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死瘸子（10）
由南方而来的一场台风堪堪由y城边郊席卷而过，随之而来的是跳崖式降温和缠绵的秋雨。
y城的秋季少有这样暴怒的大雨，雨水砸在窗棱上，噼里啪啦的响声扰了马蔓蔓的晨梦。
低沉的乌云压在天边，路边树木经过一夜台风的肆虐，凋零的落叶铺满了人行道，交杂着湿漉漉的水汽让人欢喜不起来。
现在是清晨5点45分，时间尚早，路上偶有行人，就连小区外常驻的早点摊都未出摊。
马蔓蔓醒来便再无任何睡意，自己费尽心思好一番猛如虎的操作，才和林浅确认了恋爱关系。她这些天整个人都是亢奋的，仿佛沉溺于甜蜜的梦中，无法醒来。
她掏出手机没有犹豫给林浅发送了一条信息
【嗨，老同志！早上好！】
过了一会儿并未得到对方的回复，她按奈不住又发一条【老同志！！！你醒了吗？】
这次倒是很快就得到了回复，【嗯？】
马蔓蔓扶额，对中年大叔的情商实在无法苟同……
想了想还是问他，【我10点去接你？还有什么需要我从家里给你带的么？】
【没有，你已经想的够周到了！】【蔓蔓，谢谢你，真的】
言辞诚恳，倒让马曼曼生出些热泪盈眶的感觉，这让她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不算白费力气。不枉费她花了那么多的心思！
那所有绞尽脑汁的小计谋，拳拳爱慕之意都得到了最好的答复。她的初恋从最开始屡屡受挫，到如今守得云开见月明，全赖她没皮没脸又大度，不跟老同志一般计较。换了一般女孩子早就拜拜您嘞！
可她看了林浅的信息，还是忍不住没好气道，【我是你的女朋友，未来的老婆，以后孩子妈，你跟我说谢谢？！】
恋爱中甜腻的情话，马蔓蔓张嘴就来，让林浅这个耿直的老大叔甘拜下风。
【我知道你不需要谢谢，可我拥有的太少，不知道能给你些什么。】
林浅一贯睡眠清浅，又是在住院，护士每隔一小时都会例行查房，所以近半个月的睡眠被绞得稀碎。几乎已经日夜颠倒，夜里没有一个完整的觉，白天困了就随时补眠。
故而一早收到马蔓蔓的消息也不会觉得扰人清梦，他倒是很乐意和马蔓蔓聊上几句。至少枯燥的住院时光有她常常出入，增添了许多从未感知过的乐趣。
坚如磐石的心不是一下子被捂暖的，是在尝试拒绝过后，仍然被热烈的爱意包围才有所触动。
想开了，坦然面对，内心竟然轻松了许多。
用马蔓蔓的话说：不过是谈一场恋爱嘛……
只不过正是因为正视了自己，才深知自己身体的不便，现实曾给过他沉重一击。努力面对新生活本就不易，他只怕自己在过程中做的不够多，不够好。
这段日子下来，林浅看着马蔓蔓忙前忙后，当时那孤注一掷的勇气随着残疾身体的局限而被冲淡了很多，无限怅然若失的失重感又席卷而来。
【拜托！你能不能不要破坏你在我心中的滤镜啊？！林老师？！原来高冷的你去了哪里？】
【老同志，你这么善解人意，除了我，还有谁能发现你的好？！】
马蔓蔓似乎早已料到一把年纪的人也会患得患失，早已了然他所有的不可言说。
这一句话，让林浅彻底语竭，他有些吃惊于这姑娘对待感情的态度，可随即就想明白了，他乃一介凡人，七情六欲，生而为人不为自己活一次着实是一种遗憾。
就谈一场酣畅淋漓的恋爱吧，不计较结局。
在马蔓蔓短短的两句话中，他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憋了半天，蹦出一句【嗯。】
心里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当面说给她听。
