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流之瀑
朱雀宫外是淡泊的月色,银沙一样流动的河面上浮浮沉沉着无数小船,船载着罗刹族的亡魂,渐渐地从瀑布下飞流而去,然后汇入忘川。不知他们轮回之后,是否还能继续当罗刹族的子民,回到这里,但转世之后的那个人,也注定和前世再无瓜葛了。
小蝶站在月流川上,冷风掀起她的衣摆,她缩着身子,看着独立江畔的男人,忍不住皱起眉道:“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不会是来看风景的吧?”
第五洧背对着她,看着江面上数点魂灵,轻声问道:“知道,江面上飘着的是什么吗?”
“知道啊,不就是渔火吗?我以前去人间玩的时候,坐过别人的渔船,可好玩了!”
“是亡灵,蠢货。”
“呃……”小蝶的抱紧了身子,掉头往宫殿的方向跑去,“那我还是回去呆着吧,免得扫了你的兴!”
没走两步,后领便被人一把拉住,耳边一股湿热的气息吹了过来,“你可知,当年月流川上流淌着多少罗刹族的亡魂,这一切,皆是你的过错!”
小蝶冷不丁打了个寒噤,数万点鬼火在江上飘来荡去的想想就有多瘆人了,“为什么会是我的错?人又不是我杀的!”
“虽然不是你杀的,但和你杀有什么区别?”魔尊一张脸阴晴不定的,看着比亡魂还要可怕,“是你欺骗本座,设了这个局,和蘅芜联手,对我族人下手。”
“不可能!我不信我以前有这么坏。”
“你就是这么坏!”他愤愤地说道,竟有几分孩子气似的。
别说魔尊,现在还真是没人能拿她怎么着,她不就是仗着自己的现在有护身咒印,就无所顾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吗?魔尊随即脸色倏变,阴恻恻地看着她,脑子里像是在想以后有机会对付她,要怎么折磨她到死,才能泄心头之愤。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月下,相对无言,江面上煎盐叠雪,被风掀得一浪高过一浪,将几只小船几乎打翻。小蝶低头看着脚下,一边踢石子,一边问道:“所以,你一定要我的命是吗?但是你现在杀不了我,又想让我告诉你,我是怎么和仙尊谋划的对不对?可是你们现在没有办法,看到我以前的记忆,所以,你就想带我来这里,希望我良心发现,”
“你很聪明。”
“我当然聪明咯,不然你以为我无父无母,怎么活到现在的?”
“不要以为这么说,本座就会同情你!”第五洧狠狠剜了她一眼。
小蝶被他那凌厉的眼神吓得后退了一步,忙解释道:“哎,你可别那么说,我又不喜欢你,干嘛想让你同情、怜惜我呢?我只是在说事实而已。”
第五洧一时语塞,说来也奇怪,知道对方并不喜欢自己,不知为何,心里有点堵得慌,那时候明明那么喜欢这个女人,现在终于听到了她的心声,不免有些许懊丧,怎么,本座很差劲吗?
“对了,那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嗯,你终于说到点子上了。”第五洧双手抱臂,说道:“本座听说,星临海的织梦仙子手中有一种回梦草,吃了能恢复以前的记忆,哪怕是前世、前前前世的记忆,都能想起来。你可听过?”
小蝶点点头,“那行啊,你快带我去吧,要是以前我真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再想想怎么好好补偿你呗!”
魔尊嘴角咧出一个邪恶的笑,“补偿?哼!”
“除了做蝴蝶标本,什么都行!”
“真的什么都行?”
“有一些也不行,肉|偿不行,偿命也不行!”
“啰嗦!”魔尊倏忽抬起一脚,将她的踹下了月涌川。
“啊!”扑通一声,江面溅起一道浪花,魔尊紧跟着也跳了下去。月涌川连接忘川,两川之间的缝隙,正是九幽之地的出口,也就是说,瀑布里面正是通往星临海的所在。可没有强大的法力,一般人也只能被瀑布的水浪冲到下面的忘川。所以,当小蝶就要被冲下去的刹那,一双手缠上她的腰间,将她往瀑布里拖去。
又又又又是那个水鬼!
小蝶在水下挣扎了一下,没挣脱得掉,只得被迫下到瀑布深处,一道碧绿的幽光瞬间涌来,在两人周边浮动。第五洧揽着她的腰身,径直迎着幽幽绿光冲了进去。
九幽之地,阴气森森,比忘川还要可怕得多,第五洧带着小蝶飞上织梦台,就见台上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飞来飞去,显是织梦仙子遇上了什么死对头。
第五洧没耐心等他们打完,干脆抬手一扬,飞出一柄修罗刀,巨大的气浪将交手的二人强行分开。
“谁是织梦仙子?”魔尊冷声问道。
白衣女子睨了他一眼,冷冷道:“你也是来盗回梦草的?”
