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恰逢星期三全校教师开周会，傍晚的校园显得闹哄哄的。名义上的自习课变成了唠嗑大会，走廊里还不时跑过一个满头大汗的男生，速度之快只能勉强看到他的残影。
发生在教室里的一场闹剧草草收尾，大家私底下悄悄议论两句，转头又聊到明星八卦和mba最新赛季了。身处漩涡中心的李娜娜仍然一脸愤恨，钱晶晶抱着作业本来到符晗的位置安慰她：“怎么啦？别生气，生气会让人变丑。”
李娜娜撅着嘴，忿忿道：“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臭脸，她以为她是谁？仗着学习成绩好就可以看不起人吗？”
硬是把一码事说成了另一码。
符晗自然听不到李娜娜的这番抱怨，她赤手空拳地从教室里冲出来，连去小卖部溜达两圈都少了些许底气。太阳已经落到食堂的西侧，将长着爬山虎的白色砖墙照出一片斜斜的光影。心里很烦，复杂的情绪纠缠在一起，变成一团怎么也理不清楚的毛线球，她从二层洋房的校史馆经过，沿着香樟树小径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喂，你怎么在这里？”突然，后脑勺响起一个男声，吓得符晗一激灵顿在原地，心想糟糕了这是被哪位老师撞见了，究竟要怎么和他解释。她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转身，不想那个声音的主人已经几个大跨步来到了她的面前。
待看清来人，她霍然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你啊！”
季煜一脸坏笑地盯着她：“你以为我是谁？”
“还以为是老师呢，吓我一跳！”转念一想，今天下午全校老师都在礼堂开会，哪会有时间在这儿抓她逃课呢？符晗嘲笑自己关键时刻的不冷静，卸下思想包袱，和季煜肩并肩往前走。
面对身旁女孩儿如此的顺从，季煜倒是感到很不习惯，他疑惑地望向她的侧脸，问：“你说你一学霸怎么总逃课？”
符晗心想，我哪有总逃课，只是每次逃课都好巧不巧地被你撞见，但她抿着嘴唇沉默不语。季煜见她不说话，也懒得再追问，俩人便如相识多年的老友，默契十足地朝前继续走，尽管他们都不知道究竟要走到哪里。就这样漫无目的地逛遍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金色的晚霞照亮少男少女明媚的脸庞，夕阳将他们两个的影子拉扯得格外亲昵。
也不知道这样走了多久，符晗的肚子“咕咕咕”叫起来，她有些尴尬地揉搓肚子，放学的钟声正好在此时响起。欢笑声、叫嚷声一下子在校园里沸腾起来，她听见季煜在一旁大声说：
“走吧，吃饭去！”
时况跟着符晗跑出教室，他在校园里找了一大圈，却没能找到符晗的踪迹。年级里关于他的传闻，他自己也略有听说，八卦本就是人类的天性，特别是他们这群成天被关在象牙塔被老师家长驱鞭学习的学生，听到这些他只是一笑置之，并没有往心里去，被人传谣又能怎么办呢，拳头又没有办法砸到那些人脸上。
在这个世界上，造谣成本太低，打人成本又太高。
如此说来，时况从小便是一个不懂得争抢的孩子，别人会说他生在金窝，吃穿不愁，无需争抢世界上的一切便长了翅膀般飞到他面前，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他视若珍宝或者无比渴求的东西，是争不到也抢不来的。
比如爱，比如陪伴。
他常常身处人群，众人相拥，但他又常常感到孤独，孤独感排山倒海将他包围住。久而久之他学会了顺受，看似佛系看似云淡风轻，可是某种意义上来说只是一种逃避，他的内心永远有一个巨大的空洞，簌簌漏风。
虽然他很少去主动结交朋友，但他的身边从来不缺朋友。符晗可以说是他主动结交的第一个朋友，他也说不上为什么，但这个女孩子身上总给他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可是女孩子的心思好难猜，就在他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非常亲近的时候，她却一言不发地刻意疏离，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团迷雾，既看不清也抓不住。
