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3
宿舍11点拉电闸，赵馨然拎着充电款的小夜灯，跑到床尾找符晗。
“我不明白，你们俩情投意合，这好不容易在一起，怎么又分开了呢？”
符晗靠在绵软的抱枕上，细软的中长发慵懒地散落，小夜灯橙黄色的灯光映照着她的侧脸，半明半暗的光影里，她的眼波如潺潺溪水流动。
赵馨然看得失神，她的身上有一种不同以往的哀伤，令人忍不住爱怜。
两个月前，正当她还在为择校的事情纠结的时候，意外地接到了宁春红的电话。与那些俗套的棒打鸳鸯情节略有不同的是，宁春红甚至连见她一面、朝她甩出巨额支票的手段都懒得出，只是在电话里冷冷地说，别缠着我儿子。
宁春红的声线低沉醇厚，天然带着浓重的压迫感。
乍听上去，符晗一激灵。但女人声音里那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让她心生不快，不由脱口而出，你凭什么说是我缠着你儿子。
宁春红没有想到，王玉兰能养出这样牙尖嘴利的女孩儿，她冷笑一声道，听说你成绩很好，你妈妈的经历难道没有给你点教训吗？你和时况，没有未来的。
您指的未来是什么？结婚吗？不好意思，我目前并没有结婚的打算。符晗毫不客气地怼回去。
电话那头，宁春红一时语噎。
你妈妈被停职调查的事情，当初闹很大的。她缓缓说道，你知道后来是怎么平息的吗？
符晗这才知道，时况长达一年的不告而别，居然是因为她。
宁春红冷冰冰地威胁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对时况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这是为你好。
黑袍女巫涂抹鲜红色尖长指甲，戳死一只蚂蚁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这样的剧情，到底还是发生在了自己身上。符晗默然，主动掐断电话。
后来，她毫不犹豫地填报了宁城大学。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这都是最好的选择。
再后来，时况赶了三个小时的火车来江城找她，她以受不了异地恋为由提出分手。
至今犹记时况受伤的表情，仿佛一只被丢弃的小狗。
符晗缓缓讲述完，宿舍里爆发出三声此起彼伏的叹息。
“你们怎么都没睡啊？”
郑思琪：“睡不着。”
安婕：“你们窸窸窣窣太吵了。”
“对不起。”
安婕：“你说的那个男生我认识，高三转来我们班，后来考取了清华。”
郑思琪：“安婕，该说不说，你人脉可真广。”
安婕：“还行吧。不过符晗，你就这么分手了多可惜，时况当时在我们学校的欢迎程度堪比顶流，就连富轩集团的千金都追过他。”
符晗沉默了。
宿舍里一时间没有了声音，安婕自觉交浅言深，尴尬地翻了个身，佯装睡去。
“后悔啊，每一天都在后悔。”
隔了很久很久，符晗躲在被子里轻声说道。
等到太阳再次升起，就到了令人闻风丧胆的军训了。军训从早上七点开始，一直到晚上七点结束，中间虽然有休息，但一整天站在毒辣的太阳底下，没累趴都得晒掉一层皮。晚上回到宿舍，郑思琪第一个冲到浴室洗澡，出浴后第一时间敷上面膜，嘴里还念叨着防晒霜都挡不住我晒黑好几度。
符晗没有敷过面膜，看到同宿舍的女生都很注重保养皮肤，于是掏出手机淘宝搜索美白面膜，页面一下子弹出了很多推荐，不仅品牌多，价格悬殊也大，她挑了款性价比高的评价不错的下了单。
她忽然想要变得漂亮一点。
宿舍闷热，符晗捏着电话出门，在走廊寻了块宽敞的地方给家里报平安。王玉兰在电话那头问东问西，一会儿关心她吃的饱不饱，一会儿操心她睡得好不好，一会儿又问她和同学们关系处得怎么样，直到符晗连说了几个好才罢休。
“妈，你现在一个人在家，要照顾好自己。”
“我能有什么事儿，你把自己照顾好就行。”
“妈，我想你了。”
“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
“没有，就是忽然很想你。”
小时候，她总想做一只展翅翱翔的鹰，飞往更加广阔的蓝天。可是，真到了长大的这一天，她又开始无比想念那个生活了十八年的家。如今她和姐姐都在外地上学，只要一想到王玉兰一人孤孤单单地在餐桌吃饭，她就忍不住泪目。
然而，鹰是注定属于蓝天的。
