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从诊所出来，徐雁来带着徐露言打车去了最近的一家医院。
烧伤科诊疗室。
“烫伤有点严重，以后肯定是要留疤的。”医生对着红肿的胳膊做着清创处理，头也不抬地对徐雁来说。
“疤能祛掉吗？”徐雁来沉声问。
“等痂结好掉了后再看情况，一般都没什么问题，现在的医疗技术很发达。”医生说道。
清创处理做完后，医生又往徐露言胳膊上涂了清凉凝胶，用纱布将红肿的胳膊缠的严严实实。
“去门诊缴费，三天后来医院复查。”医生把一张单子递给徐雁来。
徐雁来接过单子看了眼，让徐露言在这里等着，他去下面交钱。
从诊疗室出来，徐雁来没有去门诊，而是靠在医院的外墙上，将手里的单子又拿起来看了看，528元。
他闭了上眼，良久，才睁开眼睛，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借我点钱。”
林宇凡赶过来的时候，远远就看到徐雁来靠在医院的灰色外墙上，垂眸看着地面，风拂乱了他的短发，他看不清楚徐雁来脸上的表情。
“出什么事了？”
徐雁来抬头看向来人，言简意赅：“借点钱。”
林宇凡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确认他本人没出什么事，才耸了耸肩，然后从兜里掏出一把钱递过去。
徐雁来接过，从一堆钱里只拿了六张，对他说：“过两天还你。”
林宇凡把剩下的钱放进了兜里，说了声随便，反正他不缺钱花，无所谓徐雁来什么时候还。
徐雁来拿了钱再次走进医院，在门诊缴完费后，才把徐露言从烧伤科诊疗室里抱了出来。徐露言的胳膊已经不太痛了，但小孩心里害怕，嗓子里还是有些抽抽噎噎。
徐雁来以为林宇凡送完钱后就走了，但一出医院，就看到他还站在原地。
“这你妹妹？胳膊怎么了？”林宇凡走上前，看着徐露言缠着白色绷带的胳膊问道。
“你怎么还没走？”徐雁来皱眉。
林宇凡笑了一下，看着徐露言说：“我不得看看我的钱花在谁身上了吗？”
“钱我会还你的。”徐雁来重复了一遍。
林宇凡瞥了他一眼，摆摆手，也把同样的答案还给他：“随便你。”
徐雁来抿唇，正要再说话，徐露言开了口，小声说：“哥哥，我饿。”
从幼儿园放学回家到现在，已经快三个小时了，她还没有吃一口饭。
“回家给你做—”
话没说完就被林宇凡打断：“走吧，我请你们吃饭。”
徐露言听见陌生人说话，下意识抓住了徐雁来的衣服。
“不用了，我们回家。”徐雁来拒绝。
林宇凡伸手拦住他要离开的步子，耍赖笑道：“就当陪我吃呗，我回家也是自己一个人吃饭。”
徐雁来看向他，林宇凡脸上带着轻佻的笑，但眼神里是不罢休的无赖模样。
装潢高档的餐厅，环境雅致，服务员训练有素，对着进出的客人低声问好。
全程没有问过徐雁来，林宇凡随便点了几份套餐和小孩子喜欢吃的甜食，将菜单递还给服务员，等对方离开后，林宇凡才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对面的徐露言。
徐露言迎着对面的视线，虽然对方的眼神里没有恶意，但还是忍不住往徐雁来身后缩了缩，企图把自己挡住。
“别看了。”徐雁来出声制止。
林宇凡眼神稍顿，笑了笑，然后无所谓地收回视线。
“没听你说过还有个妹妹。”
徐雁来喝了口水，不在意道：“我跟你说过什么？”言下之意，他们根本不熟。
操，林宇凡在心里骂了一句，还真把他当提款机了。
“那你还找我借钱？”
徐雁来一脸不在乎地说道：“因为你有钱。”
认识的人里，能拿出这么多钱，而且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人，他只能想到林宇凡。
林宇凡挑眉，这人还真是一句好话都不肯说。
不理会徐雁来，林宇凡看向徐露言，眯起一双笑眼，夹着嗓子道：“妹妹，叫声哥哥来听听。”
徐露言往徐雁来身后缩的更起劲了，两只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林宇凡，手上又不自觉地拽住了徐雁来的衣服。
徐雁来拍拍徐露言的背，让她不要紧张，然后斜睨向林宇凡：“她不爱叫人，别逗她。”
“你们还真是亲兄妹。”林宇凡放弃了跟这对兄妹聊天，往后仰靠在沙发背上，语气调侃：“这么酷，不讲话。”
倒衬得他过于活泼开朗，像个傻子。
