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咳咳……滚！”
王宫内，寝宫门被猛地打开，侍女们端着餐具狼狈地逃了出来，让她们惊慌逃难的，是背后大发雷霆的孔甲。
“咳咳……”
“快！快！寻御医来为圣上诊脉！”
孔甲垂着脑袋虚弱地靠在睡榻边，他脸色苍白，冷汗涔涔，一阵阵咳嗽之后又大口大口地喘气，近侍们乱成一团。
“噗……”
一口鲜血喷在了屏风上，将上面龙的图案染得鲜红。
孔甲的嘴角残留着血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血迹上的龙，它在祥云之上，张牙舞爪。
孔甲内心浮起了一个疑惑。
王宫中有几间藏宝阁，因是孔甲置放珍宝的重地，所以终日重兵把守，这里最近独出了一座偏殿，是孔甲专为供奉此次神龙所托之物而设立。
此时，师门坐在案几边，对着桌上的龙蛋久久注目，神情专注入神，仿佛下一刻天塌下来都无法打扰到他。
透明的龙蛋里，小白龙仍然睡得沉沉的，师门痴迷地细细观看，忍不住手欠挠了挠龙蛋表面，没想到里面的小白龙眼皮竟动了动，不但不惊不恼，嘴角还扬起笑容，然后竟翻了个身朝另一边睡去。
师门笑了，“你在冲我乐呢？”
这样的相处，他一坐就是一天。
师门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回了木匣里，轻轻盖上盖子，拂去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砰”
一声巨响，一队王宫精兵手持武器撞门而入，师门瞬间被围。
师门转过身来，用袖子将木匣盖住，视线始终不离手中之物，“你们，吵到她了。”
语气虽平，却相当不悦。
领头的士兵说道：“御龙大人，请将你手中匣子交出来。”
“为何？”
领头士兵：“自从神龙出现之后，圣上便患上咳疾，且病情越发严重，思来想去必是此物所致，圣上命我等来将神龙所托之物取走销毁，请御龙大人配合。”
师门将木匣收于袖中，施了一法藏了起来，抬眼冷冷说道：“回去告诉孔甲，这样做，他会死得更快。”
“你敢抗命？”领头士兵怒不可遏，早有预期师门不会配合，他手一挥，对士兵们下了指令，“拿下！”
士兵们涌上前，绕到师门身后将他捆绑，师门神情倒是放松，任由士兵们将他擒拿，押出门去。
幽暗阴森的地牢内，牢房一间间彼此相邻，这里关押着罪犯、奴隶、俘虏，他们如牲畜一样，随时都可能被带走处死。
此时，牢房尽头的刑架上，师门一头乱发遮脸，身上布满拷打的血迹，昏暗的豆火无法照明他的表情。
面前两名狱卒，一人持烙铁，一人持鞭子，凶神恶煞地对师门喊:“龙蛋究竟被你藏在何处？我劝你还是老实交出来，好免了皮肉之苦！”
另一名狱卒接着喊，“再不说，今夜就让地府添新鬼！”
多番拷打之下，师门仍是只字不提。
孔甲出现在狭窄的阶梯上，狱卒恭敬迎上去，孔甲握拳捂嘴问道，“咳咳……他还是不肯交待东西去向？”
“回圣上，此人极其耐打，各种刑法都试了个遍，刀割火烤他眉头都不皱一下。”狱卒束手无策。
孔甲沉思片刻，说道：“若还不说，就杀了他，埋到野外去，咳咳……”
“是！”
师门身后墙壁上有一个透气通道小窗，那只九尾白狐凑了过来，“吱吱。”
师门发现了它，“你又来了。”
“吱吱！”
“你放心，本座没事！呵呵。”吊在刑架上的师门苦笑道。
“吱吱。”
“你问的是她？她也没事，本座不会让她有丝毫差池。”
白狐听罢，像是不再担心，它鼻尖四处嗅了嗅，毛发蹭着窗口，在狭小的通道里艰难地转身，溜了。
师门向白狐背影投去了鄙视的目光，嘀咕道，“没良心的，这就走了。”
