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救
身后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身后那一股抓着宋喜的强大力量也慢慢松开。
没了束缚,宋喜双手终于恢复自由,回首看去,看到郭英手里拿着一块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大石头,嘴里恨恨道:“姑奶奶早就看他不爽了,每次和我上山狩猎,只会捡现成的”
而苍多躺在青岩石板上,脑袋流淌出小片殷红的鲜血。
宋喜深呼吸一口气,看向郭英,呼吸急促地说:“英子,我得走了。”
马光耀的人只怕是马上就要来了!
郭英却突然一把抓住宋喜,神情认真,“喜子,你真的是那个祸害朝廷的妖女吗?”
宋喜心神俱震,直视着郭英那双干净的眼眸。那双眼眸太澄净,不掺杂任何杂质。
她不想骗她。
即使会付出很惨痛的代价。
宋喜咬咬牙,点了点头。
郭英身子一下子凝滞,怔在原地,喃喃:“可是他们说就是妖女联合长公主李贡熙,祸害朝纲,奢靡无度,不断加重税赋的”
“不,不是的。”宋喜有些哽咽,沁润的眸子氤氲一层雾气,眼角泛红。
“你相信我吗?英子,不是那样的”
郭英皱了皱眉,看着宋喜那张可怜巴巴的脸,内心一阵抽疼,当下也决定什么都不管了。宋喜就算是那妖女她也认了,她只知道,此刻她只是喜子,是她的好姐妹。
“不管了,你先跑吧!”
“你也得走,否则会陷身祸端!”
“但是我的奴契还是掌柜那里。”
“英子,你听我说,你必须得走,否则会有杀身之祸。奴契不重要!”
郭英一脸纠结。
宋喜一把扯下脖子上的那枚指甲盖大小的血玉,不由分说塞进郭英手中,“英子,你听着,一定要跑,跑的越远越好。情况紧急,我来不及多说。此血玉价值不菲,至少千两黄金。不过卖出可能会招致不测之祸。如欲售卖,切勿泄露,宜寻收藏不言流通的买主。有了她,你下辈子吃穿不愁!”
宋喜深吸一口气,继续接:“英子,谢谢你。不过我真的得走了。”
“慢着!”郭英深吸一口气,把血玉还给宋喜,“我和你一起!我害怕你有危险!”
\"不!\"宋喜毫不犹豫拒绝,“待会马光耀会倾尽全镇兵力来抓我,而惠阳镇一定会放松防守,你趁着那时候跑!”
“不行!我们一起!”
“英子,两人分开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是我们一起被抓,就什么都没有了!你如果真想帮我,可以带着这块血玉,去找上次我给长脸官爷说的做瓷器的莫瓷,他距离这里不算太远,或许到时候还会有一线生机。”
“可是”
“没有可是!”宋喜声音非常笃定,将血玉塞进郭英手中,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我走了。”
“城门东边墙角有一个狗洞,狗洞很小,但是你可以钻过去的!出了城门三里地,有一个客栈,你可以借马。喜子,保重。我会找人来救你的!”
宋喜回首,沉重地颔首。匆匆告别,然后毫不迟疑,消失在苍茫的黑暗之中。
郭英怔愣站在原地,脑海中暂时难以接受如此庞大的信息。
宋喜出了红尘酒楼,灯火寂寥,夜行无人。街道仍然严防戒备,宋喜依循记忆摸黑穿梭于小巷弄陋径,终于找到郭英说的狗洞。
穿出城门,匆匆疾驰,最终抵达郭英所指的客栈。急忙取出铜板,租得一匹骏马,转瞬间翻身上马,奋不顾身地奔驰而去……
马光耀本已经睡下,正梦到和陛下一起在青楼快活,听到手下来报,本欲发作。却听到手下说什么找到“妖女”的踪迹了,当下翻身而起,集结兵马,疾驰至红尘酒楼,却唯见苍多倒卧于青岩地板。
他勃然大怒,顷刻搜查红尘酒楼上下,仍不见那小厨娘的踪迹。
眼观掌柜颤颤巍巍之身影,以及酒楼内无知的伙计们,他怒不可遏,心头忿火熊熊。
一想到他居然被李贡熙糊弄了那么久,还亲自当选她为御厨,心中怒气就像火山爆发一般喷涌而出。
李贡熙逃脱,他只得率领亲兵前去擒拿。
这么久过去了,这是第一次找到李贡熙的踪迹!他绝对不会让机会从他手中再次溜走!
如果李贡熙回到京城,揭发了陛下的真实面目他虎躯一震,全身战意沸腾,马肚下再度猛夹。
李贡熙隐约听到身后喧嚣的追兵喧哗声,一声一声如同惊雷传入她耳中,轰的李贡熙反应不过来,只能又一鞭子抽向马屁股,以求更迅疾的速度摆脱马光耀。
身后的马光耀看着前方那一抹小小的身影,手抚上弓箭,眼中眯成一线,准确瞄准,弓弦绷紧,将箭羽猛地射出。
宋喜来不及躲闪,只得硬生生地承受那一箭。箭羽贯穿她的肩膀,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马光耀大喜过望,高声呼喝:“妖女已中箭!她跑不了多远了!给我继续追!抓到妖女,即刻封官进爵!”
