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01
“昨晚睡得不好吗？”
时况端着餐盘，问旁边正在揉眼睛的女孩儿。她的头发长长了不少，只不过一根根都很倔强地朝着天空生长。
“不好，半夜上厕所发现一只小强爬进屋子里，等我再躺回去的时候就觉得耳边也有，被子上也有，哪哪儿都有，我甚至听到它们在黑暗中啃桌脚的声音。”符晗的眼泪连着哈欠一起往外涌。
今天的主讲老师姓金，是培训班特邀来的，省特级教师，宁城大学的老牌毕业生，从事数学竞赛培训十余年了。
“一会儿先做套卷子，我看看咱们班同学的水平如何。试卷上一共有三道应用题，四十分钟以后收卷，大家不要讨论，独立完成。”
符晗跃跃欲试地拿到卷子，看到题目的时候一下子懵了。
这大概将成为她人生中最为难忘的四十分钟，因为周围的人都在奋笔疾书，他们的笔在试卷上摩擦出“沙沙”的音符，无数的“沙沙”合奏出震撼人心的交响乐，而她盯着试卷上的黑色铅字，以及一个个看不懂的符号，第一次和学渣心心相印了。
后背渗出层层冷汗，她焦灼地看向旁边，赵馨然的试卷上已经写得密密麻麻，而时况都已经把试卷翻到反面做最后一道题了。
第一排的座位发出刺耳的拖地声，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甚至已经把做完的卷子交给老师了。他大概就是陆骁说的那个学神黄序章？
符晗郁闷地盯着空白一片的卷子，心想为什么他们都会做啊？？
艰难地在试卷上写下3个大大的“解”，然后反复扒着题干，凭感觉写下一行行牛头不对马嘴的答案。
课间休息的时候，大家三三两两地讨论着刚才的试卷，只有符晗沉闷地趴在桌上，欲哭无泪。
“同学们安静，我们要开始上课了！”金老师批改完试卷，从讲台上站起来。
“这套试卷你们觉得难吗？”他问。
“太简单了！”刚刚第一个交卷的男生在下面抢答。
教室里“嗡嗡嗡”响，金老师再次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我刚刚看了一下你们交上来的试卷，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有2名同学做了满分，三分之一的同学做对了百分之七十以上。但我们班上还有很大一部分同学做得很不好，可以说一点基础都没有。”
符晗窘迫地低下头，这不就是在说她吗？
“不过这部分同学也不要泄气，老师说这么多并不是意味着你们就不行了，因为数学竞赛和你们在学校学的内容不太一样，里面还会涉及很多大学高等数学的内容，接下来的课程我会给大家把基础打牢，适当拔高，尽量兼顾到大家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真讲起课来，符晗还是听得一头雾水。
“这里很简单，我就不多说了。”
“这些步骤套用公式就行，不懂的下课来问我。”
每当下面有同学提出疑问，第一个交卷的那个男生就会发出很大的鼻声，几次之后也就没有再问了。能坐在这间教室的都是各个地方报上来的佼佼者，谁又受过这样的轻视？
好不容易盼到下课，符晗忍不住问坐在前面的陆骁：“坐讲台下面那个男生就是黄序章吗？”
没想到陆骁鄙夷地翻了个白眼儿：“他哪能和学神相提并论，不过就是半坛子酒爱晃悠。”
符晗心想完蛋了，半坛子酒都比她强，这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可怎么熬啊？
“我有事先出去一趟，中午就不和你们一起吃饭了。”符晗说完急匆匆地收拾书包往外走，结果被时况挡住：
“你要去哪儿？”
“我准备去附近二手书店买本大学教材，老师讲得太快了我跟不上。”
“要我陪你去吗？”
“害，不用，你方向感比我也没好到哪儿去。”符晗挥挥手，果断地拒绝了。
赵馨然看着她小跑步的背影，问一旁的时况：“你怎么不跟着一起去啊？”
时况不解：“你没听到她说不用吗？”
“……”赵馨然无语地摇摇头，对这种直男行为恨铁不成钢。
02
根据手机地图显示，培训班附近一站地铁的距离有一所大学，学校周围开了几家小书店。
人生地不熟的，凡事都得靠摸索。符晗努力克服自己社恐的天性，一路边问边往前走，还差点在地铁站迷了路。
好不容易找到出口，乘着电梯缓缓来到地面，半空中飘来粉色的花瓣，放眼远处一片粉色樱花的海洋，用手轻轻托住一瓣，浅浅嫩嫩还有淡香萦鼻，这浪漫的景象把坏心情一扫而光。
身旁有小情侣手挽着手亲昵路过，女生指着不远处一座寺庙和男朋友撒娇：“我听朋友说来宁城一定要去凤鸣寺，那里据说许愿很灵验，我们也去烧烧香吧！”
男生无限宠溺地揉着女朋友的脸：“好啊，听你的。”
符晗顺着方向望过去，金色的佛塔矗立在山丘上，通往寺庙的小路正在下着樱花雨，前去拜佛祈福的人络绎不绝。
符晗默默记下了这里，心想着有机会一定要去烧柱香。过一条马路便是宁市大学，这座拥有百年历史的老牌985院校以工科著称，沿途有以它命名的医院、小学和幼儿园，厚重沉稳的建筑风格以及遒劲叶茂的梧桐，无不散发着一股浓浓的学术氛围。
