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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解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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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伯忙说:“公子,我见两位兄弟情深,看着欢喜罢了。这位小公子能有如此好的兄长在身边,实是令人好生羡慕。从前我自己的兄长也会把自己的吃食都让给我,只是兄长生病之后就长年卧床,很少和我一起吃饭了。”

    “幼子可怜哪…”吉元长叹一声,“那你如今在酒楼做事,你阿兄身在何处?”

    “我兄长的病长年要药吊着,我家里没钱,欠了酒楼老板的债,我就来给酒楼做些事当还债。两位公子稍坐,我这就去热酒。”

    街上忽然马声嘶鸣,马上骑者呼咤不断,撞倒了数十人,在丰乐楼前勒马进楼。阿蛮坐的位置靠窗,眼见一个身高不到五尺的胖子走了进来,绿豆大的双眼嵌在满是横肉的脸盘上,脑后的肥膘堆叠了两层,脸色微红,多半从哪喝了酒来。

    那胖子进店一扬马鞭,全不管打到一旁坐着吃饭的客人,身后的仆从赶忙上前接住马鞭。胖子一路吵嚷,问着自己订的包间在何处。店中满堂客人,他又身形庞大,硬是挤进来,经过阿蛮这桌将挂在桌边的兔子灯碰掉了地。

    热了酒的大伯恰在这时捧了酒壶来,见兔子灯落地忙低身去拣,不料手没拿稳,滚烫的黄酒泼到胖子的衣袖上,胖子本没防备,顿时嗷嗷大叫。

    “不长眼的东西,着急忙慌地赶着去阎王爷面前报道呢,哎呦……来人,你们都是瞎了眼的啊?还不快给我擦干!掌柜的,我看你这丰乐楼是不想开了,拿这么滚烫的热酒泼小爷我,你可知道我叔父是谁吗?就是京城巡检司右厢军指挥使韩耀!我叔父随后就到,一会我必要好好告你一状,不等元宵过完,你们丰乐楼就等着关门大吉吧!”

    掌柜的腰一直躬到地面上,满脸陪着笑,左一口“韩大公子”右一口“韩大少爷”诚惶诚恐地不停赔礼。韩大公子韩祎伟手指着他鼻子骂了一阵,气愤愤地伸脚踩碎了兔子灯,抬脚踹翻低头跪着的大伯,端详了一阵,忽然笑嘻嘻地道:

    “算你小子有福气,本少爷今日心情好,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我看你资质不错,”肥腻腻的手托住孩子的下巴上下打量,“华柳营年前逃了两个兵,被我叔父抓到当场处死,空缺一直没能补上。既然你今日和小爷我有缘,小爷就把这机会赏了你。”大伯一听吓得脸色惨白,说不出话,只顾在地下捣蒜般磕头,额头红肿了一大块。

    阿蛮听吉元说过,梁夏自开国一直战事不断,百姓妻离子散甚多,道路旁流亡孤儿昼夜哀哭,侍卫亲军司的将帅为此上奏朝廷,在新旧城巡检司各设一华柳营,用来安置无家可归的未成年儿童,在军营训练直至成年,之后便可自行决定去留。

    这个初衷原本是好,可实际上从未真正执行过,华柳营成立不到一月,便有数十起巡检司将领从华柳营挑选栾宠之事,后来逐渐成风,京城人都暗地改称“花柳营”。梁夏武将开国,朝堂之上重武轻文,权臣一手遮天,花柳营常有酒醉殴打兵将乃至致死之事发生,大内却得不到半点消息,这些孩子无亲无故,百姓虽然愤恨,也无人敢为他们发声。

    吉元忍不住要出声,被阿蛮拉住,在耳旁说了一番话,又冲着窗外指指点点。他点点头,小声说句“你小心点”,起身走出酒楼。

    这边韩祎伟不由分说,喊家奴那绳索来绑了那孩子要走。阿蛮不紧不慢喝两口酒,心里可惜着一桌好菜还没尝清楚味道一会就要吃不到了,见韩祎伟和家奴们吵吵嚷嚷终于找出来绳索,才理理衣冠站起来。她想着怎么开口能让自己显得有气势些,发现自己比韩祎伟还高半个头,于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韩祎伟正拿着粗绳比划着准备下手,突然被人一拍肩头,吓了一跳,转身一看一个清秀俊朗的少年正站在面前,他大声问道:“你是谁?有何贵干?”

    阿蛮也大声回道:“哎,胖公子,麻烦你抬抬脚,你那脚下踩着我的花灯,我的阿兄刚才给我买,我还没看上几眼就被你踩碎了。你看看这要怎么赔我呢?”

    “赔你?”韩祎伟疑惑地左右看看,绿豆大的眼睛勉强撑大,上下打量一番,“你这小子长得如此标致,我还没见过你这么美的人,也跟了我去华柳营,赔你一个百夫长的职位可好?哈哈哈哈……”

    没想到阿蛮也笑眯眯的,问道:“韩大公子,你说你能给我一个百夫长的职务,此话可当真?”

    “小爷我向来说一不二,京城这块地,若论巡检司,只要你把小爷伺候好了,管你要风要雨,小爷都能赏你!”

