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进我退
沉默,在月色中显得更加冷漠。徐悲歌没有意识到这种沉默意味着什么,沐琛璟也不会告诉她自己不愿说话的缘由。
这种少年的怦然心动,太过美好。
情动靠近的心又因各种各样的顾忌回到原地,似乎感情总是这般,明明彼此都渴望赤诚热烈,但总会因为其他乱七八糟的牵挂而后退,到最后又怨天尤人恨自己那时的懦弱怯场。为了让自己的遗憾少一些,再道一句时机不对、有缘无分。
北兴新星徐悲歌,相国任清晖之徒,享公主之福,无人见过她的真面容。虽是位姑娘,但彪炳战绩却让人难以平常心看她,北兴内乱,是她献策,邺州瘟疫,她半月解此困境,自她在朝野现身,北兴在各国中的威望更胜以往,甚至还让南北两国的关系有所缓和。各国忌惮她,各国崇尚她。她是横空出世的福星,让这方土地僵持的各国逐渐化冰,她是青出于蓝的智多星,所展示出来的智谋与果决比她师父任清晖更让人惊讶忌惮,她神秘又强大。
‘在本郡主眼里,你和青楼小倌无差别。’
“姑娘芳名,还是莫要轻易吐露为好。”沐琛璟苦涩地说,若他日有缘。
“殿下想说的只有这个吗?”徐悲歌很不解,他难道不是也想借自己上位吗?
“徐姑娘,我比落魄皇子更加不堪。”沐琛璟说,“姑娘龙凤之姿,雄才伟略……”
“你竟是因为这个吗?”徐悲歌骄傲地说,恰恰是这份骄傲,让沐琛璟更自卑,“殿下,若你敢与我赌一场,你需要的我都能为你做到。”
“姑娘太冲动了。”月儿卧在水面,波光粼粼。徐悲歌定定地看着他,他却缓缓转过了身。
“殿下!”徐悲歌有些羞恼,一是因为沐琛璟婆婆妈妈,二是女儿家的自尊,她不是答应求爱了吗,怎么他反倒退却了。
沐琛璟打断她:“姑娘年纪尚轻,是我太过轻浮。你大有光明之路,不应对我如此赤诚。对姑娘名誉不好。”
徐悲歌叹息,眼中说不清是什么情绪,似怨似嗔。
“也罢。”女子的话带着惋惜。
坠兔收光,俩人一前一后,无半分逾矩。
“殿下,请往这边走。”
“为何?”
“看这河边的石块有平整的磨损,应是附近的妇人常来捣衣,边上又是这儿的河石要均匀平坦些,应是她们来时的路。夜色深重,我们须找个落脚处。”
“嗯。”
又走了好一会儿,穿过树林,天快蒙蒙亮,他们终于发现了一户人家。
徐悲歌想上前扣门,但被拦下。
“我来。有人家在吗?”
里面有个老翁出来开门。
“谁啊?”没有不耐烦,语气很和善。
“老,老者……”养在玮都太久,他都不知道怎么称呼。
“老爷爷,”看沐琛璟结结巴巴的,徐悲歌接过话,“我和我兄长是南城的人,在覃溪那儿住,今日捣衣的时候衣服没留神被水冲走了。我去捡衣,但水流太急了,被困在水里,我兄长来拉我上岸,但我踩滑,两人都被冲到这儿附近来。可怜老爷爷行行好,我们走了很久才到这儿,借我们宿一日,找找回家路。”
老翁想了想,看了看两人,神态是有些相似,只是哥哥长得更艳丽些,朝屋内喊:“阿妹,有俩少年人想宿一晚,你看行不行啊?”
“行啊。我都听见了,你别嚷了。”有位老媪出来,“小姑娘,跟我来这屋换换衣裳,都湿透了。你也去帮这个少年人找找你的衣裳罢。”
“诶。”老翁应了声,领着沐琛璟进屋。
老媪笑得很和善,为徐悲歌点了灯:“姑娘长得真好看,哥哥长得也是好看。”
“婆婆说笑了,我与哥哥也就只是好看,也无长物了。”徐悲歌边在暗处换衣裳边说。
“你和你哥哥叫什么呢?”
