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叶离刷完牙抬头，从镜子里察觉到不对劲，扭头看向门口的程淮景，却发现那人目光如炬，仿佛透过她看出些什么。
她眨眨眼，问道：“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么盯着我？”
程淮景眸光微闪，回过神来，淡笑一声，将显露出来的震惊和疑虑之色隐去：“哦，没什么。”
叶离洗漱完出来看了下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半。今天是周日，学校没课，两人随便在家里弄了点饭吃，下午一起回的学校。
天气渐冷，草木凋零，不远处有清洁工在扫地，发出一阵沙沙声，给这静谧无人的别墅区带来一点生气。
出租车上，叶离明显感觉到程淮景心情好了不少，只是不知为何，他看上去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她想问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回想起卫生间里时程淮景盯着她的眼神，叶离泛上一阵心悸，向来镇定自若的男生，也会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叶离晃晃脑袋，将自己的胡思乱想甩出去。
回到宿舍，只有程淮凌一个人在。
最近她系里活动多，每天早出晚归的，有一段时间没像今天这样闲下来了。
叶离站在自己衣柜前脱外套，对于在她家住了一晚这事，闭口不言，只想暂时隐瞒过去。
程淮凌却开口了：“叶离，昨晚辛苦你了，我弟怎么样，没发酒疯吧？”
叶离挂衣服的动作顿住，面带尴尬，看向程淮凌：“你，都知道？”
“当然了，自己家来人，能不知道？”
叶离：“”
一连串昨晚的回忆闪过脑海，全是那人醉酒后恶劣纨绔又眯瞪可怜的模样。
她摇摇头：“没，他酒品还不错，刚我们一起回来的。”
程淮凌：“那就好，我最近太忙，就前天我俩一起去墓地看了看妈妈，没时间照顾他，还好有你，不然那家伙又好几天出不来。”
叶离轻笑一声：“没事，你们也帮了我很多。”
程淮凌见叶离拿着护肤品要去卫生间，叫住她：“对了，以后你再去我家过夜，洗漱可以去我卧室，我的洗漱用品和护肤品，随便你用，别客气。”
叶离听见“过夜”两个字，脸蹭得就红了：“”
仿佛这还不够，只听那笑得一脸明媚的姑娘又说：“如果那家伙欺负你，你就去我那屋睡，如果我在的话，那更好，你跟我睡，气气他。”
叶离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孤男寡女共度一夜，别管过程到底发生了什么，在别人看来，她是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的。
不过好在，知道这件事的人，是程淮凌。
距离英语四级考试还有不到一个月，对于学霸叶离来说，繁忙的课业依旧占据一整天全部的时间，那天程淮景的不对劲，也被逐渐淡忘。
但让她感觉很明显的是，程淮景对她的告白回应，不再追得那么紧了。
他依旧每天雷打不动地陪她到图书馆学习英语，美其名曰学习搭子，事实也确实如此，公众场合从没任何暧昧的行为。
除此之外，其他时间几乎没有任何联系，乃至全校经常关注他俩的同学开始在论坛里议论开来。
他们好奇校花校草到底什么关系，说情侣不像情侣的，谁家情侣每天不是黏糊在一起的，谁家情侣不一起吃个饭出去逛个街什么的。
可这校花校草，却只有晚上一起在图书馆见面，以至于很多人都怀疑他俩只是普通朋友，甚至只是学习伙伴了。
但不同于别人传的那样，叶离自己则感觉程淮景似乎更在意她的感受了，他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爱是克制。
这段时间的程淮景，不再给她太大的压力，不会再逼她给出回应，不再像之前那样有着很强烈的在一起的欲望。
她明显感受到了，他给她留出的空间，两人相处起来松弛有度。
他们见面次数不多，每天晚上一起泡图书馆一起学习互不打扰，到点送她回宿舍，晚上睡前，会稍微聊一会儿天，以最温馨的晚安结束。
这样的反常让叶离安心舒适，但也存在一定的疑虑，会突然变成这样，程淮景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
四级考试结束那晚，两人依然心照不宣地在图书馆门口碰面，程淮景刚要进去，叶离叫住了他。
男生转过身，眉眼似星辰，五官俊朗，好看得不像话，问：“怎么了？”
叶离指了指去往操场的方向：“都考完了，咱们今晚，去那边散散步吧！”
程淮景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点点头跟她并排朝那边走，开玩笑道：“怎么，四级结束了，不需要我这个学习搭子了？”
叶离错愕，她还真没往那方面想，立马摇头：“没，我没有那个意思。”
