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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恨偏执(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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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身材十分瘦小,腰身纤细,绵软得似若无骨。

    发丝和脖颈间有淡淡的冷香,令人静气清心,不敢亵渎。

    他们只短暂接触了一瞬,阿蛮立即从他怀中起身。

    那盏底端带着水的河灯已然被紧握在她手中,纱上灯影浮动。

    心底似有馨香弥漫开来。

    “公子,你的手。”阿蛮低眉轻语。

    “嗯?哦”周承阑连忙放开拉着她胳膊的手,耳后悄悄泛上一片红。

    阿蛮却没在意,专注地看着手中的灯。淡青色的纱,左下角小小画着一只展翅的斑鸠,正中细毫小楷写着一句“东邻可有佳人在”。

    她解下袍上随身携带的香囊,从里面几粒香中挑出一粒,放到灯上点燃后吹灭,用香上一点灰烬在灯纱上一笔一划写着字。

    “阿蛮。”船那边垂挂的乌蓬被捞起,吉元半矮着身子探进头来,发现他们二人蹲在另一边船艄上。“我们到了。”

    周承阑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船已靠了岸。

    “好。”阿蛮放下手中的灯,把没用完的香放进囊中收好。“有劳公子相送,就此别过。”

    周承阑唇动欲言,可阿蛮和吉元走得很是干脆,只见岸上两点身影,很快进了深巷中,拐了个弯再也看不到。

    只余放在船尾的河灯,静静燃烧着,不急不缓。

    他拿起灯,香灰的字迹极浅,将将能看出是个“婀”字。

    华容婀娜,窈窕翩跹;有此佳人,独立世间。

    “陛下,”戎轩不知何时已站在周承阑身后,两手抱在胸前坏笑着,“若不是我,而是旁人看了您这副恋恋不舍的样子,还以为您偏好断袖之风,暗慕方才那公子呢。”

    周承阑扯住他的衣袖,热切地道:“这么说她果真是位女子?你小子也看出来了是吧?”

    戎轩挑着眉,用力从他手中拽出衣袖,没好气地答:“那是自然,从第一眼我就看出来了。她再是女扮男装我也认得出,男子和女子的气息和嗓音全然不同,她想骗过旁人容易,想骗我梁夏第一武学宗师?怕是甚为不易。”

    “切,”周承阑闷哼,皱眉白了他一眼,捏着嗓子阴阳道:“那戎大宗师可否说说,她为何要在今夜女扮男装?又与赵府到底有什么关联?”

    戎轩脸不红心不跳说道:“这大宗师也不知。若论拆招斗武、暗器解毒,我是一等一的行家,但若论智谋,那可就是陛下您的事了。”

    他眼珠一转,藏着狡黠,凑过去用肩膀碰碰周承阑,道:“其实陛下的问题好回答得很。您只需下个令,我回宫后连夜带人去查,保准给您把那姑娘的家底摸个一干二净。明日就能报上闺名、父母、生辰八字,您后日就能娶进宫来。”

    周承阑重重给了他一个爆栗,扯着他耳朵道:“你小子越来越没个正形,整日闷在皇宫里都能憋出这些坏来。你等着,我回去就告诉酒暖。”

    “哎别别,好陛下,我再也不敢了,您可千万别到酒暖姑娘面前说这些。您看我这不也是一心为您着想吗?天下之人,莫非皇臣。您若是心仪那女子,直接下道圣旨,接她进宫便是。”戎轩耳朵被扯得生疼,龇牙咧嘴。

    周承阑放开他,认真道:“胡说什么?正是因为天下人莫非皇臣,君为舟,民为水,为君者才更应该时时谨慎。人家姑娘的终身大事,我怎可用皇权威逼她?”

    他怅怅地低头看微弱的河灯,又道:“况且,她想要的满心满意的爱,我注定给不了。我是一国之君,要考虑顾及的太多,不能目光只在一个人的身上。”

    河风温柔,星子摇落,斯人已去,留香满怀,满河的灯热闹,可又说不出的空寂。

    戎轩看他这样,咳了咳道:“哎差不多得了。少这一个也无妨,再过十天半个月,您就可日日在齐修殿里温香软玉入怀了。我可听说,那赵家嫡女,可是有名的骄蛮美人。不仅后宅没人敢惹她,就连前厅她也敢去。京城那些纨绔,再是无法无天,见了她都得规规矩矩。”

    周承阑想起这事就头疼,听戎轩喋喋不休,他彷佛全身被种下的蛊此刻发作起来。

    “要你多嘴!待她进宫定是第一个治你。还不快到船头去划船,再晚我们可真回不了宫了。”他黑着脸凶巴巴冲着戎轩低吼。

    戎轩吐了吐舌头,不敢多说,乖乖地爬下船舱去了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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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太师府中。

    老迈的管家给站在庭中的杨佐披上一件鹤氅,夜已深,丝丝凉意直透入骨。

    管家在一旁踌躇许久,终于开了口:“先生,方才我听您和陛下对话,心头有一惑未解。”

    “你是想问,陛下为何要用那样打草惊蛇的莽计,来查各州官员重金贿赂赵府一事吧?而我又为什么会同意他那么做?”杨佐淡淡一笑,点破管家埋在心底的疑惑。

    “正是。先生明知道,赵坚老奸巨猾,此等办法,根本不可能抓得住他,甚至可能适得其反。”

    “何康,你还记得,从你初入府到现在能够上堂听我和陛下议事,花了多久吗?”