她到底怎么了？他的脑海里回荡起李娜娜的尖叫声：“我看你是因为喜欢时况，才看不得他和别人在一起！”
时况皱起眉头。所以，她是因为那些谣言才刻意和自己保持距离的？如果她并不喜欢自己，那么被人造那样的谣肯定会感到困扰吧，就像自己被人莫名其妙和小山竹捆绑起来一样。
衣兜里，手机震动了两下，他取出查看，是小山竹发来的短信：晚上订在“梧桐树下”，不见不散哦！
放学的下课铃声响起，静谧的校园瞬间炸锅般吵闹起来，时况举目四望仍然不见符晗的身影，他叹了口气，朝校门口走去。
“梧桐树下”是一家西式简餐厅，距离学校步行不到十分钟，装修颇有些格调，在学生之间非常有名。时况单手插兜走在种着梧桐树的人行道上，天空被巨大的树冠遮挡得密不透风，上街沿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自行车，狭窄的走道容不下第二个人，迎面而来一个穿着红色围裙的炸鸡店店员拿着宣传单页伸手揽客，被他礼貌拒绝后还要侧着身子才能顺利通过继续往前走。身旁的非机动车道上，已经陆续有学生骑车从校园里出来，时况不时往车道上看两眼，试图从中寻找到某个熟悉的身影。
直到他走到餐厅门口，才终于放弃了一下午徒劳无功的寻找。小山竹选的座位就在餐厅一楼靠窗的位置，他一进门就听见女孩儿清甜的招呼声。
“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时况疑惑地问，他已经是第一批出校门的人。
“请你吃饭可不得早点来嘛！我和门卫大伯打了声招呼，大伯耳根子软就放我先出来了。”小山竹脸上洋溢着轻快的笑容，她将菜单推到时况面前：“我刚刚点了份披萨，这边是现烤的需要点时间，你再看看要吃点什么？”
时况点头，礼貌性地点了两个菜，又把菜单推回去：“你再看看，今天你请客，我买单。”
倒不是时况热情好客，只是在他从小的认知里，没有让女孩子请客的道理。
吴彤睁着大眼睛，一脸欣喜。这短短几天相处下来，时况果然如她所想象的那样，是个温柔谦逊，懂得体贴关怀，令人忍不住喜欢上的人啊！
其实对于时况，并非她所说的印象深刻，他只是童年记忆中非常模糊的一个影子，但是此次父亲从邻市调任回来前曾叮嘱过她，让她来到这里后一定要和时家保持好关系，官场上的那一套她并不太懂，但也并非全然不懂，所以她点点头，开始在脑海里编织起一个属于她和时况的快乐童年。直到不久之前的饭局她再次见到时况，少年俊逸的外表以及煊赫的家世令她明白了什么叫做“怦然心动”，与时家交好这件事便不再是父亲的耳提面命，而是她心甘情愿为之付出的美好未来。
“我们开始吧。”
“什么？”吴彤瞪大眼睛，还没从少女心的想象中转换回来，他们就这么开始啦？进展是不是太快啦？
“不是说有功课要问吗？拿出来吧。”
“哦哦……”吴彤害臊地抓住书包，埋头从里面拿出几本练习册来。
门口的风铃声响起来，她下意识地抬头望过去，看到一高个儿男生推门进来，清爽的寸头，小麦色的皮肤，嘴角还挂着桀骜的弧度，在他后面跟着一个短发女生，脸蛋白皙清透，大大的眼睛四处张望，透着好奇。
时况见吴彤直愣愣地盯着门口看，也下意识地回头，便看到符晗在和一个不认识的男生说话，眼角甚至还飘着笑意。他怀着一股复杂的情绪看着那抹笑，心里颇为不爽，敢情自己找了她大半天，担心她的情绪不好会做出什么傻事，结果她竟然忙着和别人约会？
那男生是谁啊？等等，有点眼熟，好像之前还一起吃过饭？那小子好像也是一中的？
吴彤的注意力从门口的俩人落到时况身上，她惊讶地发现时况竟然迷瞪着眼看那个短发女生，脸上的怒气热腾腾的。这是她第一次在时况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一直以来时况给人的感觉都是礼貌绅士的，有一点距离感，但又不失亲切友好。她忽然明白了点什么，但又不动声色。
一名优秀的猎手懂得如何耐心等待最好时机，而现在显然才是刚开始。
“时况哥哥？”
时况回过神，说了句“抱歉”，伸手接过吴彤的练习册给她讲题，心不在焉的。一双耳朵竖起来，仔细辨别身后的声响，他听到符晗他们在不远处拉开椅子坐下，那男生扯过菜单让她点单，他们欢快地聊着天，但是听不太清内容，氛围貌似还挺愉快。
时况并不明白，此时他心里正翻江倒海涌现的情绪，名叫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