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厄休拉的陈述
厄休拉紧闭双唇,默默地凝视着波洛,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悲伤。然而,这种悲伤的力量是如此强大,以至于她无法再长久地将其压抑在内心深处。终于,她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无法遏制地奔涌而出。她微微点头,泪水如决堤的洪流般涌出眼眶,她的身体也不禁颤抖起来。这是一种深深的、无法自制的悲痛,仿佛她内心的痛苦已经超越了她所能承受的极限。卡罗琳见状,急忙从我身后跨步上前,紧紧地搂住厄休拉。她的动作是那么轻柔,仿佛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她轻轻地拍着厄休拉的肩膀,用一种温暖而安慰的口吻说:"好了,别哭了,我的宝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只需要耐心等待,相信事情会有转机的。"卡罗琳虽然好奇心重,喜欢传播流言蜚语,但在这一刻,她的善良本性表露无遗。厄休拉的悲痛让她暂时忘却了自己的好奇心,心中只剩下对厄休拉的同情和关怀。过了一会儿,厄休拉缓缓地挺起身子,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这个人太脆弱、太愚蠢了。"波洛轻声回应道:"不,不能这么说,我的孩子。在过去的这一周里,我们每个人都经历了严峻的考验。你的反应是正常的,不要过分自责。"我也插话道:"这是一次非常可怕的考验。"厄休拉感激地看了我们一眼,然后继续说道:"结婚的事你已经知道了,我想问一下,你是怎么知道的?是拉尔夫告诉你的吗?"波洛摇了摇头,他的目光中透露出一丝坚定。厄休拉深吸一口气,接着说:"你今晚来这里的原因,我大概能猜到。这"她拿出一张皱成一团的报纸,我立刻认出,这就是波洛刊登那条消息的报纸。"报纸上说拉尔夫已经被捕了,现在做什么都无济于事了,我也没有必要再继续隐瞒下去了。"波洛的脸上露出一丝惭愧的表情,他说:"报纸上的东西并不一定都是真实的,小姐。无论如何,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们,这对你会有好处的。我们现在需要的就是事实。"厄休拉犹豫了一会儿,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不确定。但最终,她还是决定相信波洛,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盘托出。波洛微笑着说道:"你似乎对我有所疑虑,然而你却特意来找我,这是为何呢?"姑娘低声回答:"因为我坚信拉尔夫不会杀人,我觉得你聪慧过人,定能查明真相。而且""继续说下去。""我觉得你心地善良。"厄休拉说道,波洛不断点头表示赞同。"你说得很对——没错,说得很对。我坚信你的丈夫是清白的——但目前的形势对他不利。如果我要帮助他,你必须将所有的真相告诉我——哪怕是对他不利的事实。""你真是善解人意。"厄休拉感叹道。"如此说来,你愿意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对吧?那么就从开头讲起吧。""希望你别赶我走。"卡罗琳一边说着,一边坐到扶手椅上,"我想知道这孩子为什么要假扮客厅女仆?""假扮?"我疑惑地问道。"没错,你为何要这么做呢?是为了打赌吗?""是为了生存。"厄休拉干脆地回答道。随后,她鼓起勇气,开始讲述自己的身世。以下是我简要复述的内容。厄休拉·伯恩家中有七口人,他们属于落魄的上流人士。父亲去世后,家中的大多数女孩不得不外出谋生。厄休拉的大姐嫁给了福利厄特上尉。那个星期天我见过她,当时她感到很窘迫,现在原因已经很清楚了。厄休拉决心自己谋生,但她不想当保姆,因为这是任何未经培训的女孩都能胜任的工作,她选择了客厅女仆这份工作。她不想被人们视为"贵族的客厅女仆",而是想成为一名真正的客厅女仆。这份工作是她的姐姐介绍的。在弗恩利大院,她总是避开其他人,这引起了人们的非议,然而她的工作却非常出色——手脚麻利,什么都会做,做事从不拖拖拉拉。"我喜欢这份工作。"她解释道,"我有很多自由支配的时间。"