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殿下。”祖丽亚提站在宫门口迎他,见他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何青青也没一起,想是何青青八成已经被留在了里面。
幽王扫了祖丽亚提一眼,什么也没说,上了马车:“回地宫!”
祖丽亚提则上了后面一辆马车。
临走前,她掀起车帘,深深地望了王宫一眼,嘴角一勾,露出了一副得逞的微笑,几不可闻地说:“成了!”
正午了,国主正在王后那里吃午饭呢。
王后:“王上,听说今天幽王送了一个女子来,已然安顿在宫里了?”
国主满不在乎:“是啊,好像是孤姐姐的女儿。”
王后有点愣住,她从没听说过国主有姐姐,经侍女提醒才想起来是已故的上一任王女。
“是这样,那王上是打算让她留在这里。”
国主顿了一顿,点点头:“嗯。”
“那……是否立刻着人安排,拟定封号,安置宫殿?”王后问。
“这倒不急。”国主说。
王后看国主吃饭的样子,一时摸不透他的心思,便不再多话。
饭毕,国主才悠悠吩咐:先安排几个大宫女教她规矩,住处暂不必动。
何青青没等来午饭,先等来了规矩。
“姑娘管我等叫姑姑就好。”其中一个领头的宫女说。
好几个宫女围着何青青教她学了一下午的行礼,南禛共六种礼制,分别有不同的使用场景和具体动作,今天下午学的便是最常用的搭肩礼和单膝跪礼。
搭肩礼,男子是左手搭放在右肩上,女子则是右手搭放在左肩上,然后微微向前躬身,是为最简单的下对上的行礼,用于不那么正式的场合。日常祖丽亚提对幽王便是如此行礼。这倒是简单,何青青被纠正了躬身角度之后,很快就学会了。
而单膝跪礼,是在搭肩礼的基础上,还需撤后一步,单膝跪地。男子跪右腿,女子跪左腿。何青青要不就是跪错腿,要不就是搭错手,又或者是往前踏了一步而非向后撤步。
再加上节奏、姿势、美感处处有要求,饿着肚子的何青青一直练到人都有点麻了,总算是勉强及格。
总算是要散课了,那姑姑还强调了一下礼制的重要性,这才送何青青回去。
何青青回到宫殿里坐下,趁四下无人一整个累得泄气了,无力地“瘪”了下去。
转眼又有宫人送晚饭进来,何青青又立马下意识挺直了腰板,等他们临走的时候还礼貌地说了一句:“多谢。”
何青青看着桌子上热乎乎的饭菜:“不管了,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饭毕——祖丽亚提什么时候接我逃出去啊!!!
何青青如今望眼欲穿,她连回到中原之后怎么回颍阳,见了韩柳和花蚨师姐说什么都盘算了一遍了——尽管有些还没盘算清楚,但还是没等到一点点火情或者有人要来给她带路的迹象。何青青简直欲哭无泪。
中原颍阳寒潭。
韩柳正躺在冰床上,头发散乱着,还有些打结。
花蚨此时又下了容峰,在冰室瞧着韩柳那模样,忍不住吐槽:“竟是连容貌都不顾了。”
“我说你,郁闷好几天了吧,还瘫着呢?”花蚨说。
这武功也不练了,形象也不整了,都叫人瞧见了,还无动于衷,他这是受了什么大打击了?
