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应我
“怎么回事?”
秦斯诺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无比冷静,冷静到近乎苛责。
他应该崩溃,应该生气,因为她又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可是说出口的话,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就能这般淡定。
仿佛她只是贪玩,在外面滚了一身泥。
屠焱往怀里看了一眼。
“恶灵抓了她的朋友威胁她,可是我们都没有想到,最想她死的原来是她身边的室友。”
“是我没有保护好她,对不起。”
秦斯诺没有说话。
“凤凰蛋保住了她的命脉,需要好好休养。”
“恶灵还未找出来,我会去找,她现在不适宜出现在校园里,你有白虎本体,在你身边,她会更安全。”
将小狐狸交给秦斯诺,屠焱叮嘱完,转身离开。
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脚步声越来越远,秦斯诺抱着菲沁回了办公室,将她放在沙发上,揭开了覆盖的夹克。
小狐狸紧闭着眼睛,本来雪白的毛上沾了血渍,还有尘土,脏兮兮的,像个被遗弃掉的玩偶。
身体微微起伏。
秦斯诺伸出手,轻轻地摸了一下她的头,听到了一声哼唧。她抖了一下,没醒,眼角有泪水滑下。
不知道是不是疼。
秦斯诺拿过夹克,重新将她盖上,带她回家。
宿舍里,战争还没有停下。
闻雨顾虑着这张脸,只想拆穿她,一直不忍心下狠手,杨星月却趁她不忍,一记光标直接重冲着肋下三寸飞来!
那里是龙的逆鳞处,死穴。
千钧一发之时,一枚猫爪飞来将光标打散,另一枚直接钉在了杨星月的手上。
伊瞳忍无可忍:“星月,你太过分了!你要杀了我们所有人吗?”
杨星月怔了一下,捂着血流如注的手,眼神变得迷茫。
她问了一句:“发生了什么?”
“你!!!”闻雨连话都不想多说,“别装了,你演技真的很差!”
杨星月却好像是突然间才发觉了什么,拽了拽自己的衣服,惊恐不已:“这是菲菲的,我怎么会穿着她的衣服!”
伊瞳拿了个镜子塞进她怀里,简直无语透顶:“你还用了她的脸,想霸占她的一切,刚才说的话,你都还记得吗?”
镜子里,赫然是她最害怕的脸。
眼瞳漆黑如墨,深不见底。
菲沁再醒来时,已经是一天之后。
睁开眼,看到了熟悉的屋顶,认出来是秦斯诺的卧室,再看看自己,还是个狐狸模样。毛很干净,被细心清理过。
变回了人形,身上还是那天穿的衣服,外套被人拿走了,只有一件衬衣,胸口处赫然一个大洞,里外衣服都是破的,全是血,有涟羽的,也有她的。
其下皮肤却完整,些微泛热。
是其内的凤凰蛋,才让致命伤成了皮外伤。
凤凰救了她。
全身都疼,她甚至拧不开门把手。
这次大伤元气,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不再逞强,菲沁拿了一件秦斯诺的衬衣,想把烂衣服换下来,又不想弄脏他的床铺,干脆立在地上,艰难地脱下身上的衣服,抬手穿,肩臂处已疼到要碎。
身后门开了。
来人端着碗,愣住了。
她只穿上了一条袖子,出于惯性侧了身去看。
四目相对,时间停止。
菲沁转回头,慢慢抬手,继续穿另一只袖子。
羞赧什么的,反正他之前看过也摸过了,没什么。
拽着袖子,手往里面伸,她脸皮雪白,没有一点血色,动作幅度上很明显能看出来,正在忍受着痛苦。
秦斯诺放下碗,站到她对面,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帮你穿。”
她身上没有其他伤,那便只有一处。
菲沁松开手,让他帮忙。
“内衣呢?”
“……”声音越发小了,“我……只是想把脏衣服换掉,不想穿了。”
“疼……”
“好,不穿了。”
手臂被抬起,她只能跟着腰也挺起来。
这幅画面菲沁自己都面红耳赤,然而给她穿衣服的男人却连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专注地捻着手里的扣子,开始扣扣子。
衬衫很大,一直遮到了大腿根处,扣子从下往上,被一颗颗系上,到了胸口,他停了下来,堪堪将最不该露的,露了出来。
她,在他面前,在他眼里。
时间再次停止了。
菲沁原本苍白的脸色硬是给逼出了一抹红。
她抬手想扣上那颗扣子:“我自己来吧!”不想被他听见,控制不住的剧烈心跳,自己都耳鸣。
他没有松手。
“这里是伤口,对吗?”
