。
这女子面容娇俏可爱，双瞳圆润漆黑，如同糯米团子般软糯可人，才是真真的干净清澈。
沈念念在权文阁府上做事已经有两年了，一直兢兢业业，她人单纯，总是被人安排做最辛苦的活计，也不常能见到权文阁一眼。
今日听那些人嚼舌根时才知道楼主去了周王府一趟，回来竟然带回来了个十分妖娆的女子。
她不禁心中好奇，恰好被人安排给这女子安排房间，她便从后院赶了过来。
来到楼主卧房门口，却不见人，听几位姐姐说，那女子被楼主带进了房中，她顿时心脏难受成一团。
她同这院子中众多女子一样，倾慕丰神俊朗的楼主。在她心中，楼主便如同天上神君，触不可及。
之前，她从不曾听说过楼主与谁同寝，故而在得知新来的女子进了门后，她心中又是难受又是不甘，最后又是觉着，既然是楼主选的人，那自然是对的。
如此安慰自己，她便耐着性子一直候在外面，也不知是盼着中途得见那女子惹了楼主不悦被赶出来，还是盼着，楼主真因那女子而高兴。
总而言之，她等了许久，终于等到门开了。
虽是许久，但天色未黑，楼主也未留下这女子同寝，不至于让她觉得发生了什么。沈念念心中极为高兴。
只见一个衣着朴素的女子缓缓出来，立在门口两息才缓缓转身，模样映入她眼帘。
下一秒，沈念念心都碎了。
第一眼，她觉得这女子天姿国色，难以捉摸，她已然觉得自己无法与之相比。第二眼，却见那女子胸口布料松垮，仿佛有被触碰。第三眼，就看出那女子面色绯红，眼中也一片猩红，似乎哭过，又可能是被欺负过。
沈念念看到这些，还能不知里面可能发生了什么？
心一下子乱了，紧紧盯着那女子的胸口，眼一眨也不眨了。
原来，权楼主是真的对这女子不同。
“……”
这女子如此不成体统的装扮神态，是楼主绝对不允许出现的，而今出现了，必然是楼主自己一手造成的。
眼含春波，唇色莹润，脸颊潮红，衣衫不整。
沈念念几乎能想想出来刚刚这女子与权文阁在房内耳鬓厮磨的样子，那这每一处对对权文阁情根深种的沈念念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
沈念念过了很久才深呼吸两下，终于艰涩的扯了扯唇，走上前去，却见那女子察觉到她刚刚一直盯着她的身前看，不禁慌乱地垂下头去，看到自己松松垮垮的领口，手忙脚乱地整理起来。
沈念念在她面前，看着她的动作眼中闪过难以言说的情绪，在她看过来时微微一笑说道：“姑娘是新来的吧？”
楚笺许尴尬地点点头：“是。”
她不曾想过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会被人看见，心中惴惴不安，脸颊不禁爬上红云。
沈念念道：“我是沈念念，负责给你安排房间。”
楚笺许亦自我介绍了一下，两人便绕到后院休整去了。
权文阁的后院说是后院，但没有侍妾，权文阁亦无父母兄长需要赡养，院中实在人丁稀少，连使唤的侍女都少之又少。
两人穿过一片假山，沈念念不见楚笺许问出一句话，终于是忍不住先开了口，问出的话却让她自己都心惊：“刚刚莺儿你与楼主在房中……”
“这……”她这句话实在交浅言深，过于□□，直打得楚笺许面红耳热。
可是沈念念既然如此问了，心中自然要有算计，此刻纵然不承认，沈念念也只会觉得她满口谎话，不能相交。
可若是应了，楚笺许真是觉得羞耻得想找地缝钻进去了。
楚笺许脸红许久，最终终是羞怯地一抬眼，一抿唇。
她那死水般的眼神，此刻竟然如此灵动。
沈念念便知悉了。
沈念念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她觉得楼主可以匹配这世间最漂亮金贵的女子。楚笺许虽然不够金贵，但确实是美貌。
而且楚笺许为人似乎很是善良，竟然没有因为得到楼主的宠爱而轻视她，甚至还和她说实话。
沈念念虽然对她心有妒忌，可她不会伤害无辜的好人。
她便忍耐着压下心中的不满，渐渐有几分对楚笺许真心相待了，“你生得如此美丽，楼主自然会喜欢你的。”