接下来,她谈到了如何与拉尔夫·佩顿相遇,他们的恋爱过程,以及他们的秘密结婚。厄休拉原本不愿意这样做,但佩顿最终说服了她。他说不能让他的继父知道他与一个身无分文的女孩结婚。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秘密结婚,等时机成熟再告诉他。事情就这样办成了,厄休拉·伯恩变成了厄休拉·佩顿。拉尔夫说他想先还清债务,然后找一份工作,等他能够养活她,不再依赖他的继父时,他就会把这件事告诉他。然而,对于拉尔夫·佩顿这样的人来说,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并非易事。他想在继父不知道他结婚的情况下,说服他帮自己还清债务,扶持自己东山再起。但当罗杰·艾克罗伊德知道拉尔夫所欠债务的数额时,他非常生气,拒绝帮忙还债。几个月后,拉尔夫又被召回了家。罗杰·艾克罗伊德直接向他提出,希望他能与弗洛拉结婚。他要求拉尔夫认真考虑这个问题。在这件事上,拉尔夫·佩顿的弱点再度浮现。如往常一样,他总是选择最简单、最快捷的解决方式。据我所知,弗洛拉和拉尔夫并不是真心相爱,对他们来说,这更像是一场交易。罗杰·艾克罗伊德说出了他的想法——两人都欣然同意。对弗洛拉而言,这是一个获得自由的机会——金钱和美好的未来;对拉尔夫来说,这只是另一种游戏。他陷入经济困境,希望借此机会偿还债务,开始新生活。拉尔夫没有远见,但他隐约意识到,在不久的将来,他会和弗洛拉解除婚约。因此,弗洛拉和他商量好暂时保密,他想尽办法瞒着厄休拉。他本能地知道,由于厄休拉意志坚强、果断,而且讨厌欺骗行为,所以她绝对不会同意这种做法。
很快,关键时刻来临,一向跋扈的罗杰·艾克罗伊德决定宣布订婚的消息。他没有和拉尔夫商量,而是与弗洛拉谈了一下,弗洛拉的态度很冷淡,但并没有表示反对。对厄休拉来说,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她把拉尔夫叫回了城。他们在树林里秘密会面,他们的谈话被我姐姐听到了一部分。拉尔夫请求她暂时不要声张,但厄休拉态度坚决,她不想再隐瞒下去。她决定立即把真相告诉艾克罗伊德先生,请求他不要无情地拆散他们的关系。
一旦做出决定,厄休拉就会坚定地执行。就在当天下午,她与罗杰·艾克罗伊德谈了一次话,并向他透露了真相。在谈话中,他们大吵了一架——如果罗杰·艾克罗伊德没有遇到麻烦,这场争吵可能会更加激烈。然而,厄休拉没有达到她的目的。艾克罗伊德决不会轻易原谅欺骗他的人,他的怨恨主要针对拉尔夫,但厄休拉也受到了责骂,被视为有意勾引富家子弟的坏女孩。同一天晚上,厄休拉和拉尔夫约好在小亭子见面。她从侧门溜出屋子,去和拉尔夫见面,他们的谈话纯粹是互相指责。拉尔夫指责厄休拉不合时宜地泄露了他们的秘密,这毁了他的前途;而厄休拉则指责他欺诈。
他们分开后半个多小时左右,罗杰·艾克罗伊德的尸体就被发现了。从那天晚上到现在,厄休拉再也没有见过拉尔夫,也没有收到他的信。
她讲述完后,我越来越觉得这些事实令人恐惧。如果艾克罗伊德没有死,他肯定会修改他的遗嘱——我很了解他,我知道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修改遗嘱。他的死正值拉尔夫·佩顿的关键时刻,这也难怪这个女孩一直保持沉默,继续扮演着她客厅女仆的角色。
我的思考被波洛的说话声打断。从他严肃的语气中可以看出,他也意识到了情况的复杂性。
"小姐,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你必须如实回答,因为这是整个案件的关键:
你和拉尔夫·佩顿上尉是在什么时候在凉亭分开的?请仔细思考后再回答,你的回答
一定要非常准确。"
厄休拉露出一丝苦笑,显然,她对这个问题已经深思熟虑过。
"我出去见他的时候正好是九点半。布伦特少校在露台上踱步,我只好绕了个圈从林子中走,免得被他看见。我到达凉亭的时间应该在九点三十三左右,拉尔夫已经在那里等我了,我和他一起待了十分钟——不会超过这个时间。我回到屋里的时候正好是九点四十五。"
此刻,我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她之前为什么总是问那个问题:希望能找到证据证明艾克罗伊德死于九点四十五之前,而不是之后。
接着,波洛又问了一个问题,我完全明白他的意图。
"是谁先离开凉亭的?"