符晗被宁城大学计算机与金融工程实验班录取，这是宁大交叉复合人才培养的重点改革项目，只有优中选优的佼佼者才能进档，每年只在全国范围内招收15名学生。
虽然郑思琪此刻正在精致地敷着面膜，涂着指甲油，但她是以全班第一的成绩考进来的，绝对的学霸。而赵馨然、安婕二人也绝非等闲之辈，几个人的高考分数都追得很紧。在这样的氛围里，符晗忽然燃气了熊熊斗志——遇强则强，她一定可以做到更好。
军训的最后一天是汇报演出，符晗颇为“幸运”地被挑选到汇报队列，又加练了一天。
傍晚下了训，忽然收到季煜的电话，背景音很嘈杂，像是边走边打的：“你们军训结束没，我来你们学校找你玩儿。”
自从知道了王玉兰和季胤的故事，符晗就很难正视季煜，按照血缘关系，他是符晓同父异母的弟弟，虽然和她没有半点关联，但从辈分上来说总觉得该叫他一声哥哥。但是这位异父异母的哥哥最近脑抽似的跟她说，小狐狸，我好像有点喜欢上你了。
那是她和时况提出分手的一周之后，季煜约她去吃陆凤兴烤鸭。这家店在江城很有名，最初的店面不大，但是烤鸭的口味却是一绝，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通过食客们的口口相传，陆凤兴短短三年内在江城连开了8家连锁店，门店一家比一家大，一家胜过一家的豪华。
以季煜富家公子的身份，符晗以为他会请自己去最新开业在大门口筑了尊18k金龙的那家门店，可是没想到他选择的却是创业初始的那家店，藏在城中村迟迟未拆迁的青砖石板小巷里。
前后径不超过10米的厢房被隔成两间，供食客堂食的区域摆了四张方桌，各摆四张条凳，白墙灰地，正堂挂着明星到店与老板的合影，符晗细看，好像有一位香港的武打明星，其他的都不太认识——不过她本来就不太关心娱乐圈，不认识也正常。
华灯初上，烤鸭店外的牌匾旁亮起一对红色灯笼，颇为喜庆。伙计们在狭小的厨房里备菜，他们的头顶挂着数十只净鸭，烤炉燃着火，木炭滋滋崩裂，壁炉漆黑发亮。
“老板，给我上壶竹叶青。”
“好咧。”
黑陶质地的酒盅上全是岁月的痕迹，据说店里的器具都是老板从全国各地海淘回来的。
季煜倒了满满两杯酒，推了一杯给符晗，“喝吧。”
“我不会喝酒。”
“不会就学，你们学霸不都这样吗？”
季煜的手指未移半寸，显得格外强势，“况且有些话，只有喝了酒才比较容易说出口。”
竹叶青的口感醇香绵柔，入口甘甜微苦，细品之下有中药材的独特芳香。符晗皱眉抿一小口，意外发现她竟然还能接受，于是一筷子菜一口酒，灌下去不少。
酒精的刺激很快上了头，晕乎乎的。
“想要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季煜比她喝得猛，一仰头就是一杯。他是容易上脸的体质，脸颊上已经浮现两抹粉色。
“我爸和你妈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符晗点点头，早就猜到他要说这个了。
“老板，再上一壶竹叶青。”
季煜又给自己斟满酒。
他大抵是些微地醉了，将脸朝符晗前面凑了凑。五官在眼前放大，让符晗不得不直视他，从前没有好好关注过这张脸，现在看来挺拔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睛，竟是副百里挑一的好皮囊。
“小时候，我就觉得季胤不爱我妈。妈妈生病了，生了很严重的病，他却还有心思在外面喝酒谈生意，后来家里是变得越来越有钱了，钱多到冰箱洗衣机上都是成捆的现金。可是有什么用呢，妈妈最后还是死了。”
向来没心没肺的季煜，第一次主动向别人撕开伤口。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一撕开还是有鲜血汩汩地流，“我一直以为季胤是铁石心肠，不知道世界情为何物，直到我发现他还珍藏着年轻时与你妈妈的信件，里面还夹着一张照片。”
季煜从兜里掏出那张泛黄的照片，年轻时候的妈妈映入眼帘，王玉兰穿着时尚的真丝长裙，烫一头浓密的大波浪，斜靠在藤椅上朝着镜头微笑。
很美，美得毫无攻击性，是一种亲切乖巧的美，却又如同连绵的春雨吹入心田。
“原来他的心里，还一直为她留了块空位。”
“哦，是吗？我却不这么认为。”符晗将杯中余下的酒液一饮而空，抬起的眼眸炯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