“哦,竟然还有人想要什么回梦草?”第五洧抬眼朝那黑衣人看去,“你是……”脑海中瞬间闪现了出初到摄月崖的情景,“那个逆子的师尊?”
面具后的一双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看着魔尊,“别来无恙,魔尊。”
织梦仙子眼见情势危急,忽然指着黑衣人叫道:“他!他盗了我九幽全部的回梦草!”
无名尊者笑道:“好一招借力打力!”旋即纵身一跃,避开了怒挟惊风、寒光凛冽的修罗刀,身后一身巨响,一座亭台转瞬之间炸得粉碎。
织梦仙子不由得眉头一皱,狠狠捏了捏拳头,低声骂了一句,“你他大爷的是来拆房子的吗?”
“诸位,恕不奉陪了!”无名尊者手指间夹了五个雷火炮,往地上一丢,轰的一声,浓烈的烟雾煞是四散开来,魔尊却视若无物,直接飞身追了上去,只留下一句嘱咐:“给本座照顾好那个女人!”
哦,看来这个女人对他很重要,织梦仙子顿时舒了口气,大步流星地走到小蝶面前,“跟我走吧!”
小蝶抬头看了一眼消失在绿光中的魔尊,只得跟在织梦仙子身后,两人下了从石阶上走了下来,在空旷的芳草甸上绕了一大圈子,终于来到了一座废墟面前,废墟里还冒着烟呢,显然是刚刚发生的。小蝶顿感不妙,她该不会想叫我帮忙修房子吧?
织梦仙子看着自己辛苦造了三天三夜的藏宝阁,气愤地叫道:“看看,这就是你男人干的好事!”
“不不不,不是男人!”小蝶连忙摆手道。
织梦仙子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什么?难道他是女的?”
“不是,我是说他,不是我的……那个……”
“哦,懂了,还没成亲是吧?”
“…………”
“行了,别说这个了,赶紧跟我去抢救一下我的宝贝们!”
两人在废墟里折腾了两个时辰,好歹找出一些物件,什么风雷拐、镇魔瓶,以及各种法器、宝石,看来这个织梦仙子不但爱种草,还喜欢拔草(指收集各种破铜烂铁),这些东西也不知道是她攒了多久的灵石买的,可惜魔尊一着不慎,几乎将它们尽数毁在自己手中。
小蝶累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两脚一软,瘫坐在地上,忽见头顶绿波微动,一抹红影倏忽穿过,缓缓降落在藏宝阁的废墟前。
织梦仙子立马迎了上去,喜道:“东西呢?你拿到了是不是?”
“没有。”魔尊扫了她一眼,淡淡说道。
织梦仙子笑容一僵,转而又道:“没事,那您先休息休息,回头咱们再去找他!”
魔尊突然伸出手来,摊开掌心,露出几棵断成几截的仙草,“打斗中,损坏了,这还能用吗?”
“能用,用个屁!根元都损毁了,还有个屁用!那可是我辛苦培育了三百年才长出来的时候几棵回梦草啊!这你都保护不好!”织梦仙子对着魔尊数落一番,第五洧一听这话,本来就十分懊恼,被她责备更是烦躁,随即便将手中的废草丢在地上,狠狠瞪了她一眼,“说够了没有!”
织梦仙子赶紧闭了嘴。
良久之后,第五洧又开口问道:“除了回梦草,还有没有别的,能够助人恢复记忆?”
现在魔尊问什么她就只能答什么,万一这个魔头发起疯了,把自己织梦阁全拆了怎么办?
“我想想……”她踱着步子,在草地上来回走着,好像真的有一件这样的东西来着。
“喂,不是,魔尊大人!”小蝶拉了拉他的袖子,“要不就算了吧,我看你也挺辛苦的。”
“算了,怎么能算了,本座的血海深仇,难道就能这样算了?本座一定要知道当年的真相,你要再啰嗦,立马把你做成蝴蝶标本!”
“有了!我想起来了!”织梦仙子跑了过来,“我知道,谈婆手里有一瓶丹药,叫做还梦丹,本就是用回梦草制成的。”
“谈婆住在哪里?”
“在……在忘忧山,山上种满了忘忧草,这个地方很好找的。可是山上有很多妖怪,要到达山顶,找到她也很困难。而且谈婆也不会轻易给人,除非求取仙丹的人是为了……”织梦仙子话还没说完,就见魔尊拽着小蝶纵身飞出那融融绿光,离开了瀑布。
“这人,还真是性急啊……”织梦仙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为了让所爱之人恢复记忆,谈婆大概应该会给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