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01
“喂，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我是欠你钱没错，但我可不欠你命啊！”
江边的风很大，通往灯塔的栈桥很窄，刚好够一个人走，若是两人并排可就有落水的风险了。
“你别动，马上就到了。”季煜用力地拽着她的袖子，一路拖着她从繁华的春熙路来到了这冷风习习的江边栈道，符晗觉得她宁愿丢脸到家在餐厅打工偿债，也好过因为向这个疯批借钱被拐到这里。
灯塔的入口被一条铁链锁住，从缝隙里看进去，里面黑黢黢的，符晗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
季煜面带嘲讽地看着她：“怎么，你怕我害你不成？”
“你带我来这里到底要干嘛？”符晗双手护在胸前，做防御状。
季煜脸上的嘲讽意味更深了：“你放心，我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说着原地转了一圈，随便找了块空地坐下。
符晗觉得他原地打转的动作很像一条狗。
太阳被云朵遮住，天色暗淡下来。远方传来轮船的笛声，脚下的江水剧烈地拍打着岸边礁石，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安静得令人伤感。
看着季煜落寞的背影，符晗也叹了口气，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烦恼啊，他应该真的只是单纯想找个人陪着，消磨一些难熬的时间吧。
于是，符晗也在附近找了块空地坐下，眼神失焦地盯着远处缓缓驶来的货船。
其实，今天是她人生中第一次逃课。
昨天晚上和时况讨论的题目，今天本来还想着和他当面再探讨一下的。谁知道，一大早当她心情不错地准备骑车去上学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
一个这么多年来，她只见过两次的男人。
她的亲生父亲，符建国。
男人穿着一件半旧的皮夹克，正蹲在上街沿上抽烟。看到她下来，眯着眼睛把香烟掐掉，随手扔在了身后的草丛里。
“是小晗吧？”
大概是父女之间的某种心灵感应吧，虽然这个男人的面容很陌生，但符晗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她警惕地盯着男人的脸，后退一步问：“你要干嘛？”
男人红着眼眶向她迈进一步，想要伸手摸摸她的脸，但被她果断地避开了。
“小晗，我是爸爸啊。”男人的眼神充满柔情，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和他的女儿诉说。
但符晗感受不到一丝亲情的温暖，她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刚才的问题：“你要干嘛？我上学快迟到了。”
“小晗，我知道你妈妈平时一定没少说我坏话，你一定对爸爸有很多误解，但你要相信爸爸是有苦衷的啊！这些年我没有哪一天不想念着你和你姐姐，你们都是我的宝贝女儿啊！”
“所以，宝贝女儿是可以十几年不管不问的吗？”符晗冷冷地问道，但她并不想听到任何解释了，所以蹬开自行车撑脚，把书包放在前车筐里，准备抓紧时间赶去学校。
可是男人却将她的车把手按住，脸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小晗，爸爸生病了，看在你我父女一场的份儿上，你帮爸爸去医院做一个骨髓配对的检查好不好？”
原来是因为这个理由，他才来找她的，符晗的心一下子凉了。
从来没有养育之恩的父亲突然有一天出现，只是因为女儿的骨髓或许能够救他一命！
她愤怒地想要挣脱男人手的束缚，但对方的力气很大，仍然在苦苦哀求。
就在这时，妈妈从楼上冲了下来，情绪激动地上前推那个男人。
“符建国，你个王八羔子，这会儿死到临头想到你有女儿了？你把女儿当成什么了？你怎么不去找你的野种儿子捐啊？我警告你，别来骚扰我女儿！”
路人停下脚步，楼上的邻居也打开窗探出脑袋。平日里的妈妈总是着装得体，礼貌而有涵养，但此刻却穿着一身居家服，头发蓬乱地披在肩头，面部的表情因为情绪失控而几乎变形。
符晗觉得很无助，如果此刻姐姐在身边会不会知道该怎么办？
男人瞪着通红的眼睛，用力将妈妈一把推出去，用手指着妈妈的脸破口大骂，脖子上的青筋格外显眼：“王玉兰你他么给我看清楚，这也是我女儿，没有我你一个人能生出她来吗？”
“臭不要脸的，你给我滚！”妈妈试图再次冲上去推他走，男人怒气上头，抬手就要扇下巴掌来。
“叭！”童年对父亲难得的印象，就是他挥手对妈妈扇下去的一巴掌。痛苦的回忆涌上心头，符晗恐惧地扔下自行车，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男人的巴掌失落在半空，重重地砸在符晗的肩膀上，好疼！
可是肩膀的疼痛又算得上什么呢？符晗抬头，充满仇恨地瞪着对面的男人，说：
“你走吧，我是不会给你做配对的，因为你根本就不配！”
