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南国。
周王院内因两日前走了水,烧死了几个人而缺了人手。
楚笺许随一众女子立在正厅门口,皆由女官检验决定是否纳入府中。
周王裴容恩是南国皇帝的嫡长子,也是来日继承皇位的不二人选。
裴容恩修炼颇有天赋,年纪轻轻就有八阶的实力。虽未立为太子,也并不受皇帝宠爱,但称得上贤明,对楚笺许而言是对付裴雨臣的不二人选。
红袍女官行至她面前,仔细打量。
楚笺许生得极美,眉眼精致,可惜神色一惯是淡淡的,低眉敛目之时,既乖顺,又有股死水般的忧郁。
她身形不错,玲珑有致,一身素净的粗布麻衣混在人堆里,竟然也是掩盖不住的前凸后翘,娇艳欲滴。
女官侧身欲想将她留下。
虽说是选所谓的粗使丫鬟,但也求赏心悦目,若有意外,能成通房乃至博一个名分也未可知。
谁料她刚刚转身,忽然瞥见月映楼楼主权文阁拾阶而下。
权文阁是出了名的风流浪荡,奈何观摩人心的手段无人能出其右,竟然皇帝无法动摇他。
他一身白衣,面容俊秀白皙,生了一副摄人魂魄的桃花眼,瞳仁是少见的浅褐色,眼尾上挑,颇为邪魅惑人。散漫而又慵懒地步步行过来。
女官恭敬弯了弯腰,唤了声,“权楼主。”
权文阁?
也是她曾经的选择。
楚笺许垂下的眸子下意识抬了一下。
恰好,权文阁薄白的眼皮撩过来。
四目相对。
权文阁的眼中闪过白光,仿佛可以洞穿人的所有思绪。
楚笺许被这一眼看得心惊肉跳,忙垂了眸子。
她从未见过那么尖锐的眼神,几乎能把人逼得赤裸裸在他眼前,毫无秘密可言。
这种感觉不好。
面前的女人眼中闪过算计后立刻心虚地垂下头。
权文阁原本不过轻飘飘一眼,如今却复而打量起来。
这女人气质在众多女子当中颇为独特,布衣荆钗,清丽非常。身姿轻薄,身前却浑圆饱满,让人只一眼就不仅想入非非。而她刚刚看过来那一眼,竟是冷淡又算计得让人发笑。
他一个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成功人士,从不曾被人如此冷淡地注视过,他也最厌恶被人算计,一时间竟然是想要将她征服驯化的意思达到顶峰。
自从穿越到这个玄幻的修仙世界。
无论是美人美酒美景,他都触手可及,就连皇帝都因他的能力而不得不重用他,对他尊敬三分。
但他并不太放纵自己,尤其对于这个世界封建的女性,深觉她们与自己是两个世界的人,反而不愿与之亲近。
倒是楚笺许一眼,就让他深觉不爽。
权文阁在这里生活了六年,有五年半的时间身居高位,已经不必再掩饰自己的情绪。
便不悦地走过去,毫不避讳地打量着面前众多女子,从她们的模样身材衣着,一丝不苟的观察过,又对女使说:“这些都是安排给周王的人吗?”
女使恭敬道:“不全是,下官还未甄选完毕,最终只会有四人留在府上。”
权文阁便点点头,傲慢道:“既如此,那我如今带走一个也不妨事吧?”
“这……”
女使当即便傻了眼。周王是何等勋贵?而这些则是要留在周王府上的人,怎能由他人横叉一脚?
若真让权文阁将人带走,事情又被周王发现,她该如何解释?岂不是被周王以为是她擅自做主,轻视于他?
