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萧郎是路人
夜阑人静,晚风拂柳,池边一只白鹤疾掠而过。
鹤唳未鸣,便被一人拧断脖颈,丢在地下。楚灵则望着月下那一摊血污,眼里满是嫌恶之色。
“她在哪儿?”南宫焕冷若寒霜的眼神扫过来,声音里颇有一丝不耐烦。
楚灵则一言不发,越过他径朝偏殿后走去,那后头都是捣椒红泥墙,正面有两扇朱红槅子门,推门而入,就见两个火工道人坐在门边一张桌子上点着油灯吃酒,“二位师兄。”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灵则本打算丢迷烟弹迷倒他们,没想到身后的南宫焕已大踏步走了进来,“当然是来劫牢了。”
两人霍地起身抽剑,两枚冷焰袭来,正中二人眉心,登时便倒地而亡。
楚灵则吃了一惊,回身怒目而视:“你为什么要杀死他们?”
南宫焕淡淡道:“我只是在帮你解决后患,难道你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
“我……”楚灵则一时无言以对,转身去墙壁上掀动机关。
就算楚灵则不想待了,南宫焕也不允许,他最好是待在这破道观里老老实实当他的小道士,别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跟月娍纠缠不清!
轧轧声响,脚边一块石板移动,拾级而下,下面就是关押月娍的地牢。
月娍似乎听到了声音,挣扎着坐起,手上握着一块碎瓷片,警惕地看着烛火移动的方向,直到看清那一袭白衣,她才松了一口气。
紧绷的身体骤然一软,倒入一个坚实的怀抱里,她微微仰起头,搁在他肩上,呼出的气游丝般无力,“南宫焕,你来了……”
南宫焕“嗯”了一声,伸手拽住她身上的铁链,“你忍着点。”
她身上的血,依然会时不时烫到他手心,南宫焕忍不住挑眉,就算知道也许将来他会死在这个女人手里,他如今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月娍点点头,最后还是没忍住咬破了他肩头的衣衫,鲜血浸红了那身白衣。
铁链“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月娍缩紧了身子,鼻尖微微有些发涩,南宫焕将她鬓角凌乱的发丝撩到耳后,笑道:“现在可不是哭鼻子的时候。”
她轻哼一声,“我才没有哭鼻子。”
他笑了笑,低头检查了一下她的身体状况,忽然就冷了脸,“你的内丹呢?”
月娍愣了一会儿,便道:“不要紧的,丢了就丢了,以后再练就是了……”
“是谁干的?”他语声平静,却是强抑着愤怒,月娍有些怕了,只好实话实说,“是外面那两个道士……”
楚灵则忍不住问道:“没有了内丹会怎样?”
“会死。”南宫焕没好气地说道:“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
楚灵则心头一凛,不敢置信地看着月娍,“这么严重吗?我上去找找!”
“没这么严重的,你别听他胡说。”
话音刚落,楚灵则已经消失了,南宫焕这时却已将自己的内丹吐出,利爪如银钩,将其轻轻划作两半。
“你这是做什么?”月娍吃惊地看着他。
“吃了它。”
她摇了摇头,“我不吃。”
这可是大妖的妖丹,这也太珍贵了,怎么能随随便便分一半给她一个小妖精呢,这多不划算啊,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为什么?”
“我吃了你一半内丹,你不是就要散尽一半的修为?这不值得。”
南宫焕轻声笑道:“莫说一半修为,就是这条命,你若喜欢,尽管拿去。”
月娍忍不住嘴角一抽,“你说实话,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陪我一辈子。”
“这个,我可得好……”她话才说了一半就被人堵了嘴,喉咙下意识咽了咽,好像吞掉了什么东西。
那就像一块薄荷糖晶,慢慢地坠入心海,泛起微微凉意。
他的妖丹这么冷啊……月娍冷不丁打了个寒噤。
南宫焕缓缓离开她的唇,眉间眼角都蕴着满足的笑意,“你答应了,月娍,可不能反悔了。”
“我……”她垂着头,气呼呼地捶了他一拳,“你耍赖!”
月娍垂眸捏了捏衣角,忽然道:“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不知道你……”
南宫焕有些奇怪,“你说,还想要什么?”
她唇角勾起,凤眸凝着笑意,抓住他的手,轻轻放到自己腹上,他愣了一下,突然想到她体质偏火性,恐怕是不适应他的内丹,便问道:“你是肚子不舒服吗?”
“才不是呢!”月娍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这么明显了,你都不知道啊?”
他满脸困惑,低头摸了摸她的小腹,“你,好像胖了……”
“你才胖了,我这是有……”
“月娍!”楚灵则这时慌忙赶下来,“我没找到你的内丹,还有别的法子可治么?”
月娍吓了一跳,一副跟野男人偷情被人捉奸在床的样子,赶紧撇了南宫焕的手,对灵则说道:“不用了,我已经好了,你看!”她走到他面前,一拳轻轻揍在楚灵则小腹,灵则哇的吐出一口血,颤声道:“看、看来是好了……”
月娍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拳头,喃喃道:“我明明没用力啊……”
三人出了地牢,月落西沉,凉风骤起,南宫焕牵起月娍的手,回头对楚灵则道:“小道士,就此别过了!”
