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还回得去的话……
伴娘伴郎那一桌,那不就是和许南飞一桌,那不就是主桌。
江怡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但问题是……新娘新郎,伴娘伴郎,这些人可都是很忙的。
果不其然,一直到仪式开始,主桌从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个人……和一堆衣服、化妆包之类的物品,和周围热闹的人群恍如有壁。期间偶有个别高中同学来聊天打招呼,但是很快又回去了。
主场的音乐从喜庆变成了隆重,灯光逐渐暗了下来,看看时间,仪式马上开始了。主持人简单热场之后,请出了新郎,江怡也在大家祝福的目光中,由她的父亲陪伴着隆重出场,星光璀璨,万众瞩目,我情不自禁拿出手机给舞台上最美的江怡拍了一张照片,在手机动态里更新了这张珍贵的照片。
然后是新郎致辞,正当我一会哭一会笑沉浸在新郎感人又搞笑的婚礼致辞中,忽然收到一条家长信息,就是那次和“十公子”相亲莫名其妙加的学生家长,也不说是哪位学生的家长,上次加了好友之后也没有什么要紧事联系,时间一久我也就忘了,忽然发来一条信息,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我轻拭眼眶里的泪珠,点开信息一看究竟。
“你在哪个酒店参加婚礼?”
“你好,请问是哪位学生家长?”我一头雾水,又觉得有点不对劲。
“等下要不要我来接你。”
“?”从这不讲道理的语气里我好像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我是张国全呀。”看我没有理他,张国全自报家门。
“不用。”我一口回绝了,张国全这人真是阴魂不散,换个身份就以为一劳永逸了,我正打算把他删掉,他又发来一条信息。
“玉歌,求你别删我了,我保证不吵你。”这个人精,猜到了我的心思,既然都求我了,暂且留着吧。省得又用奇怪的方法来加我关注。
我退出了聊天界面,一抬头,发现台上新郎已经致辞结束了,江怡正在扔捧花,后面的六个伴郎伴娘有的蓄势待发,有的社恐地躲在后面,有的假装无所谓但是双手蠢蠢欲动,许南飞站在最边上摆好了姿势,这个笨蛋,这么边上怎么可能抢得到。说时迟那时快,江怡小小的身体把捧花高高地扔了出去,只见许南飞好像打篮球似的,从边上一个箭步跨到前面腾空跃起,伸手接过了捧花,赢得台下宾客一片叫好。
这个笨蛋,这么卖力抢捧花,难道是和女朋友好事将近?我暗自思忖着,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龙虾。
不知不觉全场灯光亮起,桌上山珍海味上齐,无奈主桌只来了一个化妆师,匆匆吃了一口菜又去帮江怡弄头发,新郎新娘,伴郎伴娘都去敬酒了,我一个人,面对一大桌佳肴,衬托得我胃口很大的样子。
独自一人胃口反倒不佳,每个菜浅尝一口,很快就有饱腹感了。于是我放下筷子扭头去找敬酒的江怡,不知敬酒敬到哪一桌了。
“你在找我啊。”许南飞的声音。
“啊?……我在看江怡,你怎么……不用去敬酒啊。”突然听到许南飞的声音不知怎的有点心虚,此刻他已经坐在我的旁边了。
“敬好了,江怡和伴娘他们去换便装了,我先下来看看你,”许南飞话音未落从身后拿出一束花悄悄递过来,“……这个给你。”
“啊?”我愣了一下,“这个是刚刚那个捧花?”我这才有机会抬眼去看他,这么近,好像高中同桌那样的距离,他的脸没怎么变,但是又变了——说话的语气停顿神韵没怎么变,但是整个人的气质更加成熟了,加上浑厚的声音,有一股荷尔蒙散发出来,也可能是因为穿了西装,或许还化了一点妆,轮廓线更硬朗了,眼睛多了一种坚定地东西。
“嗯,喜欢吗?”他看我不接,给我放在了手边。
“你化妆了。”他的举动已经说明了他没有女朋友,并且似乎好像对我……我停止了想象,我得吸取教训,但是当下心里还是有一丝甜,偷笑着打趣了他一句。
“我是被迫的。”他看到我笑了,也跟着笑起来。
