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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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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子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小亭山脚下。

    一名瘦小的少女搀扶着另一名腿脚不便的高大青年走下山道,车夫连忙上前搭把手。

    一男一女登上马车,车夫驾着马车一路北上。

    时值秋冬之交,鱼城地处南方,秋末冬初的肃杀之气并不明显。

    越往北走越能感受到萧瑟破败,不出一天,元春叶再掀开帘子看就是草木凋敝,万物萧条。

    元春叶很惜命,生怕半路被人拦下,二人一路不曾停歇,星夜兼程,到了一座城镇就换新的车夫和马匹。马车的速度自然是比不上骏马单骑,他们马不停蹄地行了三天两夜才到达姑苏城。

    元春叶本以为梁恨冬会受不住长达三十多个时辰的长途颠簸,还特地准备了厚厚的被褥给他垫着。然而结果是梁恨冬像个没事人一样的,她自己下车之后头晕眼花浑身脱力。

    撑着身体找好客栈,请小二帮忙把梁恨冬送到房间,安排好一切后,元春叶瘫在地铺上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甚至都没来及跟梁恨冬说一声就陷入酣睡。

    满室寂静,少女轻微的呼噜声盈满室内。

    她睡前把梁恨冬很妥帖地安置在柔软的床铺上。

    此时梁恨冬躺在床上,微微侧头就能看见地上的少女。

    她的睡姿不大雅观,歪着身子趴在被褥里,脑袋陷在枕头中,嘴唇微张,呼吸时吹得颊边的碎发跟着一起动。本就瘦弱的身体因为连日的疲惫更瘦了些,脸颊甚至有些向内凹陷。

    梁恨冬清晰地认识到,那日夜间,昏暗破旧的小屋里,这个单薄瘦弱的少女说的那句“我可以”,好像并不是说说而已。

    元春叶的睡眠并不踏实,后半夜,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太华剑宗。

    她从没见过太华山,但她潜意识里就是知道这里是太华山。

    太华剑宗位于太华山颠,地处极北之地,终年飘雪。

    她的视角很奇特,是固定的,大约半人高,视野中是一个清冷空旷的房间。

    梦的前半段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她也动不了,只能听见外面的风雪呼啸,以及不时有雪花被风裹挟这飞到她眼前。

    许久之后,室外才有一些其他声音响起。是绵绵密密的踩雪声,又与行走时一阵一阵的踩雪声不大相同,它是连续不断的声音。

    那声音从她后方到左侧,像是到达了廊下,变成了咕辘辘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近,直到近在耳侧。

    咕辘辘的声音停下,紧接着是整理衣料的簌簌声,最后是几声虚弱的低咳。

    是一个病弱的青年。

    须臾之后,伴随着再一次响起的辘辘声,来人进入元春叶的视线。

    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病弱青年。

    一身黑衣,大概是因为衣下的身体太过嶙峋,他整个人都显得有稍许落拓。青年脊背挺得很直,推着轮椅的手骨修长清致,如玉色修竹。

    轮椅转了个弯,往元春叶的方向行来。

    元春叶看清了青年的脸。

    面容清癯,却仍不失俊秀。

    是梁恨冬。

    随着他的走近,她也看清了自己此时的模样,被摆在窗台上的一个小雪人,捏得略微简单,一个圆圆的头加一个圆圆的身体。

    轮椅停在窗前,不算温和的北风扑面而来,青年脸色更白,捂着嘴唇咳了几声。

    雪人元春叶看得揪心,只想帮他把窗户关上。

    他看着雪人的方向,神情不变喜怒,只是开口时语调有些冷然:“我意已决,你不必再劝我了。”

    也不全是冷然,更多的是因为过于平静而显得冷淡。

    雪人元春叶感觉到头顶落下一片阴影——窗外不知何时悄然站了个人。

    窗外人沉默了许久。

    那人挡住了呼啸的北风,梁恨冬脸上恢复一些血色。

    半刻钟后,外面的人终于开口说话:“为了那样一群人,真的值得你答应那件事吗?”

    窗外站的也是一名年轻人,声线带些奇怪的沙哑厚重。

    病弱的青年垂眸注视着窗台上憨态可掬的雪人,低声道:“值不值得的……也并不是很重要。”

    “可这对你不公平!”外面的人突然提高音量,却不是愤怒,而是替窗内的青年感到不公。

    “公平也不重要。”

    梁恨冬咳嗽了几下,脊背微微弯曲,一身玄衣紧贴着嶙峋清瘦的骨骼,勾勒出瘦削的肩膀。

    不值得不重要,不公平也不重要。

    “那到底什么才是重要的?”

    冷风刺骨,雪催白发,经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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