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回首
次日中午,贺兰秋带着福柔在御花园中闲逛,苏言澈走了过来,他行礼说道:“臣苏言澈参见兰妃娘娘,参见福柔公主。”
贺兰秋本不想应付他,但御花园内到处都是宫女和太监,她淡淡说道:“苏大人不必多礼。”福柔歪在贺兰秋身上,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
苏言澈对她笑了笑了,她躲到贺兰秋身后,露出可爱的小脑袋,甜甜地对他笑道:“你是谁啊,你怎么会认识我和兰娘娘呢?”
苏言澈笑道:“臣是吏部尚书,是你父皇的臣子,所以认识公主,也认识兰娘娘。”
福柔甜甜地叫了声尚书叔叔,苏言澈脸上笑开了花。
贺兰秋无视他的存在,对福柔说道:“我们去捉小兔子好不好,鸿宝公公在这御花园里养了很多只小兔子。”
福柔连蹦带跳地说道:“好呀,好呀,去抓小兔子啦,兰娘娘,我们快去抓小兔子吧。”说完拉着贺兰秋离开了。
阿玉和筱思陪着福柔抓兔子,很多只小白兔在御花园内跑来跑去,福柔开心地蹦蹦跳跳。贺兰秋坐在石阶上看着她们笑,她抬头迎上了那道深情且悲凉的目光,他静静站在那里,隔着绚烂的花海看着她。她突然想起多年以前,那个牡丹花开的街头,他牵着她的手拼命地跑,她一边跑一边笑,悄悄地将他放在了心里。但是小小吏部侍郎的女儿,怎配得上太尉家的公子,他终究违背了他的诺言,娶了忠国公家的嫡女丁文姝为妻。他娶妻那日,整个洛城张灯结彩,为之庆贺,她偷偷躲在家里,抱着牡丹花哭得撕心裂肺。
后来他去了贺家,向父亲提出想要纳她为妾,不等父亲拒绝,她冲了出来,不留余地地说道,就算她贺兰秋终身不嫁,削发为尼,也绝不屈人之下,为人妾室。她抽出花瓶里的牡丹花,递给阿玉说道:“把这花扔出去,换回兰花。”他默默地离开了,带着满腔的怒火。
后来,郑家的事情牵扯到了父亲,父亲和哥哥被抓了起来,母亲病倒了,贺家一夜之间人去楼空。没有人愿意帮她,所有人都像避瘟疫一般避着她,她挨家挨户地去求父亲的好友,统统被拒之门外。她最终舍弃了所有的自尊和骄傲,跪在了他面前,她愿意为妾,只求他能救出父亲和哥哥。他却对她说,一个罪臣之女,怎配做他的女人。她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母亲带着对父亲和哥哥的担忧离开了人世,她坐在离家不远处的湖边,静静地看着湖水,一动也不动。这个地方她只带他来过,曾经他们双双躺在草地上,感受过四季的变换。如今,母亲死了,父亲和哥哥在牢狱之中受尽折磨,她没有办法救出他们,只能选择和他们一起死,这样也好,她们一家四口又可以团聚了。
一双黑色靴子出现在了她眼前,她抬头看到了他,他一身玄色长袍,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收起目光,继续看着湖水。他却说道:“如今你们贺家之所以家破人亡,全是因为你。”她不解地看着他,他讥笑道:“如果当初你同意嫁进苏家为妾,有苏家为贺家撑腰,王丞相又怎敢对贺家赶尽杀绝,一切不过是你自视清高,害人害己而已。”她又一次跪在了他面前,抱着他的腿哭喊道:“是兰儿错了,求求你苏哥哥,求求你救救我父亲和哥哥吧,只要能救他们,你让兰儿做什么都可以。”
他蹲下身来,抬起她的下巴说道:“既然你心比天高,不屑做我的妾室,那就以苏家义女的身份嫁给太子为妾吧,只要你同意嫁给太子,我答应救出你的父亲和哥哥。”
她脱下了孝衣,穿上了嫁衣,遵守他们之间的约定,嫁进了东宫。可他却再一次失信于她,在她出嫁当天,她的父亲和哥哥双双死在了牢中,刑部的人说是畏罪自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终究晚了一步。夏怀安掀开盖头,看到满脸泪水的她,淡淡说道:“既然这般不情愿,何必勉强自己嫁进来呢?”他将盖头扔在地上,大步而去
福柔抱着小兔子跑到贺兰秋身边说道:“兰娘娘,你快看,我抓到小兔子了,是只小白兔,你看它多可爱呀。”
贺兰秋擦了擦眼泪说道:“福儿真厉害,小兔子真可爱。”
“兰娘娘,你怎么哭了呢?”福柔虽然不懂她为什么会哭,但看到她的眼泪,也跟着抽泣了起来。
贺兰秋把她抱在怀里,一边哭一边哄道:“福儿不哭,兰娘娘没事。”她安慰着她,像是安慰着从前的自己。小白兔趁机从福柔怀里蹦了出去,被苏言澈一把抓住,重新放回了福柔怀里。
福柔抱着小兔子,轻轻抚摸着它说道:“小兔子,你要乖哦。”随后抬头对苏言澈甜甜一笑说道:“谢谢你,尚书叔叔。”
苏言澈笑道“小公主客气了,快去玩吧。”毕竟还是小孩子,福柔瞬间忘记了刚才的悲伤,重新跑进了花丛中。
苏言澈走到她身边与她擦身而过,随后停住脚步,背对着她说道:“兰儿,当年的事情,我真的尽力了,王丞相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风声,抢先了一步,我一直很愧疚,没能救出你父亲和哥哥。”
“苏大人,从前种种,璧如昨日死,本宫与大人互不相欠,从未相识。”
昭兰殿内,贺兰秋一边喂饭给福柔一边说道:“福儿,兰娘娘拜托你一件事情好不好?”
