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殿下,那女子应是前天凛王围猎时,从营帐里跑出来的。”
“什么?!”那殿下像是要被惊掉下巴了一般,腹部刚被肘击的地方又抽搐着痛起来。
祖丽亚提一头雾水,接着解释道:“那个萨瓦原是中原人,好像是犯了重罪逃到南禛的。”
“中原人?”殿下不耐放地说。
他不喜欢中原人,这件事情整个南禛的人都有所耳闻。
“是,”祖丽亚提继续说,“自打他来到南禛之后,便一直以贩卖女人为生。”
“这我知道,之前依娜斯做过他生意,还吃了暗亏。”殿下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
祖丽亚提接着说:“这个女孩是他前几天在索卢河遇见的,那时正在河里抓鱼。他用迷香把人迷晕了从河里捞上来,便送到依娜斯那里想卖掉。”
那殿下想了一想,问:“这样好的品相卖给富人和索满,岂不是更能有个好价钱?”
“他已身无分文,着急用钱,直接送去依娜斯那里来钱比较快吧。”祖丽亚提说,“而且他是中原人,只知道南禛有奴蛊,却不知道如何分辨。要是他去找了富人或者索满——让他们知道这女子身上有紫金奴蛊,他恐怕都活不到现在,人也早送回凛王身边,就落不到我们手上了。”
“那为何说她是从营帐里跑出来的?”
“当时凛王的围猎场就在索卢河旁边,隔着没多远。”祖丽亚提迟疑了一下,“也可能是迷路了不小心跑出来的?”
殿下闭着眼睛想了半天,叹了口气:“方才在万蛇窟旁边,她说她不认识什么凛王。”
这次换祖丽亚提讶异了:“什么?!”
殿下简述了一下方才在万蛇窟里和何青青的对话内容,评价道:“她那架势像是不知道这是南禛似的。不……甚至像根本不知道南禛!”
“可是……”祖丽亚提问道,“她身上的紫金奴蛊起码已经养了半年,而且紫金奴蛊是何等名贵的蛊虫!她对我们这边的蛊铃根本没反应,不是我们这边的人,如果不是凛王的人,总不能……”
总不能是南禛国主养的奴隶吧?
殿下揉着太阳穴:“问题就在这!”
她到底哪边的!
两人如今相对无言。
若是南禛国主养的奴隶,那着实就是个烫手的山芋了。虽然南禛国主极其乐意作为中原王朝的属国,自二十年前,全南禛就已经在讲中原话,并且依他所言,皇宫中的奴仆一律没有使用奴蛊。
不过,这位殿下和祖丽亚提都心照不宣地一致认为这位南禛国主是位顶顶的伪君子,嘴上说没用,但实际上嘛……难说。
毕竟这位殿下上次进宫的时候,已经在南禛国主本人的大殿上闻到了蛊虫的味道——虽然只是普通的奴蛊。
“不过,人既然是在索卢河里发现的,应该不会是宫里的。”祖丽亚提说。
“那她在装傻?”他杵着下巴回忆了一会,“我看不像。”
“难不成,是在河里撞到头——失忆了?”祖丽亚提猜测。
殿下抬起食指摸了摸下巴,不置可否。
祖丽亚提心里暗想,这女孩若是装傻,确是妙计,而且能骗过了殿下,也有些本事,小小年纪城府便不浅了,偏偏万一真是凛王的人,又不能强逼;若是真失忆,如今若要问信息恐怕问不出什么。可若是这样直接送回去,恐怕殿下也不会肯。
过了半响,祖丽亚提提醒道:“种的紫金奴蛊,应该是要紧的人,这都两天未归了,怎么还没有用召回仪式?”
何青青这边靠在玄铁门边,蹲在地上,手腕上沉重的镣铐搭在膝盖上。
理论上,这温度对她而言应是无碍。但这期间什么都看不见,而且这里很安静,安静得让她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还有不绝于耳的虫子甲壳互相撞击的声音、爬动的声音还有那些虫子和水晶柜子撞击发出的声音,尤其想到远处还有些蛇,也不知道会不会爬上来……
她实在一步也不敢多走,只能倚在门边蹲下保存体力。
又过了一段时间,她渐渐感觉脑袋晕晕乎乎的,直往下坠。后来,她感到脖颈后面和背部的肌肉开始有些微微地发痒。再后来,那感觉越来越明显,逐渐演化成了细碎的疼痛,一丝丝地、像是掺进她的肌肉纤维里一般的、虫噬的疼痛席卷而来。
她实在疼得要紧,偏偏手上有镣铐,她挠不到!于是只能躺在地上蹭来蹭去,以期能轻微地缓解这种疼痛。
然而无济于事。
这样疼了好久,何青青终于是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好疼啊……
真的好疼啊!
何青青忍不住回想过去,他想起师父那张俊美的脸,想起在容峰下一起吃饭,拌嘴,练功的日常……
师父……我好疼啊……
传说,人在将死之时,人生中最重要的记忆会像走马灯一般从人的眼前划过。
好像每次在生死边界的时候,何青青总是会回想过去。
至今为止,似乎总共有三次。
第一次是从容峰掉下寒潭之时。
第二次是被韩柳扔进寒潭之时。
第三次——就是现在。
似乎还有一次,好像是在车马行的时候,嬷嬷给她喝糖水的那次。
那次她回忆起了什么呢?
时隔太远,她也不记得了……
那位殿下和祖丽亚提到的时候,只看见何青青已然晕倒在地,后背的衣服都被蹭得撕裂了开来。
祖丽亚提蹲下将何青青的上半身揽起,烛火映照在她的脸上。
她的额头上还残留着细密汗珠,眉心还有淡淡的、未完全消失的紫金花图样。
殿下看着何青青晕过去了仍紧蹙的眉头,也忍不住跟着皱起眉毛来。
祖丽亚提和殿下对视了一眼,两人心知肚明:这女孩刚刚经历了蛊虫召回仪式。
经历了一场钻心蚀骨、终身难忘的疼痛。
祖丽亚提伸手按在何青青的颈动脉上,感受到了跳动,这才略略松了一口气:“还活着。”
毕竟若是仪式强烈的话,就是当场疼死的先例也是有的。
“殿下,那现在……”
“找个地方关起来,等醒了再说。”那殿下回身要走。
走了几步,又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这才慢悠悠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