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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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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说是送,但因为裴月还喝了酒不能开车,所以还是和裴雁来一起做上了车后座。

    司机在前面开着车,裴雁来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呼吸轻柔而均匀,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但裴月还知道他并没有睡。

    裴月还转头看他,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有一臂,看起来很近,但其实很遥远。

    “你,睡着了吗?”裴月还出声唤他。

    旁边的人默不作声,只有司机往后扫了一眼。

    裴月还想跟他谈谈,可此刻明显不是一个说话的好时机。但她又怕,要是今晚不聊,她就再也找不到机会了。

    出国八年,这八年里她不是没有回来过。

    但每一次,每一次,她一回家,莫眠就说裴雁来出去了,最近不在家里。

    一开始她以为两人是阴差阳错,可最后,才渐渐明白,他是不想再看见她。

    他真的像曾经说的那样,对她决绝到底。

    “裴月还,我对你的感情只有两种,要么爱,要么恨。”

    彼时,他握着她的手腕放在唇边,细细麻麻倾覆上去,望着她的眼眸深情地似乎能让人沉溺至死。

    但那时候的她不懂,只觉得这是他的恶作剧,以为他又想出什么新点子来整她。

    所以,那时虽然心动,却从心底里不愿意去相信。

    裴月还望着旁边那张熟睡的侧脸,左手一点一点往前试探着,想要牵住他垂落在座椅上的右手。

    但两只手刚要触碰到时,悦耳的手机铃声忽然在寂静的空间里炸开。

    裴月还的手不自觉抖了一下,前方的司机也跟着打了个冷战。

    裴月还顿时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地找到手机,正要挂断电话,一抬头就看到裴雁来那双清明的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鬼使神差地,要按挂断的手指点了接听。

    “喂,月牙,我到法国了,你今晚有没有空啊,请我吃饭吧,我还看上了好几款包包,你送我吧!”杨舒雅的语气生动活泼,甚至透着股隐隐的嚣张。

    裴月还看到裴雁来把头转了过去,一脸为难地朝对面说:“对不起,舒雅,我今晚没时间。”

    “那就明晚吧。”杨舒雅丝毫不觉得哪里有问题,以为她今晚忙着工作没空。

    “明晚也不行。”裴月还艰难开口。

    “喂。”杨舒雅立刻不开心了,吼道:“我这个大科学家眼巴巴地来找你吃饭,你还推三阻四的,有没有人性?你真的是当了大导演,就把我这个小喽啰忘到一边了!”

    杨舒雅的嗓门奇大,即使没有按扩音,车内也传遍了她的声音。

    裴月还连忙将手机音量调小,向对方解释:“舒雅,我回国了,我没在法国。”

    “回国?”那边又传来了高八度的惊讶声调,显然,这个消息对杨舒雅来说,确实有些爆炸。

    毕竟一个月前,她们通话时,裴月还完全没有提到这个话题。

    “你现在人在哪里?”

    裴月还望了望车内四周,下意识回答:“车上。”

    法国下午三点,杨舒雅头顶上方是灿烂夺目的金色太阳,举着手机一脸无语问苍天。

    裴月还也意识到了这个回答是一句废话,立马补救道:“我和爸爸妈妈说过了饭,现在正在回家的车上。”

    “哦……”杨舒雅拖长了音调,“在回云水筑的路上啊!”

    “也……不是。”裴月还扫了眼看着车窗外的人,说:“裴雁来喝了点酒,妈妈不放心,所以我送他回家。”

    “裴雁来?我的初恋对象?”杨舒雅惊叫,没等裴月还提醒她声音小点,她下一句话又冒了出来。

    “你们没打起来吧?!你别又被他欺负了!”

    即使调小音量,杨舒雅的声音还是从手机孔里传了出来。

    虽然很微弱,但车里很安静,所以这道声音还是被车里的人似有若无地捕捉到。

    什么初恋对象?你的初恋对象多到都数不清,而且你俩压根就没谈过!

    裴月还在心里默默反驳。

    司机从后视镜里时不时地扫过后面的两个人,裴月还觉得有些尴尬,连忙阻止电话那头杨舒雅说得更多。

    “没有,怎么会,我们都长大了,又不是小孩子。”

    “我暂时不回法国了,晚点我再联系你,好,那就这样,再见!”

    等到终于结束和杨舒雅的电话,裴月还才悄悄松了口气。

    她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这样不论谁给她打电话过来,也不会突然打断他们的谈话,也不会忽然把她吓一跳。

    司机将车开得很稳,后座空间过于沉默,裴月还笑着起个话题:“你还好吗?喝了那么多酒有没有不舒服?家里有没有解酒药?要不要我下车给你买点?”

    裴雁来朝她淡漠地扫过一眼,裴月还便闭上了嘴。

    裴雁来什么话也没说,又重新阖上了眼。

    他摆明一副不想理睬她的样子,但裴月还却不能就这样任由他继续沉默。

    他们要是今晚都没说上话,那她送他回来图什么?

    “杨舒雅,刚才给我打电话的女孩,你还记得她吗?”裴月还以一种轻松的口气聊起天来,“她现在读博士,物理系,专业太高深了,我听过很多次却怎么也记不住,这次她和导师去法国开会,让我请她吃饭,结果我却回国了,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

    “裴月还。”突然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叙述。

    裴月还看向他的眼睛,淡漠的没有一丝情绪。

    “怎,怎么了?”

    裴雁来靠在椅背上,外面有车驶过,灯光照亮了他的脸。

    他平静地说:“我和你,不是能够聊起过去的关系,你送我回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吗?”

    裴月还有些怔怔,良久后问道:“那你准备一辈子不和我说话了吗?”

    一辈子把她当作陌生人吗?