还未思考再回复些什么，马蔓蔓等不及似的，一个语音通话就拨了过来。
刚接通，那头就呱呱乱叫起来，哀怨的语气带着撒娇的意味，叹了一声，“哎……深感带不动，老同志你果真是无趣又古板，本姑娘说了那么多，你就回复一个嗯，我怎么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呀。”
他怎会不理解她的意思，他在这世间形单影只，蹒跚而行。
也不再年轻了，也曾无数次渴望有个可以安心栖息的港湾，可是一想到自己的残疾，就放弃了这样的念头。
但他并不是个愿意将就的人……
在这段他看来并不对等的感情中，似乎已经被马蔓蔓扼住了命运的后颈脖，他们俩之间关系，已然由马蔓蔓全权掌控，根本不容林浅置喙。
林浅这样一想，便又不觉有何不妥，他虽然年长马蔓蔓许多，但在经历了失败的感情后，已将自己包裹了太久。
久到总是质疑自己是否还拥有被爱的权力，他仿若一只深埋海底的珍珠蚌，坚硬的外壳，柔软的内心，受到异物的侵袭，经历了漫长的等待与无尽的痛苦之后才能真的蜕变。
直到遇到马蔓蔓，这一切都被改变了，他被炙热而又浓烈的爱怜之意浸染。那颗沉寂许久的小小珍珠似乎已被珍珠质滋润了足够久，蠢蠢欲动的将要惊艳亮相……
他常常在心底感叹，或许他的运气也不算太差，至少让他遇见了她！
宠溺的笑扬在嘴角，说出的话温柔又动听，“我本来就是个没什么情趣的人，还需要马老师多多指导，我一定虚心学习。”
这下换做马蔓蔓甜蜜的冒泡了，追了这么久的人，得手后才知道反差竟然这样大。虽说老同志谈起恋爱来笨拙又保守，但是他听话呀。
自己多带带他不就好了，她果然是慧眼如炬，料事如神！
她扯着嘴角躲在被窝里，尽量压制着自己的笑意，故意从鼻子里挤出一声不满的冷哼，“哼，算你聪明！”
又聊了几句，马蔓蔓很快收线，嘱咐道，“乖乖等本小姐啊，我去取了轮椅就来接你。”
那头乖乖听从安排，这才挂断电话。
林浅在住院近半个后，终于可以出院了。
从知道林浅住院的消息开始，又确定了恋爱关系，马蔓蔓几乎是衣不解带的承担起了照顾林浅的重任。
她频繁往返于医院，身体是疲劳的，但精神上却是满足而又快乐的。
一扫之前无所事事游魂般整日晃荡的状态，恋爱的甜蜜几乎冲昏了她的头脑，一整个神采奕奕容光焕发。
最让她得意的是林浅已经把家里的钥匙交给了她，那人本意是劳烦她去取些生活用品，可钥匙既然交到马蔓蔓手上，岂有再归还的可能，只能任她在家里来去自由。
明目张胆的给林浅说“钥匙给了我，就没有收回去的可能哦！”赤裸裸的宣誓主权，她仿佛一个永不知疲倦的斗士，在追逐真爱的道路上披荆斩棘，所向披靡……
马蔓蔓进门的时候，时间还早，林浅正在用手机看新闻。她空推着林浅的轮椅，耳朵里还塞着耳机，饶有兴致的正在听音乐。直到走到床边，将轮椅停置在床脚才取下耳机。
莞尔一笑，“你这个看起来很高级耶！”她指指林浅的轮椅由衷的感叹道。“而且家里为什么有好几辆？我看你平常不都是用拐杖比较多？”
这是她第一次推林浅的轮椅，跟医院的轮椅比起来简直好用的不止一点半点！看起来很结实，推起来却很轻便，坐垫和靠背居然还有些内收的角度。
林浅放下手机说：“外出拐杖方便一些，轮椅都是备用的，各有各的用途。有时候腿实在疼得走不了路，就没法用拐杖，所以我也离不开轮椅，不过这种情况不太多。”
马蔓蔓把背包放下，坐在了床边，听了林浅的话有点心疼他。“怎么会疼的走不了路啊？你是不是都不知道要好好照顾自己？”她噘着嘴，认真的问。
林浅叹了一口气，望着床边的女孩，一时无言。