"是我。"
"让拉尔夫·佩顿一个人留在凉亭?"
"是的——但你不会认为——"
"小姐,我怎么想并不重要。你回到屋后做了什么?"
"回自己的房间。"
"一直待到什么时候?"
"十点左右。"
"有没有人能证明这一点。"
"没有人能证明。但可以肯定——哦!我明白了。他们可能会认为——他们可能会认为——"从她的眼神中,我看到了她的恐惧。
波洛替她说出了她想说的话。
"认为是你从窗户进入艾克罗伊德的书房,看到他坐在椅子上就刺了他一刀,对吗?是的,他们可能就是这么认为的。"
"只有傻瓜才会这么想。"卡罗琳气愤地说。
她拍了拍厄休拉的肩膀。
"别担心,亲爱的,"她说,"波洛先生可不是这么想的。至于你的丈夫,我对他的印象并不好,他自己逃跑了,却让你一个人承担罪责。"
厄休拉拼命地摇头。
"不,不是这样的,"她竭嘶底里地喊着,"拉尔夫决不会这样逃跑的,他可能认为是我干的。"
"他不会这么想的吧。"卡罗琳说。
"那天晚上我对他太粗暴了——说话太严厉、太刻薄。我根本没有听他的解释——我以为他不会把这些放在心上的。我站在那里,把我对他的所有看法都一股脑地说了出来,我用了最冷酷、最无情的词语。"
"这些话对他没什么害处,"卡罗琳说,"对男人说什么都没关系,你不必担心。他们那么高傲,即使被责骂,也会认为这并非发自内心。"
厄休拉不停地搓着手,显得很紧张。
"案发后,他一直没有露面,这让我非常担心。有时我会猜想——但转眼我又觉得他不会做出这种事的——他不会的但我希望他能回来,公开澄清自己与这件事无关。我知道他很喜欢谢泼德医生,我想谢泼德医生可能知道他在哪里。"
她转向我。
"那天我把我所做的一切都告诉了你,心想如果你知道他在什么地方,肯定会转告给他的。"
"我知道他在哪里?"我惊讶地叫了起来。
"怎么会知道他在哪里?"卡罗琳严厉地问道。
"我也知道这不太可能,"厄休拉承认道,"但拉尔夫经常提到谢泼德医生,我知道在金艾博特这个地方,谢泼德医生可能是他最好的朋友。"
"我亲爱的小宝贝,"我说,"到目前为止,我一点都不知道拉尔夫·佩顿在什么地方。"
"他说的绝对是真话。"波洛肯定地说。
"但是——"厄休拉迷惑地拿出那张剪报。
"啊!"波洛的脸色微微一变,露出些许尴尬,"这只是一张无用的废纸,小姐。
我从未相信过拉尔夫·佩顿已经被捕。"
"然而——"厄休拉缓慢地说道。
波洛打断了她:"有一件事我必须弄清楚——那天晚上佩顿上尉穿的是鞋还是靴子?"
厄休拉摇摇头。
"我记不起来了。"
"这太令人遗憾了!你怎么能如此粗心大意呢?"他的头微微一侧,微笑着对她说道,同时食指还不停地摆动着。
"不过没关系,不要再自我折磨了。振作起来,你完全可以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