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枣没了
从黑暗的隧道里出来,凌久时回到了现实世界,叹了口气,倒了杯水刚喝了一口,便听到客厅里传来了程千里的尖叫声,凌久时一口水卡在喉咙口,抢的眼泪都流了下来。
她赶紧冲去客厅,发现程千里又一个人缩在沙发上看恐怖片,叫的像只被捏到肚子的惨叫鸡。
“又在看恐怖片……你怕就别看了啊。”凌久时一边关电视一边说。
程千里道:“你从门里出来了?”他也知道今天凌久时要和顾龙鸣进门,没想到他才看了一会电视,凌久时就回来了。
“嗯,已经回来了。”凌久时回答。
“我马上要进门了,不想拖我哥后腿。”程千里说的挺委屈的,“多练练总是好的。”
凌久时叹气,伸手揉揉程千里的脑袋。他连十八岁都没有满,还是个孩子而已,但门里面的世界却从来不会因为你的年龄而有所怜惜,鬼怪面前,人人平等。
“你的第七扇门什么时候进?”凌久时问道。
“快了。”程千里含糊道,“不过,我哥不让我多提……”
“行吧,那我就不问你了。不过你进门后一定要听你哥的话,平安回来。”既然是程一榭不让程千里多提,凌久时也就识趣的不问了,她站起来,又问道,“澜烛在不在家?”
程千里:“会不会回房间了?”
凌久时:“我去看看。”
程千里嗯了声,看着她的背影上了楼。
凌久时走到阮澜烛房门口,可是敲了门没人应,房门没锁,她推进去后发现没人在。
这是她的手机响了,是谭枣枣。
谭枣枣:“凌凌,在干嘛呢?”
凌久时:“刚从门里出来,怎么了?”
谭枣枣惊讶地说:“一个人啊?”
凌久时:“你可真厉害!对了,你要不要来参加电影节颁奖礼啊?”
凌久时开心地问:“你的电影入围了?”
谭枣枣笑着说:“嗯,最佳女主角提名,我想请你和阮哥一起来现场。”
凌久时:“好啊,那真是恭喜你了!不过澜烛我得先问问他。”
谭枣枣:“行,那你帮我问问啊,晚些时候我来给你们送票去。”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后说了再见,挂了电话的凌久时默默地想,就他俩最近的状况,不知道阮澜烛会不会和她一起去。
凌久时回房冲了个凉之后又睡了个下午交,晚饭是别墅里的人一起吃的。
今晚是卢艳雪掌勺,菜色都比较精致,不过凌久时注意力没在菜上面,她左等右等,却都没看到阮澜烛的影子。
“澜烛不在家吗?”凌久时问陈非。
“哦,阮哥说这几天有个大客户。”陈非回答,“可能就不回来了。”
“哦。”凌久时点点头。
晚上,她在阳台的椅子上坐在乘凉,顺便等着阮澜烛。但阮澜烛没有回来,快到十二点了,凌久时也没有看见他的身影。
她有些困了,便在椅子上打了个盹,等到醒来却已经是凌晨,还是没见到阮澜烛的影子。
大约是今天不回来了吧,凌久时在心里轻轻叹息一声,回到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
结果一连四天凌久时都没看到阮澜烛的身影,而且最近别墅里面的气氛也很奇怪,大约是和阮澜烛的忙碌,程千里马上要进门有关系。
程一榭也是几乎看不到影子,三天能见一面就不错了。
天气热了,人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凌久时终于在离开门的第四天,看到了阮澜烛——他正在和程一榭吵架。
这已经不是两人第一次争吵了,但却是凌久时第一次看见阮澜烛这么生气的模样。
阮澜烛说:“程一榭,你这是饮鸩止渴,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后果是什么?”
程一榭站在阮澜烛的对面,额头上浮起一层薄薄的汗水,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如同撬不开的蚌。
阮澜烛似乎是拿眼前这只固执的蚌实在没办法了,他又不能使用暴力将蚌硬生生的砸开。
程一榭和程千里长得一模一样,气质却大相径庭,他垂着眸子,面对阮澜烛的质问,也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道了句:“阮哥,对不起。”
“对不起?”阮澜烛生气地说,“你为什么总是不肯听我的话。”
程一榭淡淡地说了句:“我没办法。”
阮澜烛面对程一榭的固执,他终是有些厌烦了,挥挥手道:“你走吧。最后警告你一次,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程一榭欲言又止。
阮澜烛却已经不想再说话了,他转身进了屋子,留下程一榭一个人站在炎热的空气里。接着凌久时便听到了阮澜烛重重摔门的声音。
程一榭也走了。
对于两人的争吵,凌久时心中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但她不敢说,因为有些事情一旦点破,就再也回不去了。
在两人争吵后,凌久时又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便从椅子上站起来,去敲响了阮澜烛的房门。
“澜烛。”门开了,后面露出阮澜烛那张漂亮的脸,凌久时叫出了他的名字。
“有事吗?”阮澜烛问。
“没事……”凌久时说,“这几天你都不在别墅里吗?”