这种心疼的目光他不常面对。
成年之后从家里搬出来单独居住，兄长姐姐各自成婚，组建家庭，他与他们日常接触便逐渐减少了。
步入社会，忙于工作后，同事们对他特殊的身体情况，最多也只是一些善意的体量。但大家都很忙，不会有人超出社交范围流露更多的关心。
像马蔓蔓这样设身处地的理解，心疼，他很久很久没有被这样真诚的对待过了。“蔓蔓，你坐过来些。”
“干嘛？！”马蔓蔓乐于与他靠的很近，“做什么？！”她挪了挪，紧挨着林浅，手里还攥着耳机线。
林浅拿了她手里的耳机线放在一旁，又捉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里。他因为常年撑拐，手掌中有一层薄茧，修长白净的手指覆盖在马蔓蔓柔软的手上，温暖的温度在指尖缠绕，马蔓蔓也快要被捂化了。
林浅只深情的凝望着她，心里却觉得柔软了许多许多。
“有些话想跟你说”
“你说呀，我听着呢，”她反手抓着林浅的手指细细揉捏，催促道“说呀，吞吞吐吐，你要急死人呀。”
林浅终于拾起了勇气，他想试试真心的再爱一次，去回馈马蔓蔓给予他的，真诚的爱。
“蔓蔓，我比你大了好多岁，是个古板又没有情趣的人。身体也大好，双腿又残疾。如若谈谈自己的收入，跟你家的经济状况相比，也大差不差。想来被富养长大的你也看不上这些。你能喜欢我，我真的很意外。”
马蔓蔓原本期待的盯着他看，但林浅一开口，让她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于是又将头低了下来，只看着两人交握的手。
林浅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贝齿咬在下唇微微发力。
她鲜有这般认真严肃的时候，以为林浅又要反悔说些什么拒绝的话。她在认真思考如何破局，然而并未料到林浅接下来说道：“你曾说是你一直追求我，其实并不是。跟你初次见面没多久，我就对你有了好感，你天真烂漫，性格活泼。像是邻家的妹妹那样惹人疼爱，但那时我是胆怯的，没有自信，顾忌于自己残疾的腿，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你，并不敢跟你吐露心声。所以一直拒绝你，惹得你哭了好些次。特别对不起！”
林浅这样坦诚的把自己的心事说与她听，居然有些不好意思，苍白的脸颊上居然染上了红云。
马蔓蔓又抬起头，深深望着他，认真听着，心里乐开了花，恨不得马上倾身上去吻他的唇。她努力控制情绪，告诉自己不能笑出声来，以免破坏了这样的气氛，她想要听到林浅更多的告白。
“我想了很久，决定顺从自己的心意，努力一次！但是蔓蔓你要知道，跟我在一起，可能会遇到很多很多的阻挠。我不知道你的家人是否能同意我们，也不知道你有没有认真的思考过未来？不过这些都没关系，像你说的，不过是谈一场恋爱。我们就好好谈恋爱，不去计较有没有结果。只要你愿意，即使你只是一时兴起，也没关系。如果有一天，你喜欢上别的人，那么你就告诉我，我也会衷心的祝福你的……”
马蔓蔓又一次被林浅弄哭了，她的泪水蓄在眼眶里，她再也忍不住倾身上去堵住了林浅的嘴。
这个坏嘴巴，净说这些让人心疼的话。
泪水滑落在她的脸颊，林浅抬手捧着她的脸，用指腹温柔的抹去，她恨恨哽咽道“你干嘛突然说这些？！我才不会喜欢上别人！”
林浅才不管她的控诉，认真的问“蔓蔓，给我个机会，让我也好好对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