几个表情冷峻的狱卒走了过来，冷冷说道:“御龙大人，上路了。”
师门眯着眼，哼了一声。
狱卒分工解开了师门身上的绳索，按着肩顶着腰，粗野地把师门押了出去。
师门被狱卒们押到了宫外河道边，他发现这宫里人挖坑确是一绝，几名狱卒三两下就将一个深坑挖好。
师门双手被反绑着，他对着眼前的深坑心情复杂。
“哧”
一支尖尖的戈矛从师门背后刺穿了腹部，师门低头看去，来不及惊涑背后又受到重重一踩，师门摔入深坑。
师门脸着地重重地趴在了坑底，潮湿的泥土气息散发着难闻的霉味，身后一铲一铲的沙土，慢慢覆在自己身上，渐渐堆积……
地面上，土坑已经被回填，狱卒们再把坑顶的沙土踩实。
“好了，回去复命。”
“走！”
夜色下，狱卒走远，那只白狐从高处跳了下来，在土坑面上来回走动，时而低头，时而刨土，最后才欣欣然迈步离开。
突然，雨点袭来，且雨势越来越大。
“庸医庸医，咳咳……”
寝宫内，孔甲的咳嗽声是越来越重，两名医官跪守在榻前，把眉毛给皱成了八字形。
孔甲脸色越发地难看，他抖着手，指着两名医官用几乎沙哑的嗓子说：“把……把这些庸医押下去！赐死！”
“圣上！饶命啊！饶命啊！”
纵使磕头如捣蒜地央求，终被架了出去。
束手无策的宫人、侍从都战战赫赫地跪着，床榻边数位大臣俯首，看着天子气喘的惨状也是眉头紧锁。
孔甲终于顺了顺口气，无力地问，“外头的雨……停了吗？”
“回禀圣上，雨虽是停了，可昨夜雨势之大堪称罕见，王城已被淹去大半，多处建筑也被冲毁。”
“说来蹊跷，这雨正是昨夜将那御龙使正法后才下的。”
“莫不是……莫不是这御龙使真是神仙下凡，我们将神仙给触怒了？”
听着大臣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孔甲虽暂时止住了咳，却也没那个力气说话。
这时内侍进来，“启禀圣上，士兵来报，宫外山头起火，火势凶猛，有继续蔓延之势。”
“不应该阿，大雨过后，山上湿气弥漫，按理说是不易起火啊！”
“不用说了，肯定是那御龙使在报复我们，臣早就觉得他非凡人……”
“圣上，灾难皆因仙人发怒！眼下应当想想有没有补救的方法。”
“要让仙人感受到我们虔诚悔罪的态度。”
“咳咳……”孔甲也知道事情不妙，“山上有个观星台，派人前去修建改造，给仙人建个宫观，供人参拜。”
“是！”
啸父的仙山上。
洛琳一套剑法下来结束了今日的修炼，没有比这既轻松，又飕飕涨修为更美妙的上午了。
她带着愉悦的心情想去寻师父。
没想到刚到门口，她脚下传来滋地一声，那声音与脚感都相当不好。
洛琳抬脚一看，发现是一只岁月静好仙山特产的带壳虫子。
“啊～”
她惊叫一声退了一步，抱住茅屋的承重柱，当场花容失色大喊救命。
师门刚好从天而降回到了仙山，只见他搂着个木匣子，虽一身泥污，但看得出心情颇好。
他问：“怎么了洛琳？。”
“师……师兄，把那虫子请走……”
师门这才看到那门口已经碎了壳的爬虫。
“我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呢！你的剑是摆设？把它剁了不就行了！”
“少……少啰嗦！快弄走，我不怕什么妖魔鬼怪，就讨厌这些虫类。”
师门上前蹲下将爬虫拍扁，然后捡起扔掉。
洛琳仍觉得恶心，“还是师兄你勇敢……但是……它会找你报仇的。”
师门不以为然。
这时，屋里的啸父说：“是师门回来了吗？”
师门往门口水缸里洗了洗手，应道，“是！”
师门搂着匣子进屋，洛琳才松开了柱子。
进屋后，她看见师徒俩正在桌案边探讨着匣中之物。
“师兄……你昨夜钻哪家烟囱了？这一身灰扑扑的泥土味想熏死我们吗？”到底是女孩子，对味道极为敏感。