有些发红。如果不是凤凰蛋的保护,会是什么样?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秦斯诺眉头越发紧锁。
他知道这件事是人心险恶,不是她的错,可一直以来,若没有凤凰蛋,她大概也不必受这么多罪,能好好地呆在他身边。
她想要什么,都会有。
就算是天上的星星,他也会想办法摘一颗给她。
只要好好待着,什么都别管了……
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的阴暗与卑劣,他却不想扑灭,只因为他的爱人受尽了苦楚,他太心疼。
他一直压抑自己的感情,自己都不舍得动一下,是为了她能自在,不是为了让命运把她搞成这副样子。
把她关起来吧!他想。
菲沁轻声说是。
扣子被扣好,相顾一时无言。
秦斯诺扶她上床,将玉白的双腿盖在被子之下,握住衬衣袖子里的手。
只觉得冰凉。
“学校的事你不用担心,你的另外两个室友已经帮你请好假了。”
她“嗯”了一声。
“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他问,“关于这件事。”
垂眸想了想,她扯出一丝笑容,略带了调皮:“饿了,我吃饱再跟你细说,好不好?有好多话呢!”
秦斯诺心间刚筑起的冰墙有了裂隙,起身端碗过来。
里面是乌黑的汤汁,温热着,闻着有股异香。
“这是?”她还没忘之前他给她灌过兽药的事,“换了兽医开的?”不然怎么不苦?还怪香的。
“……”他气的直接笑了出来,“补血的,全喝了!”
碗里药液逐渐变浅。
秦斯诺盯着她小口喝完,手指放在了她的嘴角,抹去了一点药渍,眼看着她害羞地垂下眼睛,幽幽开口:“菲菲,我该拿你怎么办,把你锁在家里好不好?”
她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
他的表情告诉她,他是认真的。以最温柔的环抱,秦斯诺将菲沁抱进了怀里。
周身是一股苦香的药气。
“答应我!”
“只有这样,让你一直好好的在我眼前,我才能放心。”
他究竟在说些什么?
大抵搁平常,他定会支持她去做她想做的,可现在,他只想要她一个“好”,不出去了,不冒险了,就留在他身边,做一个傻乎乎的安全的小女人。
菲沁趴在他的臂弯里,闭上了眼,沉默良久后说了一个字。
好。
都知道,终究不过是一个字罢了。
学校这边,她也不必急着回去,因为学校里有一个她。
闻雨整理了她的手机和课本,托屠焱送了来,菲沁略好了些,就在家里看书。
她还知道,附了杨星月身的恶灵被伊瞳打走后,杨星月恢复了神智,很是后悔。
“我才不会告诉她,都是她做的孽,让她哭去吧!”电话里,闻雨这么说,“菲菲,你没事就好,好好休息,我们俩等着你回来!”
菲沁含笑答应。
休息了几天,身体上碎裂般的痛渐渐平息,终于被允许下床。
但是,菲沁发现,她只是换了个地方而已,之前是躺床上,现在是在某人怀里。她想去哪,他很乐意抱她过去。
“……”
人家只是想走走路,辣个男人,别过来啊!
不走路腿可是会退化的!!!
秦斯诺见她确实没什么大碍,带她回了陈家。
许久未见,蒋音很是惊喜,拉着菲沁就回屋去了,秦斯诺和陈寒在楼下。
佣人在准备晚饭。
幽幽的香气里,陈寒长叹了一口气:“这是她们的宿命,倒是苦了你!”
“十七年前,我眼睁睁看着她妈妈死在我面前,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打定了主意,只要我还活着,就决不让我的女儿走上这条路。可终究,还是抗不过命。”
让她跟姥姥回到森林去做狐狸,远离人间,让她结婚去过正常的婚姻生活,都不过是为了让她当个最普通的人,妄图避开命运。
可命运之所以为命运,就是因为避不开。
“小诺,是爸对不起你。”
秦斯诺沉默着,心事重重,斟酌着开了口:“我并不是在埋怨什么,只是太心疼菲菲,她每一次受伤都让我内疚自责,我甚至不知道后面还有多少,今天过来,也是想问问爸,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帮她?”
陈寒摇头。
“你我都是人类,终究是爱莫能助。”他拍了拍秦斯诺的肩,“我替菲菲妈妈谢谢你,愿意守护我们的女儿。”
秦斯诺抬头,菲沁立在二楼的楼梯口,微歪着头,正在对他笑。
一旁,蒋音冲陈寒悄悄使了个眼色。
回家的路上,菲沁开始打听。
“你跟我爸说什么呢?他都哭了!”
“你啊!”秦斯诺平稳地开着车,“你爸在感谢我。”
“感谢你什么?”
“感谢我把你娶回家,让他省了不少心。”
菲沁不信:“我爸真这么说?”
秦斯诺认真点头:“嗯,真的。”
她蹙眉,自家老头子居然这样说,果然是从小分离导致亲情淡薄。
看得他直笑:“都是骗你的,你爸说,让我一定照顾好他的宝贝,否则绝不放过我,这么可怕,我还是听话吧!”
菲沁“哼”了一声。
“你知不知道,你让我误会了我爸爸,你得赔我!”
秦斯诺将车停在了路边,诚恳道:“我没有想到会这样,是我说错话,对不起。你爸爸他其实很爱你,还有你妈妈,这么多年,我想他都没有忘记你妈妈,别误会他。”
菲沁忍不住笑。
“那你准备怎么赔我?”
“陪你一夜,够不够?”
菲沁:“……”
“秦斯诺,你就是个老流氓!”她哭笑不得,“不够!”
秦斯诺淡定:“小狐狸,你看,你是个小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