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解毒
夜色渐浓,月光顺着树影落入皇宫,养心殿灯火通明,殿内外跪了一堆人。
坐在主位的老人头发花白,紧锁眉头,眼中透着着急,没有半分朝堂上帝王模样,一批又一批太医颤巍巍地跪在自己面前告罪,屏风后,自己心爱的儿子躺在床上,眉眼舒展,嘴唇红润,口中念念有词,却毫无生机。
皇帝站起身:“这都几天了!我儿到底中的什么毒,还没查出来吗!”
底下又跪了一批人,各个口中念着:“皇上恕罪!”
偌大一个太医院,没有一人能给出答案,如今只能寄希望于主动请缨的萨哈罗太医了。
门口的小太监急匆匆跑进来:“皇上,萨哈罗太医来了。”
皇帝仿佛看到了希望,连忙招呼:“快点进来!”
萨哈罗进来,刚要下跪行礼,就被皇帝拽着衣领半拖到龙腾床前把脉,紧张地大气都不敢喘,放下龙腾的手腕,萨哈罗跪下行礼:“启禀皇上,太子殿下中的是南疆的蛊毒,此毒已深入五脏六腑……”
皇帝不听他啰嗦,直入主题:“您能医治吗?”
萨哈罗点点头,还想嘱咐几句,只见皇帝大手一挥:“速在侧殿整理间房给萨哈罗太医住,在这期间你一切按照太医指示办。”
萨哈罗磕头谢恩,接着说:“皇上,微臣需要在密封的地方,用热水为太子殿下施针驱毒,请皇上……”
皇帝点头,吩咐:“按他说的做。”走了几步,又补充道:“只要萨哈罗太医治病期间,一切都按他说的做,谁都不准质疑。”
一阵“遵旨”声后,仆从鱼贯而出,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屋内只有萨哈罗,小医官和床上的太子。
“小医官”上前把脉,萨哈罗双手抱胸,靠在床角,看她一脸焦急的模样啧啧称奇:“这位姑娘莫不是太子殿下的小情人?”
“小医官”恶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嘴上不饶人:“要不是你们太医院过于废物,也不至于我亲自来医治。”
萨哈罗点头,自动忽略自己也是太医院的一员:“对对对,太医院一群人都是废物……不过这毒倒是点意思,太子殿下明明躺了这么久,偏偏脉象上显示睡眠不足,气色红润,偏偏肝虚气结……姑娘,你知道这是什么毒吗?”
“小医官”没理他,坐在桌前拿起纸笔写了一大串药名,顺便跟萨哈罗说:“我一会儿出去准备药,你用热水帮他把身上擦一下,等我回来施针。”
萨哈罗歪着脑袋想偷师,看她写了一大串补药,有些惊讶:“这些能解毒?”
“小医官”头也没抬:“这些是用来给他补身子的,解药太凶险,贸然服下怕他身子撑不住。”
萨哈罗赞许地点点头:“姑娘真是医者父母心啊,小生还要多学习……”
“小医官”没听他马屁,起身要去太医院抓药,谁料在房门口被太监截住了:“这位大人可是要抓药?”
见“小医官”点头,太监赶忙引路:“这边请,皇上早就在旁边设了一间药房,这里的药材可不必太医院的差啊……”
“小医官”嘴上敷衍着,心中暗想:皇上竟对龙腾如此宠爱,不仅把他安置在养心殿疗伤,还特地开辟一间药房,如此殊荣在身,他也该满足了,希望上天恩赐,让龙腾安心,不要总想着迫害手足。
药房距离不远,很快就到了,“小医官”刚把药方交给负责抓药的小厮,就听到背后有人喊:“徐大人到!”
徐大人?哪个徐大人?
“小医官”脑子还没转过来,身子已经自动顺着人流下跪行礼,没等腰弯下去,就听见徐伟说:“免礼。”
糟了,在太子这里还有哪个徐大人,不就是徐伟吗!
“小医官”低着头,希望徐伟只是来走个过场,事与愿违,徐伟在她身旁站定:“这位是?”
一旁的小太监赶紧回话:“回徐大人,这位是南疆的萨哈罗太医身边的医官大人,是来抓药的。”
徐伟没说话,定定地看着她,“小医官”紧张的汗都要出来了,正好药已经抓好,赶紧拿着药包就往煎药房走,徐伟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吩咐身后的侍卫:“在这里看着。”就跟了上去。
“小医官”这边刚把煎药房的人请出去,正要锁门,徐伟一把拉开门:“医官大人煎药何必避人。”
“小医官”镇定自若:“炮制方法是萨哈罗太医祖传的,不能外泄。”
徐伟微微欠身:“在下理解,只是我要为太子殿下的人身安全负责,医官大人明白吗……只我一人在场如何?”