女使心焦气燥,额上不禁汗水涔涔。
又看权文阁竟然旁若无人般打量着楚笺许,便知他要带走的人是谁,不禁想。若不是楚笺许生得如此狐媚,她何必如此进退维谷。
女使思来想去,也觉得是楚笺许德行不端,心中暗骂她,终是想要说些推脱之语。
然而还未开口,权文阁竟是等的不耐烦了,一计冷眼直直地扫下来,威压几乎打弯了她的腿。
终于,女使还是什么话也未说出来。
意思已然明显。
权文阁见楚笺许仍眉目低垂,柔顺得若那迎风而摆,无所依托的柳絮,心中存了三两分怜惜的意思。
想来,她也不过这封建社会里妄图攀高枝胸无点墨的普通女子,自诩样貌出众,多了几分别样的心思也不怪她,该怪这吃人的社会。思及此,权文阁不禁软了声音,“还不抬头?没听见吗?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楚笺许忙听话地抬起头来,只是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了,那薄薄的眼皮子虚耷着。
看起来真是乖巧懂事极了。
权文阁想起来皇帝那莺莺燕燕不胜枚举的后院中还算看得过去的蒋贵妃,她院中似乎有一只白色的短毛猫。
亦是如此装乖。整日假模假式匍匐在蒋贵妃脚下。
他从来都是厌恶猫的,自认为自己是主子似的。
不过若是把猫驯化得好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又以他马首是瞻,倒是让人颇有满足感。
或许来日他人见得,也能夸上两句。
——你这眼光真好。
——连这样的女子你都能驯服。真是好手段。
那是也该神清气爽。
权文阁进来几月觉得无所事事,索性便带她回去调教,权当解闷吧。
由此,楚笺许便被人横叉一脚带往了权文阁府上。
南国皇帝手下共设立了十二楼,十二楼各司其职,由各自的楼主掌事,权文阁便是其中掌管观星观天命的月映楼的楼主。
听上去是个闲散差事,但权文阁擅观人心,人心也算天命。帮南国处理了不少与外邦往来的事务,功勋赫赫。
如今南国皇帝年过七十,还未立太子,但人尽皆知,他最宠爱的却必然是吴王裴雨臣。
楚笺许这次来到南都便是为了阻止裴雨臣登上皇位,且要将他置于死地的。
裴雨臣并不擅钻营权术,但近来听闻有一女子在处处替他筹谋算计。因而竟得到了诸多势力的站队。
诸如掌管祭祀的闻礼阁楼主,掌管铸器的星剑阁楼主,如今皆是裴雨臣的入幕之宾。
或者说,是裴雨臣背后那女子的入幕之宾。
楚笺许绞尽脑汁,试图以侍女潜入周王府,预计伺机刺杀裴雨臣。
如今却被权文阁带走。
那就只能另作打算了。
楚笺许随权文阁出了周王府,要坐上来往的马车。
马车内只有她与权文阁二人,她垂眸在一旁,不敢直视权文阁,只觉得呼吸都小心翼翼。
权文阁闭目休息了一会儿,忽然睁眼道:“你叫什么?”
楚笺许早已被家中抛弃,无人可依,自然抛却了姓氏,奈何原本的名字容易被人识破,便用了假名:“奴叫莺儿。”
“黄莺的莺?”
楚笺许颔首:“是。”
权文阁听了她的回答,便有些不悦,俯视着她,皱眉道:“你是哪里人?可曾念过书?”