他闭嘴沉默了一分钟，然后整张桌子就再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路过的服务员都忍不住朝这边看了一眼，以为这桌没有客人。
“哎，你妹妹胳膊怎么了？”一分钟过后，林宇凡还是没有忍住开了口，傻子就傻子吧，再不说话，他要窒息了。
听到这个问题，徐露言害怕地缩了下身体，徐雁来低垂的黑眸忽然变得阴冷骇人，他没忘记，徐露言的胳膊是谁造成的。
“开水烫的。”徐雁来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林宇凡关心道：“怎么这么不小心。”然后又看向徐露言，说道：“妹妹，以后不要随便乱动开水了哦，长的这么可爱，幸好没有烫到脸。”
徐露言还是不说一句话，只是挨徐雁来坐的更近。
服务员很快上餐，一份海鲜炒面，一份虾仁炒饭，一份牛扒意面，还有一份草莓慕斯蛋糕。
林宇凡把意面拿到了自己跟前，说：“我吃这个，剩下的你俩分。”
餐厅门口传来服务员欢迎光临的声音，又有客人进来用餐。
没过两秒，一道女声在他们斜前方响起：“林宇凡，你怎么在这？！”
林宇凡无奈把刚要塞到嘴里的意面放下，无奈地转过头，待看清来人，忍不住吹了声口哨，笑道：“舒雅，月牙，还真是巧啊！”
徐雁来看向声音来源处，一抬头就和一双眼睛撞上，对方圆润的杏仁眼微微睁大，明显有些惊讶，但在下一秒就撇开头，看起来并不想搭理他。
高傲的公主，又见面了。
徐雁来收回视线，指着桌上的炒面和炒饭，问徐露言想要吃哪个，徐露言看了一眼，伸手指向炒饭。
两方人撞上，杨舒雅也看见了徐雁来，率先上前，笑容明媚地朝他打招呼：“徐雁来，我们又见面了。”
徐雁来当面前的这两个人是空气，目不斜视，用勺子舀了一勺炒饭喂给徐露言。
林宇凡看了下这两个人，疑惑问道：“你们怎么认识？”
杨舒雅看着低头给小女孩喂饭的人，眼珠转了转，笑着回道：“当然是有些缘分，林宇凡，我们饿了，不介意一起坐吧。”
裴月还拽了下杨舒雅，想要离开，但在接收到杨舒雅恳求的眼神后无奈答应。
林宇凡的眼珠在这三人身上转了转，沉思了半秒，随即挑眉嘻笑道：“当然不介意，遇到一起都是缘分，既然都认识，那就坐下一起吃吧。”
让服务员又加了两张椅子，两个女生坐下点完餐后，便和林宇凡聊起天来。
不过大部分都是杨舒雅和林宇凡在聊，裴月还只在他们提及自己时插一两句。
“我和徐雁来是同桌，今晚一起遇到吃个饭。”林宇凡说道，他没有提徐露言烫伤的事情。
“我陪月牙去给她妈妈买礼物，顺便又逛了会街。”
“这么久不见面，我还怪想你们的。”林宇凡嬉皮笑脸。
杨舒雅不接他的茬，一边说话一边眼睛往徐雁来身上瞄：“少来，咱们都住一个小区，几百米的距离，你一次都没找过我们。”
他们几家都住在云水筑，关系虽然说不上多好，但小时候也经常在一起玩，不过在林宇凡去读了青云职高后，他们的联系就变少了。
林宇凡看向不怎么说话的裴月还，说道：“还不是因为裴叔叔太凶了，要是我经常找月牙玩，裴叔叔打断我的腿怎么办！”
“不许说我爸爸坏话。”裴月还闻言立即出声反驳，她不允许任何人说裴千廷一句坏话。裴千廷在她心目中，一直都有着很崇高的地位。
迎着她恼怒的视线，林宇凡闭嘴，举起手表示投降。
勺子和盘子碰撞的清脆声传来，打破他们之间微微凝滞的气氛，徐雁来放下手里的勺子，不理会另外三人，拿起桌上的水递给徐露言。
徐露言紧挨着哥哥，接过徐雁来手里的水，小口抿着喝。
杨舒雅的注意力早就飘到了徐雁来身上，此时趁机问道：“徐雁来，这是你妹妹吗？长得好可爱。”
徐雁来不理会她。
杨舒雅却丝毫感觉不到他的冷漠，或许她感觉到了，但不在乎。
杨舒雅从书包里拿出下午新买的发卡，对着徐露言笑盈盈道：“小妹妹，这是漂亮的发卡，姐姐送给你。”
徐露言看着杨舒雅，又看了眼她手里的发卡，眼睛睁得很大，但却没有伸出手接，只往徐雁来怀里又缩了缩。
看着徐雁来冷峻的侧脸和厌恶的眼神，裴月还微不可见的蹙眉。
杨舒雅见徐露言不接，脸上没有任何被拒绝的尴尬，拿过发卡就往徐露言头发上戴：“小妹妹，姐姐给你带上，看看好不好看。”
然而她的手还没碰到徐露言，就被一只金属叉子狠狠打了，杨舒雅吃痛地缩回手，徐雁来幽冷的声音响起：“别他妈碰她。”
“不准欺负她。”裴月还注意到徐雁来的动作，见杨舒雅被打，杏眸怒瞪向他。
闻言，徐雁来回头看她，唇角勾起，露出一抹冷笑，“怎么？又想让你的保镖或者是你爸爸打我？这次是想卸掉我的胳膊还是准备要我的命？”