“不在,我接了几个活儿。”阮澜烛回答,“去雇主那边了。”
凌久时还想说点什么,但阮澜烛疏离的态度却让她觉得有些不适。人总是贪婪的,见过了好的东西,当一切回到最初的状态时,反而却有些不适应。
凌久时想了想,正欲和他说谭枣枣要约的事情,阮澜烛却是道:“我些困了。”
凌久时:“……”
“晚安。”面前的男人关上门,就好像关上了他们两人之间的联系。
凌久时在门口站了好久,脸上浮起些许茫然,阮澜烛……到底怎么了。
凌久时本来想找阮澜烛开诚布公地谈一次,谁知道阮澜烛却连人影都看不到。就算被凌久时逮住了一两次,也是态度疏离,一副自己很忙的样子。
凌久时有些生气了,明明先开始招惹她的是阮澜烛,招惹完了表现出这种态度的也是阮澜烛,这是人长好看就能为所欲为吗?妥妥一渣男的样子。
两人正在闹别扭时,谭枣枣那边就送来了请帖。
某天,谭枣枣敲响了别墅的大门。
凌久时:“枣枣!你怎么来了。”
谭枣枣笑嘻嘻的拿出了包里的请帖:“我来给你送入场券呀。”
凌久时:“嗨,我去拿就行了,还劳烦大明星亲子跑一趟。”
谭枣枣:“没事,对了,你约到阮哥了吗?”
“别提了。”凌久时皱着眉说,“你阮哥神龙见首不见尾,连人影都看不到。”
谭枣枣看着凌久时,说:“嗯……你们俩这是在闹别扭?”
凌久时:“没有啊。”
“切,骗谁呢,这样啊,你约上他去看颁奖礼,到时候我给你们在附近酒店定了个房间,你参加完就把他拉过去,两人喝点小酒,聊聊天,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嘛。”谭枣枣劝她劝的苦口婆心。
凌久时:“我现在和他连一个空间的机会都没有,还独处喝酒聊天?”
谭枣枣叹气说:“哎呀,都是成年人了,解决问题的方式就不能成熟一点吗?这样冷战是没有好结果的……”
凌久时:“是他冷战我。”
谭枣枣:“他那性格你还不知道?本来就别扭……”
凌久时叹气,跳过了这个话题:“你进门的事解决的怎么样了?”
“哦,我找了其他人带我过门。”谭枣枣说,“虽然没有阮哥那么靠谱,但是好歹有个保障。”
凌久时:“真的没问题?”他犹豫片刻,“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
谭枣枣看着凌久时,知道她是认真的,她却笑了起来,道:“不用啦,两个人的价钱我可付不起。”
凌久时知道她是在开玩笑,她道:“少来,最佳女主角!”
“哎呀,结果还没公布呢。”谭枣枣想了想,说道:“凌凌,其实我没那么怕死的,刚出道的时候,有一次我拍一场马戏险些丢了性命,事后媒体采访我,我依然无所畏惧。可是……当我遇到门,这种恐惧就不断得折磨着我。可能我真的不适合门吧。”
凌久时看着她,郑重地说:“枣枣,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出来。”
谭枣枣点点头,神情之间却有些茫然,似乎对于自己的前途十分迷茫,这倒也是所有人入门者的通病了。
凌久时把谭枣枣给她的请帖给了阮澜烛一张,邀请他和自己一起去参加。
谁知道阮澜烛居然借口说没时间,凌久时第一次在阮澜烛面前生气,她道:“阮澜烛,你到底在想什么?”