虽说清北是理想，但能考到这里的同样是天之骄子，前途远大。此情此景，身临其境，符晗的心里按耐不住对未来的憧憬，理想主义情怀将上午所受挫折一一抚平，迸发出强烈的奋发斗志来。
她走进沿街的一家二手书店，不到二十平米的空间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光线里飞扬着细碎的灰尘，不得不眯着眼睛寻找收银台在哪里。
“想要什么书？”忽然从一堵书墙后面传来清亮的声音，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男人从书堆里站了起来。
“老板你好，我想要找一本高等数学。”
男人看她略显拘谨的模样，笑着说：“我不是老板，隔壁宁大在这儿勤工俭学的。你应该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吧？看样子像个初中生，要高等数学干嘛的？”
“我今年高二，是外市来这里参加数学竞赛培训的。”
“哦，我说呢！你等会儿啊。”男人随即闷下头在书堆里一顿翻找。《通信技术》《内科学》《百年孤独》被他随手扔上来，掀起一阵灰。
符晗猛地一阵咳嗽，过了好一会儿才消停。
“太好了，还没丢！”男人终于从书堆里探出脑袋，手里扬起一本丢了封面的书：“这是我大一时候的课本，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看。”
单看这书的卖相吧，很难不让人嫌弃。书页像是被水浇过，洇出泛黄的圈，皱皱巴巴翻起来还脆，感觉一不小心就能碎成渣。符晗出于礼貌用手指捏着翻了几页，里面空白的地方被黑色水笔洋洋洒洒写满笔记，她认真地辨认笔迹，惊喜地发现这些手写的思路比书本更好理解和掌握！
符晗如获至宝，这难道就是《哈利·波特》里混血王子的魔药课本吗？！
“这笔记做得也太好了！请问多少钱？我要了！”符晗斩钉截铁地说。
没想到男人朝她挥了挥手掌，难道是看她有眼缘不要钱？“怎么能不要呢？您就说多少钱吧？”
男人一副看傻瓜的样子看她，又把手掌朝她面前挥了挥：“你睁大眼睛看看，这是五！”
“五十块？”符晗弱弱地问，她总不好意思说是五块吧？
“五百！”男人一副板上钉钉没有还价余地的表情。
“五百？！”符晗瞪大双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是男人点点头，并怀疑她的耳朵不太好使。
“算了算了，我去别家店看看。”符晗捂着荷包像防着一头饿狼往后退。
“你等等！”对方大吼一声，从书堆儿里一纵跃了出来，直接跳到面前拦住了她：“我这儿还有影印版的，友情价只要你一百块！”
“不用了，谢谢！”符晗使劲儿摇着头，推搡着他想往外走。但是她的力气哪里敌得过一个比她高那么多的成年男性，难道她将要经历可怕的囚禁？如果她不付钱就会被关小黑屋？一想到这里，害怕得腿都发软了。
还好对方尚存一丝理性，闭着眼睛无限叹息地说：“如果连影印版都不行的话，我这儿还有电子版！跳楼价只要你三十九块八！”
“成交！”
当符晗气喘吁吁地一路小跑到地铁站口的时候，她仍然捂着胸口惊魂未定，突然想起时况来，如果当时他陪着她来就好了。
03
下午半天的课程被符晗给翘掉了，她躲在宾馆的房间里啃高数教材，可怜巴巴地盯着手机上芝麻大的字花了眼，不知不觉屋外的天黑了。
“你回来了吗？”时况发来一条短讯。
“嗯，回来一会儿了。”
“下课了，一起吃晚饭？”
符晗翻了翻进度条，要想在明天上课前把一本书过一遍，起码要到后半夜了。于是她回复：“不了，你们吃吧。”
时况没再回复什么。
餐厅里，赵馨然推推他的胳膊：“你问了没，她下来吃饭不？”
时况摇了摇头：“她说不下来了，让我们吃。”
“那要不要给她带点东西？”
“不知道，没问。”
赵馨然无语：“那你问下啊！”
时况有点不耐烦：“还是你问吧。”他想了想，又从包里拿出一瓶杀虫剂递给赵馨然：“听说你们房间有小强，拿回去喷一喷吧。”
当赵馨然拎着一大袋东西回到房间的时候，符晗还在和高数苦苦鏖战中，听到门响一脸疲惫地抬眼打招呼：“你回来了啊？”
赵馨然把塑料袋拆开，取出两个快餐盒给她：“给你带了点炸猪排和蔬菜沙拉，可能有点凉了，你就凑合吃吧。”
“谢了！”符晗早就饿得不行，拔了筷子就往嘴里塞，虽然猪排确实凉透了。
赵馨然把书包往床上一搁，从塑料袋里取出杀虫剂问：“你昨天在哪儿看到的小强？”
“卫生间那儿，你啥时候去买的杀虫剂？一会儿我把钱转你。”
“可别，这不是我买的，时况给的。”赵馨然说完，便跑到卫生间，捂着脸一顿狂喷：“臭蟑螂，看我今天不毒死你们！”
忽然感觉心软软的，符晗拿出手机。
“我替小强谢谢你啊！”
“不客气，强效杀虫剂，保准它一次死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