    裴雁来闻言冲她笑了一下,笑容帅气,但笑意不达眼底。

    “怎么会,你是爸妈的女儿,我们无论如何也到不了这个地步。”

    “那你会走吗?”裴月还不放心地追问,“我回国了,你会走吗?你会因为不想见到我,就离开家去其他地方吗?”

    看着她急促追问的样子,裴雁来调整了下坐姿,好整以暇地欣赏她的表情,然后摇头否定。

    “当然不会,父母都在这里,我还能去哪里?”

    听到他肯定的答复,裴月还刚刚还摇摇欲坠的心脏这才稍微平复了下来。

    放在裙摆上的手指互相绞着,她镇定地继续开口:“过去的事情,我想向你道歉。当时有些事我没有办法处理地很好,所以伤害了你,当时我们都还太小,我不知道自己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是后来,我—”

    “你后悔吗?”裴雁来打断她的道歉。

    “什么?”裴月还不解。

    裴雁来好脾气地又重复了一遍,“去法国后悔吗?”

    裴月还表情呆滞,她从小的梦想就是去法国学习导演,当时有那么好的一个机会送到她面前,可以跟着喜欢的导演学习,可以进入从小就梦寐以求的校园。

    她现在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说出后悔这两个字。

    裴雁来看到她的表情,便明白了一切。

    他笑了笑,细碎的笑意在眼底闪着光,“和你开个玩笑,过去这么久了,我们都不是小孩了。况且,当初也不全都是你的错。”

    裴月还看着他突如其来的笑容,莫名有些不安。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不用对我道歉,当初就算是有再多情绪都过去了,我们都要向前看。”

    裴月还讷讷,重复着他的话,“向前看。”

    “对,向前看。”裴雁来说:“我们以后就做爸妈的好儿子,好女儿,好好孝顺他们。”

    “少爷,到了。”

    司机把车停在了一栋s市高级住宅小区前,下车给裴雁来打开车门。

    裴雁来下了车,便大步利落地朝前走去。

    裴月还坐在车里,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心里忽然觉得很空很空,她来不及多想,推开车门跑下来,朝前方喊道:“裴雁来!”

    裴雁来回头,半个身体隐没在黑暗里,裴月还继续喊道:“我没有后悔过,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前方的人顿了顿,很快,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是吗?”

    “我也想有天试试你说的梦想成真是什么感觉。”

    说完这句话,裴雁来转过身,脸上的笑意和平静顷刻间荡然无存,只剩下浓烈的阴鸷和恨意。

    裴月还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这下,他们应该算和好了吧!

    他们今晚心平气和地聊了这么多,而且,他最后说那句话,意思应该是理解她当初的选择了。

    裴月还将今晚发生的每件事,他们说的每句话在脑海里复盘了好久,确认没有出任何差错,身体才渐渐松懈下来。

    司机拿着手机走到她面前:“小姐,先生的电话。”

    裴月还拿过手机,不明白裴千廷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做什么。

    “喂,爸爸。”

    “你把人送完了吗?”裴千廷不冷不热的语气传来。

    裴月还乖乖回答:“送到家了。”

    “送到了还不赶紧回来,准备住别人家里去?”

    裴月还抿抿唇,否认道:“怎么会?我们现在就在回家的路上,很快,马上就到家了。”

    裴千廷对她的话毫不理会,直接下了命令。

    “二十分钟后,我必须在家里看见你。”

    裴月还看着挂掉的电话,连忙上车催促司机快点开车回家。

    汽车启动的声音响起,裴雁来看着楼下那个黑色的小点越来越远,才离开了窗边。

    打开冰箱取了两瓶啤酒,西装外套早就扔到一边,裴雁来穿着白色衬衫直接席地而坐。

    他单手拉开易拉罐的环扣,仰头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有酒液顺着瓶口溢出,将他的胸口的衬衫浸湿,但他毫不理会。

    喝完一罐啤酒,裴雁来眼眸垂下,看着绑着纱布的左手。

    今晚他在去往芙兰轩的路上撞了车,车流中一辆车突然逆行,他的车和对方险险擦过,他紧急打了方向盘才没有造成车祸。

    但左手却不可避免地被擦伤了。

    找人处理事故,再去医院包扎伤口,等弄完一切后,他才急匆匆赶去芙兰轩。

    他想,等到了后,他会向他们道歉,再对他们说刚才自己发生了一起小车祸。

    他们会原谅他的迟到,也会给予自己一点安慰。

    但等真的到了包厢,他才忽然意识到,没有必要。

    裴千廷不会在意他的死活,莫眠在意裴千廷多过在意他这个儿子。

    更重要的是,里面的三个人才是真正的一家三口。

    他这个有着血缘关系的亲生儿子才是真正被抛弃的那个。

    左手的擦伤已经被纱布包裹好,从外面看不出任何血迹。

    但他知道,他在裴千廷眼里,就像是手里这灌啤酒,超市里最廉价的牌子,充满着粗鄙不堪,裴千廷哪怕触碰到一点,也会嫌脏了他的手。

    就像是他十七岁之前的人生。

    他还记得,当初裴千廷说的话。

    每一次闭上眼睛,那些话都历历在目。

    “你配不上月牙,月牙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一切,可你呢?你有什么资格让月牙和你在一起?用你肮脏下作的手段吗?”

    肮脏、下作。

    这就是裴千廷对他这个亲生儿子仅有的两个评价。

    裴雁来将手里空了的啤酒罐捏紧,罐子因为挤压发出了难听的刺耳噪音。

    裴雁来的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既然他的亲生父亲都这样说了,那他不做点什么岂不是浪费了他如此看重自己?

    毕竟,从一开始,就是裴月还造成他一切悲惨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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