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顶替
这日辰时，绕了落日林差不多半圈的赵传中一行终于赶到了野枫渡口。已经率众人仔细查探过附近的战戈，上前回禀：“将军，附近五里已经仔仔细细都搜过了，未见二人任何踪迹。他们可能已经逃出了落日林。将军，我们是否现在启程？”
赵传中眺望着泾水河畔，“战戈，你说，他们会去哪里？”
战戈认真思考片刻：“将军，卑职不知。”
赵传中翻身上马，“走吧，我们先去京都要粮食，总不能让将士们一直饿着肚子。”
是谁通风报信？谁和温行良里应外合，丢失的军械和粮草到底去了哪儿？温行良他搜集这些军械和粮草要做什么？不过过去三年，可却已经是沧海桑田，城破国亡，当年的证据怕是早就湮灭无踪了，该如何去寻找线索？云倾影盯着眼前波光粼粼的泾水江面出神，脑中却在高速运转着。
忽然，云倾影觉得这晴天丽日下的景象仿若自己旋转起来，眼前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好像自己跟着在旋转一样，恍惚间，一帧又一帧的画面不断涌进她的脑海。
黄昏，并州城郊的一座荒庙内。云倾影靠在墙边小憩，脸上还挂着泪痕。累极了的其他暗卫靠在墙角短暂休息，他们各个身上都挂了彩。陆执往简易的火堆里添几根枯树枝。他衣衫多处划破，右臂上的伤口处的绑的布条被血浸湿。
暗三急急奔进破庙，见到陆执，竟开始哽咽起来：“大，大哥，将军……将军一家都被那温的狗贼给杀了……”
陆执惊坐起：“你说什么？！” 闻声，暗卫们纷纷睁眼。
暗三断断续续：“我刚出去打探消息，百姓们中都传开了。那该杀的……该杀的，温狗贼污蔑，污蔑将军通敌，在昨日午时……将，将军一家……被斩首示众了！”
“啊——”荒庙里兀地响起了云倾影恸哭声，她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冲出了破庙。
众人立刻追了上去。
云倾影等人赶回并州临武关时，就惊闻号称天下第一雄关的临武关城门破了！那温行良带着自己的队伍弃城逃之夭夭了！
并州临武关外去往冀州的官道上，从城门处绵延出好几里，挤满了骡马、牛车，和数以万计的仓皇逃难的百姓。
一个头发蓬乱，三十来岁，满脸脏污的女子却逆着人群前行，不停地哭喊：“当家的，当家的，你在哪里，在哪里啊？不要抛下慧娘啊，不要啊，呜呜呜……”
“啊……我家大娃，大娃怎地不见了……”一个挑着担子的男子慌忙转向城门方向，“大娃，大娃……”
这二人正是乔装的云倾影和陆执，他们躲躲藏藏，好不容易混进了城中。此时的临武关内，已经成了一座人间炼狱。
这座夕阳晚照下的百年来坚固无比的边关重镇，正无声吟唱着幽怨而苍凉的生命悲歌。道路上因为北荣兵野蛮的抢掠与肆意的屠戮，到处是断瓦残垣，是手无寸铁的百姓的断肢残骸，削去了整条左手臂的白发斑斑的老人；踢到墙脚以奇怪姿势倚倒的五六岁的幼童；钉在木门上还不肯闭眼的老妪；捅穿了肚子，肠肚都流了出来的店铺伙计；扑倒在地脑袋碎裂，脑浆崩出的行脚商人；衣衫撕成碎片露出雪白胸脯和大腿的女人……街道上尸体相藉，血流成河。斜晖不忍，用昏黄的光芒给些这凄凄哀哀的人世间的众生铺上最后一层遮羞的轻纱。
而不远处，三五成队北荣人还在不停地在巷道里不断追杀四处哭逃，那些未能及时逃出城的大齐百姓。
云倾影与陆执悄悄地转过一个街道，云倾影看到几步远的地方一名年轻的女子正被一个高壮的北荣兵拦腰搂住抵在墙上，用力撕扯她的下裳，一脸□□，嘴里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眼看就要得手，女子拼命地挣扎，忽然用头直接撞向这男子的眼眶，北荣兵吃痛，手上的动作一顿，抬手甩了女子狠狠一个耳光。女子脸上立即出现了五个鲜明的手指印，嘴角流血。
云倾影手握成拳，再也忍不住看向陆执，陆执会意，低头快速上前，在这名北荣兵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用匕首从背后摸了他的脖子，高壮的北荣兵无声的慢慢倒地。
看到面前之人倒地不起，女子终于呜呜地哭了起来，浑身发抖，那是个身着柳青色的襦裙，面庞白净的二十来岁的女子。云倾影轻声安抚：“姐姐别怕，没事了。”
这位姑娘渐渐停止了啜泣，慢慢整理好自己的衣衫，拭去眼角的眼泪，给陆执、云倾影郑重施了一礼。
“多谢恩公相救，苏青感激不尽！”
“青姐姐不必谢，可否向你打听一点事？”
“恩公请讲。”
“青姐姐可知晓，并州刺史邵将军一家的尸身如今在何处？”
苏青想了想，“原来恩公打听的是邵将军的事儿。那天杀的温狗贼杀了我们邵将军，就自顾自的跑了。他说我们邵将军一家通敌卖国。若我们邵将军通敌，我们临武关早就不复存在了。他还说邵将军罪大恶极，不允许人收尸。他们尸身若无意外，应该还在城外一里的义庄。”
云倾影听得心痛难当，泪盈满眶：“多谢谢姐姐告知。姐姐稍后，还是想法赶快逃出城去。这城里已经不安全。”
“苏青多谢恩公提醒。”苏青施礼，正转身准备离开，“对了，恩公既是将军的故人，苏青在将军行刑那日听到有人窃议，说是……”
云倾影急切地道：“说了什么？”
苏青抿抿唇， “有个婆子说她有亲在刺史府作佣，她偶尔一次见过一眼刺史府的邵夫人，说那被行刑之人不是真正的邵夫人。恩公到时候去查邵将军一家的尸身的时候，自然会分晓。”
云倾影和陆执对视一眼，惊喜不已。
“云七，云七……”云倾影耳边突然传来陆执的呼喊声。云倾影慢慢睁开眼。“云七，你没事吧？”
碧空如洗，泾水缓流，真好，她又想起来一些事情，真好，姑姑云落可能还活着。
“我没事，可能有点低血糖。”
陆执没听明白何谓“低血糖”。云倾影也没打算解释。
“对了，当时我们再回到临武关后发生了什么？”
“我们回临武关收敛了邵将军一家人的尸身，将他们葬在了并州城外的屹林里，后来护送小姐回京都，被北荣兵发现，我们一路南逃……”
“不是，我姑母，在收敛的时候，你们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吗？”
陆执眼眶湿润，吐了口气，缓缓说道：“如今躺在并州城外屹林棺木里的邵夫人，是我的母亲。”
云倾影大惊。
“与邵小姐分开后，我就去后院寻找母亲，想跟她告个别。母亲那天刚好来给邵夫人送刚绣好的春衫。她与邵夫人，还有其他房中的女眷都被温太尉带兵围在了紫苑。
我找到了她与她道别，她却让我偷偷迷晕邵夫人，叮嘱我一定将邵夫人救走。自己穿上绣给邵夫人的新春衫，自己扮做了邵夫人样子，顶替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