徐悲歌笑着说:“兄长姓徐叫月出,我名儿就简单多了,小小。”
老媪闻言叹口气,像是想到什么。
“婆婆,这是哪儿啊?”
“这儿啊,深山老林的,也不知属哪儿,但过去一段就是云丽咯!但这儿和沂州要近一些,你们可以先去沂州找车队一起回覃溪。”
徐悲歌愣了愣,漂得这么远?都到云丽国了。
“婆婆和爷爷的口音像是有些洛城那边的。”
“小小姑娘耳朵可机灵呐,我和他原确是洛城的。后来因为一些事才来这荒芜处过活,房子都是年轻时忙活好久才建成的,住了许久山洞呢,已经很多年啦。”
小小姑娘听了有些羡慕,好自在简单的生活。
“小小姑娘,先去堂屋暖暖身子吧,那儿有火。”见徐悲歌换好衣服,老媪带着她往外走。
“这么晚打扰您们,还让您和爷爷为我俩忙活,太打搅您们了。”
“小小姑娘别客气,我和他无子无女,在这儿几年都不会来个人,今天你们来了我们倒是觉得很有人气呢。”
“谢谢婆婆。”两人一齐走了出去。
沐琛璟看着身穿粗麻的徐悲歌,恍惚觉得自己已和她成亲多年,过着男耕女织的日子。
“哥哥?”见他晃神,徐悲歌轻唤他。
“…妹妹。”看着徐悲歌戏谑的眼神,以及老媪和善的笑容,沐琛璟迟疑着说。
“徐月出啊?一会儿你跟他去这屋睡,我和小小姑娘去另一间屋子睡。”
徐月出?小小?看着徐悲歌偷笑的模样,沐琛璟也轻轻笑了笑:“劳烦老人家了。”
“我俩先去睡了,你们暖暖再进来。”老翁说罢,就走了,老媪叮嘱了几句也走了。
烛光映在两人脸上,一种温情氤氲在空气中。
终于暖和了。
“哥哥怎么不说话?被流水吓怕了还是受了凉?”她望向沐琛璟的眼睛亮晶晶的。沐琛璟摇摇头:“姑娘真是很不一样。”徐悲歌来了兴致,压低声音说:“哪儿不一样啦?”
“姑娘不拘泥于偏执的俗礼,但又进退有度。我从未见过姑娘这般闳识孤怀的女子,心思细腻、玲珑剔透却又不市侩圆滑,京城贵女们大多雍容华贵但难掩傲气,姑娘飘逸矜贵又豁达,想来也是在北兴国都得过教,却丝毫没有那样盛气凌人的姿态。”
“殿下把我说得那样好,倒是令我有些惭愧了。我与恩师比,差得远极了。”
“小小,我其实很希望自己是平常人家的儿子。”他的眼如同清泉那般,温柔干净,“我未曾见过任先生,听说先生风度翩翩,但小小也不逊色的。宫中人传你不输任先生,林下风致、旷世奇才。”
“言过其实,做不得真。明日我们就往沂州动身,我派人送你回南城。”她的语速有些急。徐悲歌,不可轻易动心!
那股清泉往下沉了沉。
“那位郡主,是嘉笙郡主吧?”
“你怎么知道?”
徐悲歌笑了笑,没回答他这个问题:“你回去她会为难你吗?”
“无碍,总归这么多年,该受的早就受过了。”沐琛璟吐了口气。
徐悲歌看着他这样子,也不知该说什么:“殿下,我先去睡了,你也早些歇息。”
“殿下不要将自己困在那四方天地,南夜景色极好。”她说完就进去了,沐琛璟独自坐在火前一宿。
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即是如此,他在那个地方待的太久,久到自己差点认为只能在那儿。
天光大亮,可他的心呐,又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