“嗯。”楚灵则也不留恋,转身离开,忽听月娍喊道:“灵则,我们走啦,你多保重!”
楚灵则脚步一停,突然想说什么,动了动唇,只听耳边铃声骤然响起。
南宫焕眼前陡然一黯,心中潮起莫名烦躁的情绪,他不由的握紧了月娍的手,“我们走!”
“嗯!”月娍仰头看着他,仍是脉脉柔情,“我们该回去了……”可她丝毫没料到楚灵则会在这个时候出手,手中长剑倏然疾刺过来。
“南宫焕!”月娍大惊失色,只见他胸口露出的一截剑尖,淌着鲜艳的血流。
她缓缓转头,看到持剑的人,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你为什么……”南宫焕身形一晃,月娍赶紧扶住他,“小心!”
南宫焕冲她粲然一笑,手握着剑尖,直接将剑从身体里拔了出来,胸口的鲜血狂喷不止,他仍是不管不顾,转头如恶鬼一般死死盯着楚灵则。
楚灵则立时从袖中抽出一纸黄符,飞到半空,幻出数万符文,顷刻之间,却被他妖火焚为灰烬。
南宫焕掌心火焰飞红,渐渐逼近,月娍一把拉住他,“算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走吧!”
“到现在你还在护着他?”他眸子一翻,冷冷盯住她,心里怨气横生,“他方才可是捅了我一剑,你不帮我报仇吗?你是不是喜欢他?”
月娍脸色一红,急道:“你胡说什么啊?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
“那你去,杀了他!”南宫焕一把抓住她的手,几乎失去了理智,“去啊!证明给我看,你不喜欢他!”
她无言以对,用力挣开他的手,南宫焕踉跄着几乎摔倒,月娍伸手去扶他,又被他狠狠推开,“滚!”
南宫焕杀念骤起,他转身跌跌撞撞往前走了几步,随后纵身跃上屋顶,他害怕、惶恐,再待下去,他会忍不住杀了那个人,那她就会恨他一辈子!
“南宫焕!”月娍拔足疾追过去,楚灵则突然将她拦腰抱住,“别去,你会死的!”
“你放开我!”她疯狂抓挠禁锢在她腰间那双手,抓得他鲜血淋漓,他还是死死不肯放手。
月娍已经明白过来,登时转头恶狠狠瞪着他:“他要是死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放你过去!他杀了我师父,就该偿命!”
她突然不再挣扎,回头看了一眼楚灵则,低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天边一道惊雷滚落,两个人皆是一愣,楚灵则忽然将她放开,月娍转头一掌劈向他面门,灵则头上登时鲜血长流。
这一掌终究是没用全力,月娍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足尖一点,飞上屋顶。
三清殿外的空地上,数名道士又列阵持剑相迎,月娍跃到垓心没有发现南宫焕的踪迹,只捡到他一片衣角,一片被雷劈后残损的衣角。
她心神一震,几乎摔在地上。
难道他已经……
“又来一个送死的妖怪!杀!”
众人随即围了上去,月娍掩面哭了一阵,猛然披头散发抬起头来,指尖拢起,掐了一个诀,反将天雷引下来劈向道士。
三清殿在那一晚被她引下的天雷夷为平地,要不是掌门最后出手,恐怕她今晚就要大开杀戒,灭了所有道士。
次日平明,天光迤逦,几片云絮映在溪水里,随着水波浮荡,几只小鱼儿凑到一处,互相张望了一下,朝着溪水里的人吹了个泡泡。
南宫焕睁开眼,眼底寒芒一闪,那些人小鱼儿霎时结成了冰。
“啊啊啊坏人,快去告诉离珠姐姐!杀坏人!”旁边围观的小鱼口耳相传,瞬间把消息传到了下游。
在下游浣衣的离珠听说后,立马拎起手里的棒槌气冲冲地来到了上游。
突然,她脚步一顿,就看到那个男人坐在溪水里对着溪水发呆,“你……喂!你是干什么的?”
南宫焕转过头来,茫然地看着她,“你认识我吗?”
离珠真是好气又好笑,忙道:“认识你,我还问你干什么?真是蠢了吧唧的!”
她本来要拿棒槌揍别人一顿,现在……算了,不跟傻子计较!
离珠把他拖上来,告诉他:“不许伤害我的鱼儿,听到了没有?”
南宫焕点了点头,头重重地一垂,晕了过去。
离珠气的一跺脚,口里直骂娘,真是倒了大霉,他娘的那什么南宫焕没等到,等到这么个蠢了吧唧的傻男人!离珠骂骂咧咧的,随后把南宫焕拖回了家中,但愿自己做了这点好事能有好运,等来目标吧。
结果回去给他梳理干净那头乱糟糟的狗毛,洗了洗脸,对着镜子一照的时候,真是越看越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离珠想到了那副画像,仔细一对,好家伙,居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