    老管家垂首追忆,回道:“老奴是府上的家生子,爹娘都是杨府的家奴。我从小跟着您,一路看您从寒窗苦读到高中状元,再到如今辅佐两朝皇帝。不过,每次陛下微服到府上来,都是和您商议要紧的大事,我得到允许上堂伺候,也不过是最近的事。”

    杨佐垂拱望月,疏影横斜,明月清透。他长吁一口气道:“是啊,你跟在我身边大半辈子,我在之前尚且不放心你旁听我和陛下言事,何况我与陛下呢?陛下刚刚登基,周围所有人对他来说都未知底细。他看上去虽然踌躇满志,急成大事,但我做了他老师十几年,我知道他绝不是胸无城府的鲁莽之人。

    他今日信我的话,却不敢全信;他疑赵坚胡作非为搅乱朝堂,却也没打消我故意栽赃赵坚的嫌疑。陛下今日的主意,看似小儿科,实则是要亲自探一探,看看事实是不是如我所说。”

    “这不就是不相信先生您吗?先生一把年纪,原本可安享晚年。如今为了陛下冒这么大风险和赵侯爷作对,陛下却不领您的请。”老管家听了一大通,得了结论,很是郁闷不乐。

    一朵薄薄的云路过,遮住了灯笼似的月,天地间顿时暗淡,可没过一会月色重又洒遍人间。

    杨佐眉间疏朗,全然没因为老管家的话不乐,他温和地说:“身处高位之人,必要能承受高处不胜之寒。皇帝自称为‘寡人’,是要时时提醒自己孤独无依。陛下如今是天下之主,对身边的人不可偏信,亦不可尽信,就连他自己也不能全然相信自己,只有这样战战兢兢,每日如临深渊,才能经营好天下,让社稷的大船不至于沉没。”

    老管家哪里听得懂他说的这些道理,可主人既然这么说,他也不敢再多话,只小声嘀咕道:“我只知道先生是陪伴陛下时间最长的人,先生做的事都是为了陛下。陛下做了梁夏的皇帝,变得谁都不敢相信,还不如从前做小王爷的时候无忧无虑了。”

    杨佐看着天空的明月稀星,干干净净的夜空,摇头感慨道:“谁能想到,最后会是他坐上了那个位置。我从前教他四书礼义、文法道理,只希望他一生平平淡淡,能做个闲散王爷就罢。世事到底是变幻莫测啊,承阑这孩子胸有丘壑,心系万民,也不知能不能在这腐溃的朝局中开出一条路。”

    “陛下自小不同凡响,深得先生青眼。他尽心去做的事,一定能成。”老管家在身旁宽慰道。

    墙外隐隐传来打更声,夜已入二更,各家庭院慢慢清消下来。

    渐渐有轻纱似的雾气笼罩了四方。

    也不知明日是怎样的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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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承阑看着脚边乱草从里隐隐露出的一个小洞口,嘴角不易察觉地抽了抽。

    身后戎轩还在掩耳盗铃地发出恼人的声响,正忙着想办法把那艘破船“毁尸灭迹”。

    “我那时候光问了你怎么把我俩弄到皇宫外,却忘了问一句我们到宫墙外怎么进去。没想到你还有个惊喜在这等着我。”周承阑有种想杀人的冲动,跃跃欲试地摸着佩剑。

    戎轩灰头土脸地探过身,黑脸上瞪着无辜的大眼睛:“小祖宗,还等什么呢?到家了啊!怎么还不进去?不急着回宫啊?”

    周承阑压抑着怒火,故意和善地问:“怎么回?不然我踩在你背上翻墙?”

    “你疯了?我那几个徒弟都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你想要翻墙,没等够到墙沿就早被他们拿箭射下来了。老老实实走暗道吧。”

    周承阑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好脾气,让这家伙待在身边这么多年安然无恙。他手指着那洞,气冲冲道:“这是暗道?这明明是宫里哪只狗刨出来的狗洞!”

    “哎呦我说祖宗,你可小点声。狗洞不也是路嘛,你放心,你爬的时候我闭上眼,保证没人看你爬狗洞的样子行了吧?这儿只有咱俩,明早你还往和政殿龙椅上一坐,人模人样的,谁知道皇帝昨晚爬了狗洞呢!”戎轩一脸正经地胡扯,手伸到背后暗暗掐着肉憋笑。

    周承阑气得拿他没办法,谁让从小陪自己长大的护卫是这么个玩意。他心里默念“为君者能屈能伸”,又把越王卧薪尝胆那档子事回想一遍,觉得自己的处境还没有比过越王,这才趴下身子将自己塞进了狗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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