身后的士兵们士气大作,备受鼓舞,发出一阵欢呼喝彩。
宋喜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喧闹声,咬了咬牙,不顾一切地继续用鞭子驱使坐骑。呼啸的风吹打在她脸颊,她却恍然未觉。
宋喜扭头望着追兵越来越近,心头一阵慌乱。加之马已疲惫不堪,一不小心踏空,宋喜从马背上翻身落下,沿着斜坡滚动不止。
箭羽在翻滚过程中不断移位,肩窝的疼痛百倍传来。斜坡尖锐砺石划破柔软的身体,宋喜却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疼痛,牙关咬得紧紧的。
翻滚终于停止,她无力地躺在山道上,张了张嘴,钻心的疼痛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好痛。
上一次这么狼狈,还是被宫中追兵追捕的时候。
自己会死在这里吗?
想不到她堂堂岦国最尊贵的公主,现皇室唯一血脉,会死的这么不明不白,这么籍籍无名,黯淡无光。
不,她不能就这样草草死去。
对李长柳滔天的恨意,还有解救生活在疾苦的百姓,让她再一次振作起来,尝试爬行。
才勉强支起身子,又无力倒下。
她这副残破的身体实在没有力气。
她苦笑着,显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讪笑着自己的无能。
或许她并不会这么死去,马光耀曾说,要狠狠折磨她,求生不能求死不能。
她眼皮越来越重,难以承受这股压力,可她还是竭力将眼睛撑到最大。
耳旁突然传来马蹄的声音。
宋喜浑身一震,是马光耀的人来了吗?
她抬眼望去,只见两匹马缓缓而至,骑者分别是两名男子。
完了,一切似乎已经无法挽回。
马匹逐渐临近,宋喜终于辨认出马上的人。
一个年轻男子,身披漆黑长袍,几近与夜幕融为一体。在夜色的笼罩下,他身形高大,肩宽体阔,头戴玉冠,发髻整齐。但夜色朦胧,她无法辨认出他的面容。
另外一个男子,身形较矮,做一副道士打扮。
这不是马光耀的人!
心中突然燃起希望的羽翼,她用嘶哑的嗓子请求道:“救救我。”
两人注意到宋喜的存在,停了下来。缓缓翻身下马,查看情况。
随着两人临近,宋喜发现那位年轻男子身姿挺拔,气度沉稳矜贵,脸上冷淡如冰,给人一种高峻如松柏的感觉。宋喜趴在地上,无法清晰看到他的面容,只能看见他那清冷坚毅的下颌。
“公子,这儿有一受伤的女子。咱们要救她吗?”那道士对身旁年轻人说道。
“不用,走吧。”年轻男子答,转身就打算离开。
燃烧的希翼被人用一盆冰水猛然泼灭,宋喜升起强烈的不甘。
不,她不能落入马光耀的手中!
“救救我!”她再次用嘶哑的嗓子恳求,“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保证救了我,一定保你们荣华富贵!”
年轻男子轻声一笑,款步而近,蹲下身形,审视着宋喜,眼中冷漠如冰。
然而宋喜却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眸。
她认识此人!
这个人,是朝中名将,凌逸禾!
宋喜曾与他有过接触,记得他每每彬彬有礼,恭敬无比,总是谦卑地低头。无论她有何言辞,他从未表达异议。
她还记得有几次他与她对视,每每他都脸颊泛红,紧接着又默默回避她的视线。
她原以为他是位害羞纯洁之人。
然而凌逸禾怎会有如此冷漠平淡的眼神呢?
管不了三七二十一了,眼看着他就要离去,宋喜唤他:“凌逸禾。”
凌逸禾转头,微微蹙眉,不解看向宋喜。
宋喜继续努力,“凌逸禾,救救我。”
凌逸禾仍屹立不动,眼眸一如既往的平静,如同深井般深沉。
身旁的道士却突然俯身在凌逸禾耳旁低语几句,凌逸禾勾了勾嘴角,望向宋喜的眼神变得玩味起来。
宋喜带着期盼看着他。
宋喜被凌逸禾环抱起来的时候,感受他温暖的身体,脑子仍然昏呼呼的,但却很清晰的知道,自己得救了。
嗅着凌逸禾身上那被阳光晒过被褥的温暖清香,宋喜的头脑愈发昏迷,眼皮也变得沉重。然而她心中却默默思绪,这才是凌逸禾应该散发的气息,纯净而温暖。
她发出微不可闻的声音:“谢谢。”话音刚落,头一侧,便完全失去了知觉。
抱着她的那人,身子微顿,微微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人儿。
她瘦弱得令人心生怜悯,他轻而易举就触碰到了她枯瘦的脊背。
将她稳妥地放置在马上,山坡上传来阵阵喧嚣之声。
道士提醒道:“公子,咱们是私自离开守地,还是快些走吧。”
凌逸禾点头,轻夹马肚,驱动了马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