韩柳翻了个身,没理。
“冰糖葫芦和牛肉,吃不吃?”花蚨把手里拎着的东西提起来,问道。
韩柳的身体轻轻震了一下,明显是有点心动。
过了一会,终于坐起来,把东西接过来吃了起来。
“那今天是不是考虑……上去了?”花蚨问。
韩柳吃东西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偏过头沉默着。
“你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花蚨耐着性子问。
花蚨早就看过,若是韩柳此时上去,只要不掉链子,如今名正言顺地杀了卓国莲和迟友白,他就能顺顺当当地接管颍阳,做新的门主。
可是如今……偏偏又不能强制拉他上去。
韩柳这般模样,像是一点主动性都没有,就算是强行带他上去,恐怕也是于事无补,搞不好反而还会雪上加霜。
韩柳缓慢地接着嚼起牛肉来。
他也在想,他想去找何青青,他连日里来回潜下寒潭,约摸着已经能估算出何青青是从哪消失的了,可是他犹豫着还是没出去。
此刻花蚨来催他上去,也正是两难。
他的心底,有一种对外界的恐惧。外面的世界的样子在他眼里,依旧是许多年前的样子,可是那时他还只是一个少年。
那样一段灰色的时光里,门主柳灵君因为和韩柳的关系过近,让门派里充斥着流言蜚语——他们觉得门主不检点。
柳灵君明明是韩柳的母亲,可是他只能管她叫师父,因为他是私生子,就连韩柳自己也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对外则宣称是捡回来的弃婴,便跟着柳灵君姓柳。
哦对,当时他还叫柳寒。
柳寒长着全门派里最好看的一张脸,且被门主收作徒弟。
他练的是母亲调试更新过的功法,虽说领先,但是也属于机密。练功的过程只能他和母亲在场。且当时下寒潭尚且不便,所以泡池子这种事情,只能在后山一处新开辟的泉眼旁边,脱光了衣服泡。效果虽不如寒潭那么好,但是对于起步阶段的练功也是够用。
时间长了,便有人好奇查探,总会有人发现蛛丝马迹,然后盲人摸象一般地拼凑杜撰起来。
等传到不常与人交往的柳寒的耳朵里时,已经成了不堪入耳的版本。偏偏,他不知道怎么解释,好像也并不能解释。
后来,柳灵君便找了个机会,表面上逐柳寒出颍阳,实际则是把他推下了容峰。
被送到寒潭后,他一心只想着练至上的武功,然后终有一天回到上面,亲手杀了卓国莲和迟友白。可是这许多年过去了,他仿佛如今才发现,这也许并不是他真正想要做的事情。他之所以依旧在这条线路上耗着,只是因为这条路径待着,可以让他拥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待在寒潭,继续过着离群索居的日子,而不用去想自己真正需要做的是什么。
自从何青青在他的生命里出现,一切开始有了一点变化。
他如今就是在犹豫要不要出去。
听着花蚨的话,像是大仇得报的时机就在此关键一刻,可偏偏如果现在要出去,找何青青才是韩柳心里的第一要务——而不是去趁机杀了卓国莲和迟友白。
东西吃完了,韩柳磨磨唧唧地问了一个问题:“小蛇,我爹是谁?”
花蚨愣住了:“……没印象,我只知道你母亲是我主人——你问这个干什么?”
“问问。”韩柳说完,又沉默了。
“你上不上去和你那素未谋面的爹有什么关系?”花蚨问。
韩柳没回答,转而问:“那你为什么要催着我上去?”
“以你现在的武功,杀死迟、卓二人易如反掌,杀完之后顺利继承门主之位,我的任务就完成啦。”
“什么任务?”
“辅佐你当上门主啊。”
“为什么?”
“因为……因为你母亲是门主啊,你继承她的衣钵理所应当——这也是你母亲希望看到的。”
“你就这么听她的话。”韩柳顿了顿,“如果……我不想这么做呢?”
“你什么意思?”花蚨时常冷着的脸,忽然有了一丝情绪波动。
“母亲早已逝世,现在我算是你的主人。”韩柳说。
花蚨冷笑了一声,语气十分倔强:“我们灵兽生性固执,一生……只认一个主!”
南禛休曲地宫。
过了好几日,幽王的府邸收到了嘉奖文书。
国主颁布,用来嘉奖幽王护送王女格桑公主回宫相认,顺带赏了二百金和一张弓。
当然了,幽王并未直接收到,他时常待在地宫里,文书是按制送到府邸的。如今是府邸的侍卫将文书和赏赐带到地宫里呈给幽王。
如今十几个侍卫列成两排,各自手里都端着一个托盘,盛放着赏赐之物。
幽王斜靠在椅子上,手里拿着文书,忽然嗤笑一声,觉得甚是嘲讽。
他像是自嘲一般笑着说:“什么玩意……”
站在一旁的祖丽亚提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宁静。
幽王坐正、站起来,慢慢悠悠地走到打头那个侍卫旁边端详了托盘里的金子片刻,一抬手把托盘给掀翻了。金子飞了出去,不少砸在了端着托盘的侍卫脸上。然后,幽王随即迅捷地抄起赏赐的那张弓狠狠砸在了地上。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幽王气愤地说。
侍卫们纷纷跪下,被砸到的侍卫捂着脸,忍不住说:“殿下,一个女人就换二百金呢!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啊。”
幽王倏地转头,瞪着那侍卫,眼神里倏地升起一股强烈的杀意。
“你们知道什么!”祖丽亚提怒声喝道,“还不快退下!”
这些侍卫于是听令齐刷刷地站起来,光速退出了殿门外。
“殿下息怒。”祖丽亚提安抚道。
“你知不知道我那天在议事殿,当着箫正凛的面,被当成猴一样的耍!”幽王吼道。
“殿下息怒。”祖丽亚提单膝挂下,软和了语气又说了一遍。
幽王喘息着,又回到椅子边坐下。
他调整着呼吸,待到呼吸完全平稳、心中怒气几乎平复的时候,他语气平静地下了一个结论:
“我要杀了何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