“什么事情呀?”福柔一边嚼饭一边问道。
“今天你看到的事情,除了小白兔以外,全都不要告诉父皇和母后好不好?”
福柔思考了一下说道:“可是兰娘娘哭了。”
“就是因为兰娘娘哭了,福儿才不可以告诉父皇和母后,兰娘娘是大人了,让他们知道了,兰娘娘会很丢脸的,他们会笑话兰娘娘的,你帮兰娘娘保守秘密好不好?”
“那尚书叔叔帮我捉小白兔的事情可以告诉他们吗?”
“也不可以,因为尚书叔叔是大官呀,大官是要干活的,他不去干活,反倒跑到御花园去帮你捉兔子,你父皇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很生气的,会骂他不好好干活,还会用板子打他屁股。”
“啊,不要打尚书叔叔,福儿听兰娘娘的,不告诉父皇和母后。”
贺兰秋笑道:“福儿真聪明,我们拉钩好不好。”
福柔甜甜地笑道:“好啊,我们拉钩。”
苏成走进苏言澈的书房,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人,夫人求见。”
“不见。”苏言澈写着奏疏,头也不抬地说道。
丁文姝却直接闯了进来,他看着她,怒火瞬间被点燃,将手中的狼豪摔在桌子上说道:“你还有没有点规矩?”
丁文姝站在他面前,满眼怨恨地看着他。
“苏成,出去。”苏言澈冷冰冰地说道。
苏成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苏言澈看着她,眼中依旧没有任何温度,他轻轻说道:“我早就说过,你若不想做苏家的少夫人,没人会勉强你。”
丁文姝冷笑道:“谁说我不愿意做苏家的少夫人,我生是苏家的人,死是苏家的鬼,只要我活着一天,苏家少夫人的位置就永远属于我,我知道夫君想休了我,可是夫君做不到啊!我父亲是忠国公,开国元勋之后,就算如今丁家没有了当初的辉煌,但只要我父亲还活着,只要皇上遵循祖制,丁家就永远不会倒下去,我丁文姝就永远有资格做苏家的少夫人。”
“既然如此,好好做你的少夫人就是,来这里闹什么?”他厌烦地说道。
她终究先软了下来,从背后抱住他说道:“言澈哥哥,我知道错了,那次在信王府的后花园,是我出言不逊,惹你生气了,但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的气也该消了吧。”
他掰开她的手,拉开了与她的距离。丁文姝心如刀绞,她哭着说道:“你就这般厌恶我吗?”
苏言澈冷冷地说道:“从你将我的计划透露给你父亲,你父亲又透露给王丞相,贺兰秋的父亲和哥哥被勒死在狱中的那刻起,我便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我们之间也不会再有任何情分。”
“所以,还是因为她对吗?”她哭着问道。
“对,当年你让我失信于她,她恨我至深,如今她有多恨我,我就有多厌恶你。丁文姝,你要苏家少夫人的名分,我不为难你,但你若再敢挑战我的耐性,我就先杀了你哥哥。我的手段你应该很清楚,我会给你哥哥安上一个谁也救不了的罪名,然后借此让你丁家家破人亡,这些话我好像跟你说过一次了,你应该明白,我对你,对你们丁家向来没什么耐心,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
丁文姝眼泪滚滚而下,她痛哭道:“她就那么好吗?让你这些年来,心里想的、念的全是她一个人。当年你逼他嫁给太子,也不过是费尽心思地想要保全她而已。王丞相要对她赶尽杀绝,父亲不愿出手相救,更不允许你纳她为妾,所以你只能狠下心将她推给别的男人,因为那个男人是东宫太子,他当然可以保全你的心上人。言澈哥哥,你为她煞费苦心,她却毫不知情,还恨你入骨,这一切值得吗?”
“值不值得与你无关,往后该怎么做好苏家的少夫人,你心里清楚。”
丁文姝绝望地说道:“我心里当然清楚,无非就说守着少夫人的名分,夜夜独守空房而已,这些年来,一向如此。可是言澈哥哥,我始终想不明白,从我认识你那天起,便知道你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你对身边所有的女人皆是如此,为什么偏偏她是个例外呢?为什么你一个薄情寡义之人偏偏就对她情深意重呢?”
“是不是只有你哥哥死在你面前,你才能记得我说过什么?”苏言澈不耐烦地说道。
丁文姝哭着跑了出去
他看着面前的兰花,思索着丁文姝刚才的话,为什么会是她呢?是因为当年后花园中的初次见面,那惊鸿一瞥;还是因为牡丹花丛中的她,比任何一朵牡丹都要绚烂;又或则是她的一身傲骨,宁愿削发为尼,也不愿为人妾室;更或则是她跪在他的脚下,苦苦哀求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