师门不紧不慢地闻了闻自己双肩，“也没有多难闻啊。”
“这还不难闻？师父，你还能坐在那跟他说话，真是服了你了。”洛琳说道。
“为师只是不好说什么。”啸父一本正经。
“嫌本座臭就一边去，我还没空搭理你呢。”师门与洛琳互相嫌弃。
啸父看着匣中的小白龙，“师门，这小龙看来有些异样。”
师门听言望去，“怎么了？”
“你看这蛋壳表面是否发生了变化？”
师门仔细一看，蛋壳表面竟有松垮之感，小白龙仍然沉睡着，脸上却浮愁容，不像之前那般愉悦。
师门有些疑惑，“为何会这样？”
洛琳好奇地过来围观，“这就是那头小白龙啊？”
啸父抚须思考：“两尊神龙既然指定了要将她放于王宫之中，肯定有它的用意，你还是尽快将她放回原位吧。”
师门摸了摸手中木匣，不舍道：“难道只能一直存放王宫里吗？”
西河王都，山火火势凶猛，浓烟冲天。
城门口，乡民们眺望着远处愈烧愈旺的山火，担心会不会烧到王城里来。
突然，人们向两侧让出了路，一队人马护着一顶轿子出了城，乡民们纷纷下跪，因为他们认得，那是圣上的马队。
平时孔甲也经常出行打猎，每次都是一队人马，背上箭弩矛戈，浩浩荡荡，气派十足，百姓都习惯了，可是今日这一队，为何没了往日的气势，队伍里的大臣情绪低落，行走缓慢。
马队朝着附近的一座山晃晃悠悠而去，依孔甲之命，山顶已经火速修建了一座庙宇。
队伍在山底停下，下人们把轿子一斜，孔甲拨开帘子踏步而下。
山火还没波及此处，孔甲又咳了咳，此趟可是赎罪之行，能否如愿熄灭山火消除水患，有无作用仍未可知。
孔甲完全放下了天下共主的尊严，毕恭毕敬地在山底跪了下来，身后的官员随从自然也跟着跪倒一片。
“天上的神仙啊！孔甲谢罪来了，孔甲诚心忏悔，求神仙宽恕，消我业障，咳咳……”孔甲虔诚地念着，沿着弯曲的山道，几步一跪，后头队伍也跟着孔甲一路跪着上山。
山顶垒石成台，一座神祠小庙立于其上，虽仓促建成，仍可见造工细心考究。
门上牌匾题着“师门庙”，孔甲又跪了进去，下人往神案摆上三牲四果，神座上供着新塑的一尊神像，与师门确有几分相似。
一干人跪于庙外，孔甲则在庙里五体投地，又叨叨了许久的悔过之词，祈求师门恕罪，消除灾祸，今后定敬神敬天……
终于一番悔过礼毕，孔甲才被众人抬着下山。
“哈……”
回宫路上，疲惫的孔甲正闭目养神，恍惚间一阵诡异的笑声传来。
孔甲猛睁开眼睛，左右张望，“谁？谁在笑？”
“哈……”
笑声忽远忽近，甚是诡异。
孔甲急忙撩开帘子问左右，“是谁在笑？”
跟轿的下人一愣，竖起耳朵细听，“圣上，没人在笑啊，是不是您听错了？”
孔甲心中一紧，放下帘子回身坐好。
“哈……”
笑声又响起，孔甲内心忐忑，“是师门上仙吗？孔甲无知冒犯上仙，此番上山是诚心悔过，望上仙恕罪。”
“圣上客气，本座倒要感谢圣上为我立庙！”
孔甲：“还望上仙恕罪，将龙蛋重新移放宫中，孔甲必定虔诚待之……”
“龙蛋会放回去的，不过，本座要给王宫换一个能与龙蛋相安无事的君王。”
“不，不，孔甲已经知罪……”
突然，孔甲喉咙处划过一道血痕，瘫倒于座位上。
待轿子停在宫门口，左右打开车帘想迎孔甲下轿，却发现孔甲已经在轿里断了气。
师门又回到了王宫藏宝阁，木匣里的小白龙恢复了好气色，果然，天子的王宫有她需要的灵气，师门估量着，也许得等她破壳降生，才能离开此处。
师门还发现小白龙怕冷，于是释出灵火为她温身。
这对师门来说不难，他可是火神弟子。
外头，孔甲的暴毙使得王宫上下乱作一团……
不过好消息是王都的山火熄灭了，积水也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