阮澜烛没说话,他嘴里含着一颗糖,淡淡道:“我是真的没时间,那一天接了活儿要进门。”
“就一天也不行吗?”凌久时问。
阮澜烛说:“不行。”
凌久时道:“好吧。”她转身就走,没有再做留恋。
阮澜烛看着她的背影,又慢慢的从兜里掏出一个糖,剥开糖纸塞进了自己的口中。
最终还是凌久时一个人去参加了谭枣枣的颁奖晚会。
谭枣枣作为提名的嘉宾,坐在了前面的,所以两人倒没能说上什么话。
谭枣枣今年演的这部电影风评非常好,是个拿奖的热门项,虽然她个人的风评一般,更多的时候被人称作花瓶,但是借着这部电影,她也被提名了最佳女主角。而当主持人在最佳女主角这个环节念出谭枣枣的名字时,全场掌声雷动,可是原本应该坐在提名嘉宾席位上的谭枣枣却不见了。
主持人笑着说:“可能是我们所有宾客的掌声不够热烈,各位,让我们再用最热烈的掌声,有请谭枣枣上台领奖。”
全场的掌声再次雷动,可以就不见有人上台。
凌久时看了看手表,突然明白了什么,谭枣枣应该是进门了。
她快步冲向后台,因为有邀请卡,她能在后台随意走动,当她在后台看到了谭枣枣的助理小冉正在和工作人员沟通,听对话,应该是小冉也找不到谭枣枣在哪。
凌久时:“小冉,看到枣枣了吗?”
小冉焦急地说:“她去了卫生间,然后就不见了!”
凌久时:“去多久了?”
小冉想了想说:“差不多五分钟。”
凌久时听完赶紧冲去后台卫生间,一间一间的打开厕所的隔间,可是空无一人。她看了看手表,念叨道:“还有九分钟,枣枣,你一定要平安地从门里出来啊,一定要出来。”
凌久时走出厕所,小冉正好也在门口,凌久时问她,有去别的地方找吗?
小冉紧张地说,她找了整个后台就是没找到人。
就在这时,厕所里传来了谭枣枣的声音:“凌凌,是你吗?”然后只见她穿着礼服,走出了厕所,她笑着说:“你在啊,太好了。”
凌久时松了口气,谭枣枣出来了,应该是没事了,她说:“你是最佳女主角啊,正在颁奖呢,快,我扶你走。”
于是在凌久时的搀扶下,两人一起走向了舞台,舞台下,凌久时松开了手,而谭枣枣一袭红裙,微笑着走到了台上。
主持人看谭枣枣终于上台了,也松了口气,开玩笑道:“您是补妆去了吗?也没法变化啊。”
谭枣枣笑着,眼眶里含着泪水,她说:“对,这就是我补完妆的效果。很多时候,努力不一定有好的结果,比如说补妆。”
主持人尴尬的赶紧请礼仪小姐送上了奖杯,然后由谭枣枣开始发表获奖感言。
谭枣枣看了看手里的奖杯,然后对着观众席说道:“大家好,我叫谭枣枣,有时候,也被叫做花瓶,还有叫我歪瓜裂枣的,今天也来了吗?现在,我终于可以借着这个奖,跟大家说点什么。这是我从艺10年获得的第一个奖,有可能是最后一个。”她举起手中的奖杯,对着大家摇了摇。
凌久时听到这,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是时间,时间不对,谭枣枣进门的时间太短了,难道……
谭枣枣继续:“我从这艺十年,非常努力的扮演着谭枣枣这个角色,她高冷,知性,女王范。什么流行,我就演什么,大家喜欢什么,我就扮什么。但是说实话,我不喜欢,这些都是公司给我的人设。这十年,我从来没做过自己,我不敢素颜上街,不敢说脏话,我不敢跟别人说,我拍戏不仅是为了艺术,也是为了赚钱,人生如戏,一场游戏一场梦,就该怎么演,我一直没搞明白。”说着说着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台下鸦雀无声,听着她的话,很真实,也很残忍,许多人没明白,为什么她会说这些。
谭枣枣抹了抹眼泪,继续红着眼眶笑着说:“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时间就过去了,就像是玩游戏,玩到了一半,突然被通知了结果,我的这场游戏里,有遗憾,也有惊喜。但是我不后悔,我就是演了谭枣枣这场戏,我才有了今天这一切,我才能够站在这里,所以我很感谢这个奖,它让我想起了人生当中的很多遗憾,也正是这些遗憾才组成了我们的人生,也谢谢你们,希望在你们的人生当中,能够少留一些遗憾,做回自己。”
掌声再次爆发,大家看着台上微笑着流泪的谭枣枣,大喊着,加油!