如今的世道,除了世家大族的女子,旁的女子是鲜有书能看。
楚笺许父家是南边颇有名望的官员,指望家中女眷攀上高枝,振兴门楣,自然琴棋书画,无一不让楚笺许接触。
楚笺许恭敬道:“奴是西城人,小时只识得几个字,称不上读过。”
“……”
亦是假话。权文阁不禁冷笑,西城人是假,没读过书也是假。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波流转,思量许久,不知心底究竟有多少想法百转千回。
到头来又来这么一句。
这么长时间了。这女子口中竟然连一句真话都没有,他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愤怒。
奈何如今还在马车上,不便惩治他,他生了回府上惩治她的念头。
眼下喉中冷哼一声,歪过头去,不再看她。
似乎觉得看她一眼都心中烦闷一般。
楚笺许不知自己究竟说了什么错话,不过也不再费心思量,安安稳稳待在一旁。
半个时辰过去,马车终于停在了权文阁院前。
楚笺许于门前仰望着高门大院,雕梁画栋,更加切身地体会到皇帝对于权文阁的重视,连赏赐的院子都是如此恢宏庞大,恐怕里面光景要比周王府更加华丽。
楚笺许年少时也曾有过丫鬟服侍,因而很了解如今自己的身份。
她现从马车上下来,立在一旁候着权文阁。待权文阁下来,她才又随着权文阁进门。
果不其然,院内装潢气派奢侈。
楚笺许不敢多看,简单扫了两眼,便低下头来。
只觉得周围有许多侍女迎上来,恭敬地问候权文阁。而那些侍女的目光总是若有若无的划过她身上。
想来权文阁府上没有侍妾,正妻的位置也虚位以待。如今她被这样带进门,这些侍女心中自然揣测她的身份。
楚笺许随着权文阁到他的卧房门前,权文阁开门前仿佛才想到身后还有一人,开门的手顿了顿,回首道:“你在门外跪着。”
楚笺许微怔。连同一旁跟上来的侍女皆是一愣,奇怪地看着她,想着,楼主性情温和,鲜少惩治下人,不知这女子究竟是犯了什么错,才进门就领了下马威。
侍女不解,楚笺许亦是莫名,她自认为自己并无越界失礼之处,不知为何权文阁如此待她。难不成这是进他府上的不成文的规矩?
纵然心中有许多疑问,楚笺许却也不敢忤逆他,温声应了一句,转而退了两步,裙摆微掀,恭顺地在门口跪下了。
身子轻薄得跟个纸片一样,跪在风中,权文阁俯视着她,竟然从她眼中看不到一丝风骨。
她心里眼中尽是无所谓,他训斥她她不在意,惩罚她,她也不在意,纵然是温顺地笑着,眼睛里竟然也全无情绪。
权文阁以为,这大概就是他在这个世界上还未从他人眼中窥见的情绪,哀莫大于心死。
权文阁有些不爽。他想征服她,奈何一个人心已经死了,他该怎么做?
难不成让她的心先死灰复燃,可太麻烦了。
权文阁蹙眉不悦地想要斥责些什么,他又觉得无从斥责,便忍了忍,转身进了房间。
这一日是晚秋,太阳落山后天便凉了,楚笺许在外跪了一个时辰,穿得又少,已然是浑身酸软,轻轻打着颤,无力起身。
权文阁在房中用了饭,侍女从中出来,他又端坐在案前,取来纸笔,写了些下发给月映楼的任务。
这么来往间,时间竟然过得十分快。他起身,瞥见窗外身影,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人待他发落。
权文阁便隔着窗望过去,便见她清瘦的身躯跪在门前,额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原本白腻的脸颊边。倒是双颊,竟是因为疲惫而泛起潮红。
日光下女子气喘微微,双眸带水,身体轻颤时身前波澜壮阔,果然是可人,可人啊。
权文阁心中暗暗慨叹,竟然是看得口干舌燥,喉结微微滑动,吞咽声在死寂的房中响起,意味着身体的反应,鼻息不禁也跟着粗重了,体内仿佛有一股热潮汹涌而起,他随着奇异的浪潮起伏跌宕。
并未有人挑拨,只是远远看那女子的媚态两眼,便已经情动如此。权文阁心中不禁对自己不满。
他不悦于自己的反应由他人掌控,尤其这人是一个卑贱虚伪的女子,且那女子对他竟不崇敬欢喜,反而冷淡至极。
于权文阁而言,他目前只爱他自己,而就算有一天他爱上他人,也必然是那人先交付出的感情。
毕竟先爱上的人就输了。
他不愿意输。
权文阁呼吸急促,骨感的手狠狠抓住窗框,眼尾也因情泛红,刚刚对自己的厌恶情绪加深了身体的反应,他的瞳眸不禁有片刻的失焦,显露青筋的脖颈微微后仰,有一种极致的感觉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试图登上云霄未果,最终好在靠他的自制力回复过来。
权文阁猛然松开紧握的手,闭上双眼,口中念出净身决。
净身决之下,仿佛有清泉从身上洗涤而过,带走他浑身的躁热。
而带起他那种反应的始作俑者,权文阁认为绝对是楚笺许,不禁心中对楚笺许产生惩治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