楚笺许轻声道：“沈姐姐，这实在太羞人了，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啊。”
楚笺许装无辜的把戏除了权文阁还真没人能看出来。
沈念念看着她如此青涩的样子，自然而然以为权文阁的行为，不是楚笺许刻意勾引导致，且她如此坦荡的承认自己期待权文阁的宠爱，如此真实不做作的女子，让她不禁又有几分好感，当下便答应道：“这是自然。你放心好了。”
楚笺许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两人到了卧房门口，楚笺许发现这里的房间许多都是空荡的，正想寻一个清净的房间，沈念念忽然又道：“莺儿，不如你与我一个房间吧，我房间正好就我一个人，晚上总是孤孤单单的让人害怕，若是你来，你我也有个照应。”
“好啊。”她都这样说了，该让楚笺许如何拒绝？
这么说着，楚笺许走进房中，归置了用品，刚刚收拾好，便有几个侍女从外进来。
来的几个侍女中有几个楚笺许进门时见过了。她们都非常好相与，众人问问楚笺许姓名经历，又说了几句体己话才散。
在权文阁府的第一晚，就这么平静地过去。
次日清早，楚笺许便到权文阁卧房内服侍，她是权文阁点名的随侍，权文阁无论去哪，她都要跟着，从前能这样与权文阁形影不离的，只有权文阁的贴身侍卫江别清，只是昨日江别清身有其他要务，这才不在权文阁身边。
这日楚笺许一到门口，便看到江别清立在外面。
这江别清并不像楚笺许想象中那么雄伟健硕，反而清瘦秀气，若不穿这一身黑色衣服，倒像是个苦读圣贤书的书生。
他见楚笺许来了，只分了个眼神，算作招呼。楚笺许亦如此，便很自然地推门进去了。
照顾权文阁起身，是她的活计之一。
楚笺许进门时，权文阁恰好起身，掀开眼皮子见来人是她，淡淡斜了一眼，便道，“你倒是个不出错的。”
第一日便将一切都疏理妥当。
楚笺许道：“这是奴的本分。”
权文阁冷冷地笑。
楚笺许替他洗漱更衣，沈念念便跟着江别清在外头候着，等着收拾后续并听吩咐。
这边收拾好了，权文阁要用早膳，沈念念等人端着略清淡的菜肴上来。
权文阁坐在椅子上，楚笺许端正地立在她身后，沈念念一进来，不禁偷偷看了两人一眼，楚笺许和她对视，微微一笑。
沈念念会意抿唇，只是心中发酸，一时走了神，视线挪到权文阁身上时，竟然猝不及防和权文阁视线对上。
权文阁目光冷冽，这一眼对上，他顿时颜色又冷淡了许多，吓得沈念念赶忙低下头。
“……”
权文阁看着这个他曾见过两眼的侍女，压制住厌烦的情绪。
大清早的，被人目光炯炯，如狼似虎般看着，实在不算舒服。
他从前不喜欢有人服侍的原因正是这个，这院子里的女人，几乎全部都倾慕与他，就算不倾慕，也巴不得和他有些什么，好一跃龙门。
每日一醒就看见这样的目光，实在扫兴。而楚笺许不会这样，她眼里没东西，不会让他不爽，他这才特意吩咐让楚笺许来服侍，没想到还要见到其他女子。
不过……
权文阁心思百转千回，目光波动间，忽然间有了好计谋。
房内如今只有他，楚笺许，沈念念三人。
沈念念放好菜肴要走，忽然听权文阁道：“你过来。”
“？”
是在说她吗？沈念念不敢抬头，她昨日见了楚笺许那样，自然以为这话是对楚笺许说的，因而还要继续走。
权文阁耐着性子又吩咐了一句：“还走？说你呢。”
这回知道是说谁了。沈念念忙走过去，悄悄拿余光看他。
不知楼主留下她做什么，不会是刚刚她僭越惹得楼主不悦，眼下要惩治她？
沈念念怕极，骨头都开始轻轻哆嗦着，只能偷偷观察权文阁的反应。
权文阁若无其事，装作没看到她在偷瞄，拍了拍桌子边，“陪我一起吃。”
“？”
沈念念愕然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什么？原来不是惩治她，而是邀请她与他共同用餐？
只是为何是她？不是还有楚笺许呢吗？
虽然沈念念心中疑惑，倒是被邀请的喜悦将她的理智摧毁殆尽，什么都来不及思考了，立刻顺从地坐下来，生怕权文阁忽然反悔。
碗筷只备了一份，沈念念无法用膳，权文阁立刻吩咐楚笺许再去取一副碗筷进来。