如果还回得去的话……没有如果,但是我和许南飞本来是有可能在一起的。
自从我写了那篇“优秀作文”,许南飞好像忽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明里暗里开始对我“有所表示”,而且因为他每周要参加两次数学竞赛班的培训——要知道来参加那个数学竞赛班的可都是各路“牛鬼蛇神”(各个班级的学霸),也是全年级甚至全校的信息交汇地,就凭许南飞这张扬的性格,加上考了几次年段前十,早就“小有名气”。
加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一旦做那种终极数学题打草稿打到脑子打结,就开始在草稿纸上写我的名字拼音“yuge”,很快全年级都知道许南飞“暗恋”童玉歌,我就想问这么高调那还叫“暗恋”吗,害得低调如我也常常被人认识——有一次放学回家,天气晴朗暖和,我难得骑一回自行车,路上我好端端骑着自行车,被班里班外的一群男生在马路对面喊“许南飞!许南飞!”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叫“许南飞”。
还有一次去操场上体育课,许南飞和几个男生三三两两走在前面,他们不知道我和肖肖走在后面,我就听见那几个男生在调侃许南飞,大概意思是一会儿的长跑可得跑得快,童玉歌在旁边看着的,肖肖拉了一把我的袖子。后来的长跑训练等到许南飞冲刺的时候,全班都对着许南飞大喊“童玉歌”,还好操场够广阔,还好体育老师够“糊涂”……
而我,也逐渐开始习惯和享受“备受瞩目”的感觉,坐在草坪上看着许南飞奋力冲刺,咬牙不断超越拼搏的样子,也逐渐发现他已经不是高一时的小土豆了,竟然也生出几分意气风发的少年感,而且他越来越变得不太敢和我说话了,变得内敛沉默起来,变得有神秘感,变成一个所谓的异性……总之,同桌的感觉变了,不再是毫无顾忌地打闹日常,变得暧昧且疏离。
严格来说,“暗恋”也是对的,因为高三一整年,许南飞始终都没有把话说出口。
到了高三下半学期,其实我和许南飞同桌相处的时间已经很少了,因为他去参加数学国际竞赛,训练时间变得更加频繁,高考前一个月,他凭借数学竞赛优异的成绩,提前被211大学录取,他就很少来学校上课了。我只记得高三那年我生日许南飞委托肖肖送了我一盒精美的巧克力,但在我那时候的观念里,男生的礼物不能随便收下,收下礼物就代表同意和他交往,因为畏惧高考,畏惧老师,畏惧家长,我违心且忸怩地拒绝了。
我本以为肖肖会把巧克力退回去,没想到肖肖转头就把巧克力拆了和其他同学瓜分了。肖肖告诉我:“许南飞说了,你要是不收也不用还给他了,让我们帮忙吃掉。”
就这样高中结束了。
我的高考成绩也算正常发挥,考到了离家很近的师范类本科大学,但是许南飞就像他的名字一样,飞到了很遥远的一线城市高等学府,见识更广阔的天空。我本以为高考结束后我们或许可以继续,没想到我和许南飞就从此一别两宽,再也没有见过了,后来也在同学聚会时隐约听到过许南飞一到大学就交了女朋友……
冯江怡的婚礼结束后,我仍打算坐公交车回家,谁知刚跨出酒店大门,就看到张国全迎面走了过来。
“玉歌,我等了好久了,可算等到你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个酒店?”
“你照片里拍到了酒店名字,这点聪明我还是有的……”
“我不是说不用你送吗?我自己能回去。”我有点不耐烦。
“玉歌,你男朋友?”有同学路过好奇地问。
“不是。”这种时候最难解释,我赶紧撇开张国全,往公家车站走去。
“我车都开来了,我送你吧。”张国全抓住我的手臂拦住了我。
“真不用。”我挣脱着,僵持着,但是张国全很大力地抓着我,好像要制服一个犯人,我实在不想上他的车,可是又拗不过他,一时窘迫,不知道怎么办。
……
“玉歌,捧花你怎么不拿?”突然一股更强大的力量把我从张国全身边缓缓拽开,逼得张国全不得不放手。
许南飞来得真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