明明已经见识过裴千廷的手段，关节错位的剧痛仍旧刻在记忆里，但徐雁来说起这些时，却有一种誓死不休的疯狂。
他这段时间以来所遭受的耻辱，都拜眼前这个女孩所赐。
裴月还不明白眼前这个人为什么总有种本事，明明一开始是他的错，但最后被质问的却是自己。
如果一开始他不抢走相机，那么根本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那些事。
她竭力压抑着怒气，扬起下巴冷声道：“那是因为你活该。”说着，便拿起手边的水杯准备泼向他。
徐雁来听到她的话，整个人立刻被激怒，扬手将她举到空中的水杯打落，玻璃杯砸到地面，四分五裂，刺耳的清脆声吸引了其他桌客人的注意。
裴月还的手腕随即被紧紧捏住，徐雁来俯身望向她的眼神布满阴霾，冷声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活该？”
不过是拥有一个高高在上的身份，所以就能随意践踏别人的自尊，高傲的公主，怎么会在意别人的死活。
跪着被人按压在地上，关节错位的痛苦，皮肤摩擦着滚烫的地面，寥寥几句就能被随意审判的命运……这些屈辱，都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手腕像是被一把铁钳狠狠箍住，裴月还极力挣脱却根本撼动不了分毫，他们两人的距离极尽，徐雁来的眼神似一把锋利的刀刃，稍不留神，就能在她身上戳出一个窟窿。
“你放开我。”裴月还大声挣扎道。
林宇凡对眼前事态的发展有些惊讶，待回过神来后，立刻上前拉住徐雁来：“雁哥，别这样，你先松开月牙，你别弄疼她，弄伤了她，她爸爸可是真的要吃人的……”
杨舒雅看情况不对，立刻拿出手机按下号码，但还没等拨出去，徐雁来就夺走了她的手机，狠狠摔在地上。
他看着地上碎了屏的手机，另外一只手用力将裴月还拉扯到自己眼前，唇角勾起笑意，但笑意不达眼底，“所以，现在没有保镖跟着你啊？”
裴月还看着这抹近在咫尺的冰冷笑意，突然浑身发冷。
一颗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地剧烈跳动，她不知道眼前这个人会做出些什么，她觉得害怕，这个人似乎下一秒真能杀了她。
“你放开我。”不知何时，双眼弥漫出一股热意，裴月还声音有些颤抖。
徐雁来居高临下地欣赏着她惊恐的表情，看着她的睫毛濡湿，冷嘲道：“原来你也会怕啊？可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餐厅经理和一众员工很快赶过来了，林宇凡尽力插在两人中间，防止徐雁来一时冲动，真的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先生，请你放开这位小姐，不然我们要报警了。”餐厅经理看到这一幕，拿出手机，对徐雁来劝说道。
林宇凡也喊道：“徐雁来，你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虽然他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裴月还的确是徐雁来惹不起的人。
他现在不敢想，要是裴千廷知道月牙受了这种委屈，徐雁来以后要怎么办，有没有命都很难说。
杨舒雅也在努力掰开徐雁来的手，但他的手掌牢牢捏着裴月还的手腕，任凭旁人再怎么用力都无济于事。
“徐雁来，你疯了，你赶紧放开月牙……”
但徐雁来此刻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只是紧盯着裴月还恐惧的表情，擒着裴月还的五指又加深了力气，似乎想要借机捏碎她。
裴月还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但看着徐雁来的眼神没有求饶，没有屈服，只有令人无法忽视的憎恶和厌弃。
徐雁来眼眸一沉，正要再有所动作时，身侧忽然传来一阵哭声，徐露言哭得撕心裂肺，紧抓着徐雁来的小腿。
“哥哥……哇……哥哥……害怕……”
徐雁来听到熟悉的哭声，像是猛然清醒一般，手中下意识松了力道，其他人趁这个机会，迅速将裴月还从徐雁来身前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