    阿蛮仍是笑意盈盈,“哦?韩大公子口气这么大,那我可有些不放心了,万一韩大公子在说大话,那我可不吃了个哑巴亏?”

    “美郎”,韩祎伟的肥手搭到阿蛮肩上,“小爷我的亲叔父,是京城巡检司右厢天武军指挥使、当朝忠武大将军韩耀,我叔父没儿子,我是家中独子,自然什么都依从我。一个小小百夫长,不用和叔父说,小爷我自己就能给你办妥。”

    “噗”旁边有人清清楚楚地嘲笑一声,阿蛮循声看去,两个富家公子坐在一张桌边,一老一少,年轻的那个坐在烛影里看不清面容,年老的那个花发满头,佝偻着背,深棕的肤色,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正端着个酒杯,嘻哈哈地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韩祎伟醉眼朦胧,根本没注意那边人的讥笑。阿蛮收回目光,瞥了眼窗外,吉元在外面朝她比了个手势。阿蛮冲着韩祎伟笑道:“韩公子,不是我不相信你,若是你叔父韩耀真是天武军指挥使,那封我为一个百夫长自然不在话下,只怕到时候韩大将军没这个权力了吧。”

    “你…”韩祎伟一愣,分不清她这话是何用意。

    “韩大公子,你方才踏马而来,英姿实在潇洒。你看不如这样,你把那匹西域宝马赠给我,再给这孩子磕三个响头,你踩碎我花灯的事呢,就一笔勾销,你看如何?”

    “哈哈哈哈,你原来是个笨蛋美郎,我看你长得伶俐,说出来的却都是胡话。我不与你废话,今日你不走也得走,来人,把他与这小孩一同捆到军营里去,小爷我今晚好好享乐享乐。”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马嘶鸣声,那匹被拴在停马柱上的枣红色马不知怎的两蹄腾空,长声悲鸣,拼命挣脱了绳索,冲着街上横冲直撞。

    “不…不好了,少爷,马惊了,是您的马惊了!”韩祎伟的小厮跌跌撞撞冲进来。

    韩祎伟骂道:“马惊了,你去把它追回来啊,冲着我喊有什么用。”

    “马朝着御街的方向去了,那边扎着鳌灯,挤得全是人……”

    “我的马踩着那些人是他们自己没长眼!看见马跑过去也不知道避开,要是伤着我这匹好马,我必得拿几个刁民回去审问。”

    “公子”,小厮急得跳脚,“今日是左厢郑将军亲自带队巡检,鳌灯在宫门之前观者众多,郑将军此刻必是在那里。您这马闯了过去…公子,您这马…”

    “来人!”韩祎伟吓得酒醒了一半,“快去啊,你们这些没用的,快去把马拦住,给我备马,我亲自去拦,快!”拖着笨重的身子朝门外冲去。

    “跟我来”,阿蛮悄悄拉起跪在地上的孩子,带着他出了酒楼。

    吉元站在树后看着韩祎伟带着家奴离开,见了阿蛮他们出来,忙上来左看右看阿蛮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就凭那胖子还不能把我怎么用。阿兄,在中原多年,高渊的驭马之术你却比儿时更有进益了。”

    “高渊马上民族,自己国家的马术我岂能忘?不过阿蛮,你故意拖住韩祎伟,让我出来指挥他的马朝御街闯去,有什么用意呢?”

    “京城巡检司隶属侍卫亲军司,分左右两厢,平日里两厢轮岗值班。既然此刻右厢军的指挥使要到丰乐楼宴饮,那今日负责巡检的必然是左厢军指挥使郑平。今日是元宵正日,皇家会在宣德楼前观灯,郑平必定一刻不敢怠慢,巡护在御街周围。阿兄,你看方才那匹枣马,就没有认出来什么吗?”

    “那马毛发暗红,马鬃泛黄,额上有白色花纹,我一眼便能识出,是北厉国进贡的烈焰宝马。”

    “不错,北厉每年新岁进贡战马千匹,烈焰宝马数十匹。这些烈焰马按惯例皇上要赐给皇亲公侯,朝内从官者只有一品大将军才能得到。正月未出,宫内赏赐未定,韩祎伟却骑着此马招摇过市,这显是韩耀贪了北厉的进贡,拿了一部分归为己有。战马是重要军资,他若贪的多,罪名往大了说可同谋反。久闻巡检司左右厢指挥使不和,最近更是势如水火,明争暗斗。郑平抓住这个机会,必会好好参上一本,看来韩耀这个指挥使是做不长久了。”

    “好计谋!”身后有人朗声夸道。三人回头,却见方才一老一少两位公子站在不远处,老的牵了两匹黑马。年轻的那个瘦削身材,肤色暗黄,麻脸青须颇为可怖,扶着老者像是弱不禁风的样子。老人扶少者坐上了马,少者紧抓着马缰,口中含糊不清地赞叹:“佳人有如此眼界胆识,佩服,佩服。”

    “你是什么人?”阿蛮听了他的话蹙眉问。年轻公子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呼吁几声,驾着马缓缓走了,老的那位紧紧跟在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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