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试试

    梁恨冬脸上缠了些纱布，眼睛半睁半阖，看着狼狈又虚弱，完全没有书里写的剑宗首席的风姿。

    但哪怕在这样的处境里，青年的眼神虽有疲惫却依然处变不惊，好像他仍然是那个长剑在手便可护佑身后诸人的大师兄。

    在这样的眼神里，元春叶感受到一股奇异的力量，焦躁了一整天的心绪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展颜一笑：“你醒啦。”

    “你现在……感觉好点了么？”她提着灯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梁恨冬额前的温度，比昨天冰冷的温度好了很多。

    少女的手袭上额头，梁恨冬不自禁地眨了眨眼，她的手并不细腻滑嫩，有薄薄的一层茧，但掌心温暖熨帖。

    梁恨冬嘴角扬起虚弱的笑：“好多了，多谢姑娘相救。”

    他笑起来很好看，本身他的五官就十分俊秀，眉骨平直如剑，周身气质沉静从容。很奇怪，凌厉和温润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居然能杂糅在同一个人身上，如雪中松柏，如沉水之玉，哪怕是缠了纱布也遮掩不住这点光华。

    元春叶呆了两秒，反应过来之后忍不住在心里唾骂自己，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犯花痴。

    “不用谢的。”

    而后室内陷入了沉默。

    元春叶不说话是因为她不知道说什么，说什么好像都不合适，好像也真的没什么可说的。

    梁恨冬则在斟酌着词句，想要告诉对方救下自己会让她陷入怎样的险境。

    最后还是元春叶打破了寂静：“我叫元春叶，你可以叫我……小叶。”

    “小叶姑娘。”他从善如流地喊道，也跟着报上自己的姓名：“我叫梁恨冬。”

    他不愿对救了自己的少女有所隐瞒，干脆全盘托出：“在下是太华剑宗的弟子，来小亭山是为除妖，我现在这样其实是被人暗害，小叶姑娘救下我，或许会惹来……杀身之祸。”

    其实这些话说出来对他自己是不利的，他无疑是向她坦白自己是个烫手山芋，救下他不光可能没有回报，反而会招来杀身之祸。旁人听见极有可能会就此收手，放任他不管不顾，毕竟为了救一个陌生人而付出性命实在是一桩亏本至极的买卖。

    说完这些后，少女果然愣住了。

    梁恨冬静静等待对方的选择，但其实没什么悬念，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凡人少女，能把他从山上带下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他能侥幸活下去，必然会全力报答……

    事实上，元春叶确实犹豫了。

    梁恨冬的话基本印证了她对蛇毒的猜测，作者笔下的一场让配角退场的意外，实际上是一场人为策划的谋杀。

    可她现在只是一个偏僻小山村里的一个小村姑，长相平凡，没有任何求生技能，武力值为零。她自知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还是个只有三百天生命的女孩，哦不，现在只剩两百九十五了。

    她这人没什么大志气，经历长达十几年的病痛折磨之后，她只想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把最后的时间过完，荡气回肠的剧情她一点都不想参与。

    谋害梁恨冬的人必然是神通广大的修士，如果被卷进这件事情，她能拿什么与之对抗呢？

    只是下一瞬间，她脑子里猝不及防地蹦出来《倦寻仙》里梁恨冬首次出场时的描写。

    “石板小路两侧树木葱茏茂密，树叶阔而大，好在外头日光足够强烈，林中透进斑驳日影，视野不至于昏暗。来人是一名执剑的年轻人，五官舒朗俊秀，长发高高扎起马尾，为他沉稳内敛的气质增加了几分少年气。他应当是刚与人比斗完，白皙的面色略染薄红，额头覆了一层细汗，气息不太平稳，衣服却被整理得一丝不苟。他朝一行人淡淡颔首，提剑离去。”

    一字不落，如此清晰。难道又是系统的力量？

    沉稳却不失少年意气风流，表面严肃冷淡，实际上心细如发，关爱师弟师妹，亦兄亦父，沉默地以一己之力护佑身后的所有人。

    隐忍而坚毅。

    强大而温柔。

    手握君子之剑，斩尽天下妖魔。

    她捏了捏手指。

    她本不是爱多管闲事之人，但这或许算不得一桩闲事。人命本关天，更何况他是个很值得一救的人。

    试试看吧，她突然想，至少我可以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

    “你、你别担心。”

    太华剑宗向来八风不动的首席弟子居然有一瞬间的怔忪。

    在刚才那几息，元春叶做了一个决定。

    “我可以试试。”

    她的嗓音并不十分好听，不同于师妹们如黄鹂莺啼般的娇俏，反而像碎石入水，叮咚几声，干脆却沉闷。

    “我可以。”像是怕青年不相信，她又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