撞上男生意味不明的目光，她又说：“就是想，跟你聊聊。”
十二月中旬的京市，前两天刚下了场雪，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夜晚的校园银装素裹，皎洁月光下，哪怕是没有路灯的暗处也比平时亮堂很多。树枝上的积雪宛若千万朵盛开的小梨花，晶莹剔透。
叶离想直接问出想问的话，可碍于不知如何开口，迟迟没问。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雪天里的过往，聊着同学之间的趣事，甚至还聊着之后的学习计划。
今晚是不打算再去图书馆了，天冷他们并没有散步太久，返程到距离女生宿舍不远的时候，叶离总算把话题引向了她想问的事上。
“程淮景，一个月了，我一直想问你”
程淮景扭头看她：“想问什么？”
叶离顿了顿，组织语言：“就是，我总感觉，从在你家呆过一夜到现在，你好像跟之前不太一样了。”
程淮景似笑非笑，追问：“怎么不一样？”
叶离：“怎么说呢，你没有以前”
不等她说，程淮景接茬：“逼你逼得紧了？”
叶离点点头：“嗯，就这个意思。”
程淮景微微蹙眉，眼珠子转了转说：“这不是快四级考试了么？”
叶离摇摇头：“不，不像。”
程淮景“呵”的一声笑了，趁周围同学们没注意，一把把叶离拉到一旁的树林里头，紧紧环住她，温热气息喷在耳畔，距离耳廓皮肤只有半寸：“那你是不是，希望我这样啊？”
叶离呼吸一滞，心跳如擂鼓，似被蛊惑一般，来不及给出反应，又听男生在耳边呢喃：“希望我经常，变着花样跟你暧昧一下，经常催催你，让你赶紧同意？是吗？”
叶离身体紧绷，反应过来立马否认：“不，不是的。”
她的确像程淮景说的，是个口是心非的人，也是个贪心的人，她既喜欢被程淮景这样暧昧地对待，又喜欢程淮景能跟她保持距离，不逼她给她留足空间，简直妥妥的“渣女”一枚。
这些小心思怎么可能逃得过程淮景的火眼金睛，他眉眼含笑，眸光深邃：“小离，你的心跳，已经出卖你了。”
他目光落在女生小巧晶莹的耳垂上，虔诚地落下一吻，引得叶离浑身颤栗。
“你根本想象不到，我有多想把你时时刻刻拥进怀里，有多想跟你确定恋爱关系。”
程淮景的声音带着蛊惑，叶离已经快要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满脑子都是他刚说的这两句话。
而她，又何尝不是呢。
男生微凉的唇离开，右手亲昵地摩挲两下她的头发，说：“可我不想逼你，你有你的顾虑，所以我会以你觉得舒服的状态跟你相处，直到你最终同意，不管多久，我会一直等下去。”
叶离回抱住程淮景，眼角落下一滴清泪。
在无人的角落，两人相拥良久，身外天寒地冻，紧贴处暖意融融，内心情意似火。
像是一段不为人所知的地下恋情，他们享受着短暂的恋爱时光，任由悸动的火势越烧越猛。
目送叶离进了宿舍楼，程淮景没忍住抽了根烟，深深吸一口，烟尾一点猩红，再缓缓吐出一团白烟，仿佛带走了无尽的愁思。
那天之后，叶离和追悼会上的黑衣女孩身型重叠的一幕，魔怔一般，始终盘旋于脑海。
叶离，叶林强，同样的姓。
还有那天去叶叔叔家慰问，门缝处站着的身影，他当时就觉得有一丝熟悉感，可根本没想过那有可能是叶离。
他不敢想象，甚至不愿接受那样的事实，因此选择性逃避，可现实不允许，他最终败给宿命。
程淮景特意从网络上找到那场火灾的新闻报道，里面的内容没有一篇提及叶离的名字，但提到了一点，爆炸的煤气罐是消防员叶林强家的，爆炸原因，只写了煤气泄漏遇明火爆炸，由于火灾现场烧毁严重，至于为何泄露，无法查明具体原因。
他又特意找人帮忙询问了追悼会烈士家属名单，才得知叶林强的女儿确实是叶离。
那一刻，开学以来叶离多次对他的疏离躲避，以及当下迟迟不愿意接受他的告白，似乎都得到了应有的解释。
他不打算告诉程淮凌，他姐曾说门缝后的女孩总会让她做噩梦，他担心她知道真相后弄巧成拙，之间隔着消防员叔叔宝贵的生命，让她们之间产生巨大隔阂，最后把叶离越推越远。
更不愿向叶离戳破，她一直瞒着不说自然有她的理由，说出来只会在她伤口上撒盐。
她的父亲，因为救他姐牺牲，而爆炸起因，又是出自她家的煤气罐煤气泄漏，如此复杂难定责任的关系，换作谁，都不太可能会跟对方坦然相处。
直到现在，他还清晰记得追悼会上，他们姐弟俩被她母亲和奶奶打骂责难的一幕，来自家庭的压力是沉重的枷锁，锁着叶离不得向前。
大概，这就是叶离顾虑的原因所在。
生性心思重的女孩，向来什么都憋在心里，之前被他逼得再紧，她也没打算说出来。
她说过，再给她一点时间，他想，她应该是有自己突破重围、解开心理障碍的方法。
爱情面前，纵使坦荡如程淮景，也想躲在真相背后，享受片刻欢愉。
他害怕，事实揭开之后，所要面临的一切不确定性，他太害怕，梦境破碎，把叶离推远。
他想，他目前要做的，就只有默默对叶离好，不逼她，等她慢慢解开心结，接受他。
一只烟吸尽，高瘦的男生离开，在原地留下一片杂乱的脚印，有如那人冗杂的心绪，在等待破晓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