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顾
梁恨冬梦见了一些痛楚而绝望的时刻。
树魂蛇的力量远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强悍,战斗到最后他的动作已然沉滞迟缓。
狂暴的树魂蛇狠狠咬住他的肩膀,尖锐的兽齿贯穿肩胛,皮肉被撕裂的痛感让他视线发黑,树魂蛇把他往树上掼,五脏六腑仿佛都被摔得错位,乱战之中他听见腿骨骨折的声音。
殊死搏斗间他爆发出每一寸经脉中的每一丝灵力,握紧佩剑使出毕生所学的所有剑招,毫无章法地往树魂蛇身上砍,说不清他和树魂蛇之间谁更狂暴一点。
当一切归于平静的时候,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生机在一点一点地消弭。
为了保护师弟师妹,他每一次战斗都会拼尽全力,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受伤,但这似乎是二十年来伤得最严重的一次。
对于修士而言,境界与境界之间的差距宛如天堑,更何况这只树魂蛇足足比他高了两个境界,能够将其斩杀已经是可以写入宗门教学书册的奇迹了。
他冷静又迷茫地体会着血液流失的感觉,已经做好了身陨道消的准备。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爬下去的,但他向来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落叶层层叠叠,粗粝的叶片扫过伤口,可是他早已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梦境先是混乱冗杂,然后归于沉寂。
他好像漂浮在海面上,浮浮沉沉,漂泊无定。
恍然间又听见一些低声交流,模糊得仿佛是自彼岸飘荡而来。
然后梦境再次陷入岑寂。
空旷的岑寂。
在这一片岑寂中,青年缓缓睁开眼睛。
入目并不是一望无际的海上天空,周围也不是蔚蓝波涛。
房梁老旧,甚至能看见角落的蛛网和灰尘。瓦片有几处小破洞,漏进一点天光。
他动了动手指,绵软温暖的棉花被子触感。
身上的衣服被换成了麻布衫,半新不旧但十分干净,伤口被细致地处理了,冰冰凉凉的药膏缓解了密密麻麻的痛感。
鼻尖是干净清新的皂角香气,正午时分的日光穿过窗户,一室明亮。
他凝神侧耳细听了一刻钟,屋里屋外没有任何人声。
救他回来的人大约是出门去了。
左右无事,他开始在心里回顾这些天发生的种种。
三个月之前,他突破金丹,成为仙门中近五百年来最年轻的金丹修士。闭关稳固两个月后,他打算下山游历一年。
临行前,他在宗门万象堂接了几个除妖任务,其中有一个四品妖兽树魂蛇,树魂蛇极为罕见,四品又恰好对应修士的金丹中期,用树魂蛇来练手最合适不过。
领了对应的任务包裹下山后,他先花一个月时间将几个简单的任务做完,把最难对付的树魂蛇留到最后。
同等级的修士和妖兽对战,有些妖兽常常因为与生俱来的力量而占据上风。比如树魂蛇,半树半蛇的形态使它同时拥有树妖和蛇妖的力量。
作为宗门大师兄,他自小被教导要冷静稳重,所以他向来行事谨慎。万象堂派发的任务包裹里有许多专门为任务定制的符咒灵阵,他在前几个任务中都有所保留,就为了对付最后这只树魂蛇。
以他的实力,对战树魂蛇肯定会吃力,但有任务包裹的辅助,足以斩杀这只四品妖兽。
他做足了准备才踏上小亭山。
在与树魂蛇对战的过程中,他渐渐感觉到不对,这只树魂蛇不像是只有四品,倒像是已经突破到了六品,六品就已经相当于金丹后期了。除此之外,那只树魂蛇像是受了某种刺激一样格外暴虐。
他当时已经被树魂蛇死死压制住,把任务包裹里的符咒灵阵拿出来,却发现高阶符咒和灵阵全都被篡改过,而低阶符咒对树魂蛇毫无效果。
跨越两个等级的战斗几乎是以一边倒的完全压制进行着,他在强大的妖力下负隅顽抗,最后抽干了经脉里每一丝灵力强行突破成短暂的伪金丹中期才死里逃生。
后果就是经脉几近报废,灵力全然溃散,陪伴他修行数年的斩云也碎成一堆废铁。
此时梁恨冬躺在温暖的被褥里,开始一点点回顾其间关键。
四品树魂蛇突然变成六品,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万象堂标牌出错了,要么是有人强行使用禁术让树魂蛇进阶。
万象堂建堂千百年,从未听说过犯这种低级错误,而且任务包裹里高阶符咒灵阵全部失效。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真相都已昭然若揭——这是一个人为的、针对他的杀局。
而幕后之人必定符合三个要求:第一,在宗门身居高位,或者在万象堂里有一席之地,所以能直接在任务标牌和任务包裹里做手脚;第二,对他足够了解,知道他会先处理简单的任务,在来小亭山之前不会打开任务包裹使用符咒灵阵;第三,知道他这次下山会游历很久,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太华剑宗里同时符合这三个条件的人不多,但也没有少到立刻就能锁定目标。
梁恨冬逐个分析可能的人选,最终确定了几个人。
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养好伤,恢复实力,但是他并不确定对方会不会在这段时间再次出手。
如果对方突然发难,那他毫无反击的余地,甚至还会连累救下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