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谁不老
二十六
1
熟悉的喇叭唢呐声传来,表示一户人家有人离去,猛的一听觉得挺有意思,可离得近,听一会儿,就觉得那唢呐声吵的很,扰的人心烦意乱,好在一首唢呐曲子并不长。
唢呐声褪去,喧嚣、沸闹的嘈杂人声便清晰起来,看着形色各异的人,听着各种鸡零狗碎的闲话,汪小超只觉得心烦、好笑。
汪小超的大伯汪耀宗也从县城赶回来帮忙,说是回来帮忙,其实在理事会的介入下,并不需要多少的人手帮忙,他被安排当什么副总管,其实也就是个闲差,有和没有都差球不多,所有的人事安排,有一个总管基本就搞定,再安排副总管没啥必要。
大伯汪耀宗闲着时,看见了侄儿汪小超,便和侄儿搭起了话:“小超,你最近有空还在家。”
大伯汪耀宗说的很随意,就和与丧礼上任何人搭话的神情口气一样,不过这平平无奇的问话,使汪小超瞬间明白,看来大伯并不知道自己遭难负伤这件事,看着问话的大伯神情,他心里猛然生出一个想法:“人长大后,再亲的亲人也会慢慢陌生,变得互不了解,可能大家都在乎的只是自身,包括自己。”
“嗯,在家。”汪小超恭敬微笑的回答。
“诶,那你的工作还可以,这个时候还有假期回来。”大伯汪耀宗继续说着。
汪小超保持微笑,表示大伯说的都对,汪小超看着站立在身旁,听大伯与自己问话的熟人,心里却对大伯说的话翻了白眼,甚至自己都预感,猜想出大伯下一句的问话。
果然在自己心里无情的嘲讽、预测完,大伯汪耀宗就无比准确的验证了自己的预言,问到:“那你一个月能赚多少?”
而一旁听着问话的熟人,同样面露微笑,好奇、眼巴巴的瞅着汪小超,希望从汪小超的嘴巴里听到他的收入。
“不高,也就七八千。”汪小超依旧保持微笑,礼貌的回复,不过心里却反感的腹诽到:“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长辈大人好像也不过如此。”
大伯汪耀宗以及一旁听到的人,得知汪小超一个月七八千的工资后,他们看向汪小超的目光,似乎瞬间都柔和了许多,大家和蔼的微笑,这和谐温馨的画面倒使汪小超心里舒服不少。
一旁一个熟人,爽朗哈哈的对汪小超说:“以前我就说汪小超长大有出息,咋,我没看走眼吧,哈哈。”
“嗯,那是啊。”一个人附和到。
2
在大人的赞扬中,汪小超心里并不觉得有多么开心,虽然有那么一丝被肯定的快乐,但与心中的郁闷、惆怅、痛苦比起来,那一丝快乐似乎微不足到。
他心里只感觉到一丝苍凉,一种悲凉,大家只关心你挣多少钱,而并不关心,不在意你去如何挣到那些钱,你的开心、自由、甚至健康,似乎都可以为金钱让路。
这让汪小超想起网上看过的话,别人打听你的工作以及收入,并不是真的多么关心你,而是想得知与你接触、交往,能不能为自己带来好处,从而选择与你说话交往的态度,人们似乎是一个个打着感情幌子,从而实现个人某种目的的骗子,真是令人感到无语。
不过仔细去想,汪小超也能想通,毕竟自己已经二十六七,即将奔三的人了,就如电影《后会无期》里的一句台词:“小孩子才分对错,大人只讲利弊。”
长大后的成人世界,哪里有那么多的感情,一切牢固的感情,其实都是建立在金钱,利益之上,成年人是需要生活以及更多的欲望,而这些并不是靠空谈感情就可以。
大伯汪耀宗看着丧事上来回忙碌的人,以忧愁、无奈的口吻对汪小超说到:“现在老家谁家有事,队上我和你爸这一茬人,都还能赶回来帮忙,下来我看你们这一茬,以后估计各家的联系就淡了,恐怕谁也不认识谁。”
“嘿,这话说的倒是一句真话,像我们这一代,一个队的谁家有事,都还回来帮忙,这下一代平时都不在家待,有的或许都不认识,就算认识平时联系的也少,不像我们这一茬人团结。”一旁一个大人接过大伯的话附和到。
对于大伯的话,周围的大人几乎都纷纷赞成,对于大伯说的这一点,汪小超也认同。
现在农村的人情关系,似乎是没有以往那么浓厚了,关键城市化把农村劳动人口都给吸走了,时代不同了而已。
以前基本家家户户都在家里种地,是原始的农业社会,而现在呢,则是金钱至上的经济社会,人情往来都是靠真金白银送往,而不是以前送面口袋、一包糖就能解决的事,现在社会风气下,维持人情关系可以说成了一种负担。
以前送一点粮食、吃的,人情就算维持住了,而现在维持人情,那是需要钱包的,以前的感情是掏心窝,而现在的感情,那是套裤兜啊。
母亲马秀兰时常感叹,嫌弃人情往来烦的很,却又年年你来我往的跑,汪小超觉得母亲心口不一,好虚伪。
他不理解母亲为啥抱怨说送礼烦人,却又要送礼,维持住人情,现在长大的他,似乎理解明白母亲了。
因为在物质条件丰裕的城市,人们可以不讲人情、不讲义气,生活当然无聊乏味,然而还得活下去。可在贫乏的农村农业社会中,人情是必要的。
在风波险恶的江湖上,义气是至高无上的道德要求。重视人情与义气,使我们生活中增添了不少温暖。在艰难和贫穷的环境中,如果亲朋邻里再互相敌视,在人与人的关系中充满了冷酷与憎恨,那这样的生活很难过得下去。
3
老人下葬那天,几十个人抬着一口黑色的大棺材,一群热心的父老乡亲,浩浩荡荡把送丧队伍送到山上,走了将近一个小时。
年轻的壮劳力,齐心协力把棺材抬到地方,那抬棺材的场面,在文明的城市里是绝对见不到的,充满了农村自带的原始野蛮与力量感,那一刻,也体现出了村民间的团结友爱。
送葬路上,一围观的老妇人羡慕的说:“哎呦呦,张姐今天把福享了。”
而一旁的汪小超听了,心里却想笑,暗暗的想到:“好假的话啊,虚伪,心口不一,自己活着享受,还可以看到这美丽的世界,却对死去的人说是把福享了,真是搞笑啊。”
人死了,装进棺材被抬着送到墓地,这就是把福享了?按这样算,那岂不是人人都能享福。
棺材顺利的下葬,汪小超留下帮忙把坟头砌起来,等回到张峰家时,发现上一刻还喧闹、嘈杂的场面,现在却冷冷清清,搭起的帐篷不见了,桌子凳子也消失了一般,赶回来的人群也早已做鸟兽散,而两条不知谁家的狗,啃食着丢落在水泥地上的骨头,以及满地的垃圾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