“小医官”皱皱眉,最终还是侧身放他进来了。
煎药房只有他们二人,“小医官”也不装了,正大光明指挥徐伟:“二哥,把药碾碎,再准备一块干净的布用热水泡着,一会儿要用。”
徐伟嗯了一声,面色平静接过药材,难为他这双手,拿过笔墨,舞过刀枪,头一回在这种地方发挥作用。
等徐伟碾好药,徐月正好把煎药的紫砂器具用热水烫好,把药末一股脑全倒进去,接了一瓢水也到进去,拿了根干净的木棍搅和了几圈,静静坐在旁边等着。
徐伟看着妹妹迟迟没有理自己的意思,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口:“为什么来这里?”
徐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来?我再不来太子殿下就死了!太医院一群废物,没一个能打的。”
徐伟看着她,欲言又止,徐月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赶忙打了两下嘴:“呸呸呸,不该说脏话。”
徐伟叹了口气:“你不该来的,太子殿下遇刺那天你在宫中,若是有人要要查,总能查到你,哥哥知道你是清白的,但别人……唉,你一个姑娘家,若是跟这些皇室丑闻有了牵连,谁还敢娶你?”
徐月低头捡柴火,又往药罐里面添了一瓢水:“哥哥,我不需要嫁人。我自幼身子不好,本身就是个病罐子,原本订的亲事也吹了,但这些年在乡野长大,我过得很快乐,有吃有穿,闲着没事还去赶集……这些对我来说足够了,我生活的很快乐,不需要一个男人来陪着我。”
徐伟没说赞同也没说反对,兄妹俩默契的岔开话题,闲聊了些其他东西。等药熬好了,过滤完药渣,徐月把药汤一分为二,给徐伟喝了一碗,另一碗放在旁边,从门口的太监手里拿来蜂蜜,把药渣和蜂蜜混起来,混得差不多了,再一个个搓成圆形,放到一旁晾干。
药丸做的差不多了,徐月这才意识到哥哥好久没动静,一抬头看见徐伟目瞪口呆的样子。
徐伟艰难地咽了口水,呆呆发问:“你拿药渣给太子吃?”
徐月点点头。
徐伟:“还让我喝了药汤?”
徐月皱眉,伸手摸了摸哥哥的额头:奇怪,也没发烧啊,怎么净说胡话?
徐伟连退好几步,惊得话都说不利索:“徐月!这可是!这可是……”
徐月歪了一下小脑袋:“犯什么罪了?先帝还与民同乐呢,哥哥尽心竭力,喝一口药汤怎么了?”
“再说了,这都是民间随处可见普通药材,大不了把钱给皇帝不就好了!”
徐伟摇摇头:“徐月,不问自取谓之盗,如此中饱私囊……这样不对。”
徐月晃晃脑袋,捻了一颗药丸,觉得差不多,便把药丸收起来:“哥哥把那份药汤交给皇帝吧,我看皇上气色不太好,喝些药补一补。”
徐伟没想到妹妹这般大胆,只能用不知者无畏来宽慰自己:“皇上吃什么喝什么都是要记录在册,不可以随意更改,况且皇上身边有专门的太医……这份药汤若是送到皇帝那里,只会引起慌乱,徐月,凡事不可擅作主张。”
“好麻烦。”徐月低着头,反思自己。
她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一位老人为了儿子尽心竭力,有些心疼,想为他做些什么,仅此而已。
徐伟食指微曲,敲了敲妹妹的小榆木脑袋:“哥哥知道你没有坏心眼,这皇城不必别处,一举一动要格外小心,不能叫旁人抓住把柄。既然你偷偷进来了,那就过一会儿,今晚哥哥就想办法把你送出去……这段时间,暂时先委屈你了。”
徐月小声嗯着,拿着药丸就要走,被徐伟拦住:“等一下,药丸留一份备案。”
“哦。”药丸交了上去,徐月多嘴问了句,“皇上真的要把皇位传给太子了吗?为何太子……”
“徐月!”徐伟沉下脸色,低声吼她,“这些事不是你能问的!不可造次!”
木木愣愣地走回养心殿,木木愣愣地施针救人,木木愣愣地把解药方子交给萨哈罗,木木愣愣地被哥哥拎上马车送回家,被哥哥拎着翻墙进到自己的院子里,被哥哥塞回自己的小屋。
直到钻进被窝,徐月才觉得有些难过。
大哥哥考了武状元,在自己出生前就去了边疆保家卫国,从小自己跟在二哥哥身边,就算要星星二哥哥也会顺带着把月亮摘下来,哪怕自己去了平心和尚那里养病,二哥哥也会讨来良马,趁着休沐来见自己,为自己带家书,带母亲绣的手帕,带京都女子喜欢的小玩意儿……
这样温柔的二哥哥,在皇城里仿佛变了一个人,他是太子伴读,他是徐大人,最后才是自己的二哥哥。
徐月抱着被子的一角,难过得想哭。
龙腾是二哥哥的竹马,龙翺是自己的竹马。
二哥哥帮龙腾,自己帮龙翺。
他们都没错,可怎么就是生死敌对了呢?
徐月把头埋进被子里,发出轻微的呜咽声。
怎么……就是生死敌对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