可就在这时,凌久时听到了了玻璃碎裂的声音,谭枣枣头顶上那盏巨大的玻璃吊灯,直直的落下,砸在了她单薄的身体上。
血液如同花蕊一般绽放,整个场馆里充斥着尖叫,哭声,和怒吼。
凌久时送谭枣枣上台后就留在了舞台边,此时她飞奔上台,将谭枣枣抱在怀里,她看到了谭枣枣的眼睛,在挣扎着,瞳孔里充满了不甘和痛苦,还有浓浓的恐惧。
凌久时:“枣枣!”
谭枣枣艰难地开口:“凌凌……让你失望了,我没成……”
凌久时:“没事,没事,我在,你别怕,救护车马上就到了,你坚持住啊!”
谭枣枣:“我……这次……演技怎么样?”
凌久时流着泪说:“很好,很好!”可谭枣枣就在这一瞬间,垂下了手臂,她脖子上的红宝石项链也在这时,变成了一缕红烟,消散了。
她死了。
谭枣枣死了。
死在了她心心念念的颁奖晚会上,凌久时感觉自己的灵魂里好像灌进了冰冷的空气,她说不出一个字,好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救护车来了,但谁都知道谭枣枣肯定没了命,没有人被砸成那样还能活下来的。
凌久时慢慢地弯了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她急促地喘息起来,脑海里浮现出的全是谭枣枣最后的微笑。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凌久时没去管。
但电话那头的人却不愿放弃,铃声连续不断,吵的凌久时头疼欲裂。她慢慢地掏出手机,看见了上面的号码,是阮澜烛打来的。
凌久时垂着眸,接通了电话,听到阮澜烛的声音传来,“你在哪儿?”
凌久时没说话。
“凌久时,你在哪儿?”阮澜烛焦急的询问,“你是不是在晚会现场……”
凌久时还是保持着安静,她想说点什么,却感觉自己没有说话力气。
“久时,你别怕,我马上过来。”阮澜烛说,“你别怕,我在呢,告诉我,你在哪儿?”
凌久时嘴唇动了动,她道:“我在现场。”
“好,你在那里等着我。”阮澜烛说。
凌久时挂断了电话,她想过谭枣枣可能会死,但是却没有想到她的死亡如此惨烈,所有的粉丝都见证了这一幕。就像电影中她扮演的角色那样,在她生命中最美的时刻,离开了这个世界。
开到荼蘼花事了。
现场一片混乱,凌久时从人群中站起来,走了出去。
她觉得自己是冷静的,但是这种冷静带着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感情被什么东西阻隔住了,她只是旁观者,所有的冲击都被一层薄薄的幕布拦住,将她和那些激烈的情感分割开来。
凌久时走到了外面的马路上,阮澜烛说要来找她,她不能走开,于是便在马路牙子上找了个地方随随便便的坐下,拿出手机颤抖地玩起了数独。
几分钟后,面前响起了汽车鸣笛的声音,随后一个阴影落到了她的头上,凌久时抬头,看到了阮澜烛。
天气很热,阮澜烛脸上都是汗水,但他依旧是好看的,黑色的眸子里翻滚着浓烈的情绪,他叫他:“久时,凌久时!”
凌久时放下了手机,她道:“澜烛。”
阮澜烛伸出手臂,一把将凌久时揽入了自己的怀中,他的力气很大,像是想要通过拥抱给予凌久时力量。
凌久时乖乖的被阮澜烛抱着,她把下巴放在阮澜烛的肩膀上,低声道:“谭枣枣死了。”
阮澜烛嗯了声。
“吴琦死了,黎东源也死了。”凌久时说,“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了。”
阮澜烛说不出话来,他垂了眸,轻轻的吻住的凌久时的额头,他说:“我舍不得你变成庄如皎的模样。”
他不想让凌久时见证他的死亡,至少不想让凌久时以情侣的身份去见证这件事。
但谭枣枣的意外死亡,却让阮澜烛这些日子的努力化为了泡影。
凌久时抬起头,看向了阮澜烛的眼睛,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是满满的哀愁,如同丛林宁静的深湖。
凌久时:“这就是你疏远我的原因?”
阮澜烛:“对不起,我以为只要及时脱身就还来得及,可我一想到你在现场,想到你会害怕,我就控制不住想在你的身边。”
“那你还要躲着我吗?”凌久时扬起头,凑了过去,在阮澜烛冰冷的唇上,印上了一个柔软的吻,她说:“我不想想那么多,我就只想着现在。”
阮澜烛和凌久时对视。
“现在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凌久时说的很认真。
阮澜烛知道自己再也逃不掉,他也不想逃了,于是他说:“好,我不躲了,我不躲了。”接着便低了头,加深了这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