“你！”男人再次扬起手，想要朝符晗的脸上扇下去，但他终于控制住自己，一只手在半空颤抖着：“你个小兔崽子，不孝子啊！你给我等着！”
随着男人的扬长而去，一场闹剧接近尾声，路人叹着气留下一句“作孽啊”然后匆匆离开，楼上看热闹的邻居摇着头把窗户“砰”一声关上，只剩下妈妈蹲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江边的风很大，吹乱了谁的思绪。
“喂，想什么呢你？”
季煜的声音将陷入情绪困境的符晗适时地拉了回来。
“我在想，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不然大老远拉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坐在江边吹风吗？”
符晗很快就将问题抛了回去，仿佛刚刚沉默着胡思乱想的根本就不是她。
“到底是学霸，还会读心术呢！”
季煜依然一副混不吝的模样，但语气里少了点嘲讽，多了点调侃。
“我不会读心术，只是碰巧会一些基本的分析。”
符晗恰如其分地怼回去。
结果便是，两人光顾着互怼了，怼到最后季煜笑着败下阵来：
“怪不得老子说，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我说不过你行了吗？”
“这句话是孔子说的……而且我劝你去考证一下，有很多学者论证过，这句话的意思应该和你理解的不太一样。”
“……”季煜无语凝噎，终于选择闭口不言。
02
两人在江边坐了一下午，直到一轮红日跌落海平线，这才抖抖索索地离开。
终于回到充满人间烟火的市中心，车水马龙的街道让符晗感到颇为亲切。
妈妈刚通过微信又转给她一笔钱，并叮嘱她晚上在外面吃好饭早点回家。
她开心地回复了一个超级大的“抱抱”表情包，然后火速将中午那顿饭的钱转给季煜。
“喂，我钱还给你了啊，虽然我应该要感谢你的热心相助，但你也应该要感谢我一下午的耐心陪伴，这下我们可是互不相欠啦。”符晗搓着手心哈口气，朝季煜挥挥手后飞快地往反方向跑去。
她连背影都显得格外雀跃，这让季大少爷颇为不满，将脚边的碎石子踢出去好远：
他好歹长着一张帅气逼人的脸，校里校外多少女生追在他屁股后面跑，怎么轮到她，这几步路跑的，就跟刚刑满释放似的？？跟他待着有这么难受吗？？
然而世事无常，万事难以预料，符晗还没跑出去多远，就迎面撞上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的班主任赵丽华！
“符晗？！”赵丽华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她，然后鹰一样的眼神又越过她，钉在了她身后踢石子儿的季煜身上。
“赵老师好！”符晗朝赵丽华打了声招呼，脑袋里飞快盘算着要如何应对接下来的盘问。
赵丽华用手指着后面的季煜，有点奇怪地问：“你们，一起的？”
“不是。”符晗赶紧否认。
然而，后面那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却颠颠儿地跑上前，也跟着她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老师好”。
“你也是一中的？”赵丽华用审视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大高个儿。
“是的老师，我是十六班的。”
哦，原来是关系户塞钱进来的，赵丽华点点头，一副了然的模样，又转头看向符晗。
不等赵丽华开口，符晗就抢先答道：“赵老师，我和这个同学不认识，只是刚好在大街上碰到。”
赵丽华瞅瞅男孩儿，个子挺高，长得也帅，再看看符晗，瘦瘦小小的，素面朝天，还理了个比男孩儿还短的寸头，实在不像是有早恋的迹象。
应该是自己想多了，于是挥挥手让季煜走了。
“赵老师，要没什么事儿我也先走了。”符晗也想顺势逃走，却被赵丽华一把拦下。
“你等等。”
心脏“扑通”狂跳，符晗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你妈妈今天早上打电话给我，说你身体不太舒服所以才请假的？”
言下之意是，你身体不舒服怎么这个点儿在大街上瞎逛呢？
符晗捂着肚子，指着不远处的一家粥店说：“赵老师，我早上急性肠胃炎犯了，吃了点药到下晚些才缓解，一天没吃饭了，家里大人又不在，所以才到附近找点吃的。”
符晗是尖子生，赵丽华不疑有他，于是拍拍她的肩膀，语气柔和下来：“好的，你注意身体，饮食多注意，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不要受影响。”
“嗯嗯，谢谢赵老师关心，赵老师再见！”
直到在粥店的座位上坐定，符晗才发现自己手脚冰凉，这一天过得，
可真是太刺激了！
对面座位忽然洒下阴影，抬头一看，地主家的傻儿子正双手揣兜低头迷瞪她：
“想不到啊，你这只小狐狸，演技这么好！”
“白痴！”
“你叫谁白痴呢？”
“谁叫唤得凶叫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