楚笺许应声，立刻出去准备。
望着楚笺许的背影，权文阁心中冷笑。
他就不信，真的有人会对他无动于衷。楚笺许对他如今虽然称不上爱慕，但她总有正常人会有的情绪吧？
嫉妒，屈辱，恼怒，憎恶，这些总该有吧？再不济，羞耻和尴尬会有吧？
楚笺许一离开，房中便只剩下他与沈念念。沈念念时不时含羞带怯地偷看他一眼然后怯生生地继续低下头。
她真是太紧张了，她从不来不曾和楼主单独相处过。
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头皮阵阵发麻。不知楼主为何突然对她这样好，难不成，楼主其实对她也有好感？
沈念念想到这里，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楼主天人之姿，怎么会喜欢她一个如此平凡普通的女子呢？
不知不觉间，她又抬起了眼，却见权文阁也在看她，不仅看她，竟然还冲她温和一笑。
权文阁面容俊朗白皙，眼睫纤长，唇薄而红，看起来多情又风流，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如此向沈念念投去一个眼神，直把她早就放在他身上的心弄化了。
沈念念脸直接红透了。
“楼主……”
她声线都跟着变了，声音柔软得像水一样，可想而知她有多紧张。
权文阁仍旧温雅的笑着，用眼神安抚着她，却问道：“你为何这么害怕？”
沈念念没想过权文阁会这样温柔地和自己说话，回应都磕磕巴巴的，“我……楼主……”
她半天都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原本逗她玩儿的权文阁顿时觉得兴趣索然。
便直入主题了：“你不会倾慕我吧？”
“……”
被说中心思，沈念念双眸圆瞪，心跳声扑通扑通几乎快要破肚而出，更是回应不了了。
“我……我我……”
她正磕巴着，楚笺许取了东西回来。
门一开，权文阁一眼撇过去，抿了抿唇，立刻恢复了人模狗样，沈念念见状，知晓自己是不能再说下去了。
不禁心中又喜又怒，喜的是似乎楼主对她也有情谊，怒的是这楚笺许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偏偏这个时候回来。不禁望向楚笺许的眼中带了两分不满。
楚笺许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平静地替她放好碗筷，又站在了后面。
于是乎身前这两人就开始用膳。
时不时地，权文阁便让楚笺许给沈念念夹这夹哪，楚笺许一一照做。
沈念念喜不自胜，脸上都兴奋冒出红光。
权文阁偶尔冲她笑笑，但实际上一直在暗中观察着楚笺许的反应。
“……”
楚笺许没反应，她克己守礼到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
权文阁愤怒了，一个不小心，把手边的茶杯打掉，濡湿了他绣着金丝的衣袍。
“楼主……”沈念念吓了一跳，下意识拿手帕替他擦拭。
权文阁温柔地抚开她，“不必，换一身就好了。”
楚笺许立刻去给权文阁取了干净的衣袍过来，又要跟着权文阁到屏风后面替他收拾。
权文阁拒绝了她：“你在外面候着就是，念念，你来替我更衣。”
“我？”沈念念更是目瞪口呆。
权文阁重复了一遍，“对，你。”
“……”
沈念念只觉得这真是神奇到诡异的一天。她竟然和自己倾慕已久的楼主一起用膳了，眼下更是要替楼主更衣，这么亲密的举动，她从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像是被催眠了一样，等沈念念恢复理智时，她人已经和权文阁站在了屏风后面。
屏风后搁置了一些鲜少用的东西，各种古怪兵器，古画，砚台之类的，还有一面月牙镜，那镜子反对着墙壁，映不出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