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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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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枯黄的树林里,高大的树木枝叶凋零,一只飞鸟落在树枝上,歇个脚的功夫,把本就稀少的树叶簌簌落了个干净,吓得鸟儿立马振翅高飞。

    “喂,傻大个,”树下的凌七七嘴巴里叼着根枯草,靠着坐在一块大石板上,翘着的二郎腿一晃一晃的:“天要黑啦,你的鱼什么时候抓到啊?我可告诉你,我布阵的时候可没布到河里啊,你要是被妖抓了,我可不会去找你!”

    崇洲拎着两条处理好的鱼走过来,也不在意凌七七说话难听,反是不紧不慢的回答:“我不叫傻大个,”把鱼递给快要半躺在石板上的凌七七,示意她拿着:“现在抓到了。不用你找。”

    凌七七看着突然递过来的鱼,瞪大了眼睛,眼看着鱼身上的血水就要滴到她的衣服上,连忙坐起来避开,把嘴巴里的草吐掉,抬头就要张嘴怒骂:“你!”

    却见崇洲脸色沉静,玉白的脸颊上挂有几颗水珠,流到下巴上亮晶晶的,几缕细发湿漉漉的粘在颊边,青色衣衫有些凌乱,宽大的衣袖和下身长摆都有些湿润,形容有些狼狈。然而此刻夕阳西沉,今日最后一缕阳光就恰好映射在崇洲身上,那通身的气质和自然的光照融合,那点狼狈竟如锦上添花,在如此质朴沉静的美丽中添上了碎乱之美。

    凌七七骂不出口了。

    她只能恶狠狠地抢过这两条万恶的鱼,再恶狠狠地站起来,等到崇洲走去收拾柴火,才恶狠狠地骂了句:“美色惑人!”

    天色黑得很快,崇洲将柴火堆放在石板附近,生了火,就地坐在凌七七的脚边,拉了拉凌七七的裙摆,示意她坐下。

    凌七七一屁股坐在石板上,一手拍开崇洲抓她裙摆的手,一边理直气壮的把鱼递给崇洲烤熟。

    崇洲接了鱼,放在火苗上方烤着。

    两人都没有出声,周围除了火堆偶尔发出响声,一片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崇洲轻声唤道:“七七。”

    “干嘛!”

    “此次宗门让我们……”

    “是让我!”

    “……此次宗门任务让你前往白族,密接白族圣女,如今我们将要行至太里山……”崇洲语气含着忧虑。

    凌七七知道崇洲为什么忧虑。

    传闻太里山是妖族某个大佬的地盘,三百年前人与妖祸乱方显之时,尚归鲁国管辖的太里山山脚下的村民某日一觉醒来,发现整个村子被移到太里山二十里之外,村民们又惊又怕,跑去报官,官府联系鲁国境内有名的修行门派合一派,双方一起派了几十个人进入太里山一探究竟,结果只有几个官兵跑了出来,形状疯癫。

    如今三百年过去,当年的鲁国已被齐国吞并;合一派后继无人,早已消失不见;村民们在太里山二十里之外落脚生息,太里山本便是齐鲁两国交通必经之路,如今齐国吞并鲁国,两地往来贸易,使得太里山二十里之外的这个太里村竟渐渐发展成大城,热闹非凡。

    太里城同太里山的大妖一直相安无事,甚至寻常小妖因为知道这里有大妖,都会自觉避开,轻易不在太里城闹事,所以太里城才发展的如此之好,城里甚至给太里山的妖修了个庙,年年有人去祭拜。

    但就在这几年,太里城频频有人失踪、死亡,太里城城主府上报朝廷,大理寺介入查案,只查得失踪、死亡之人都是自杀而死,便草草结案不管。当地百姓不大相信,于是渐渐有谣言说这是太里山上的大妖干的。

    前几百年一直没有出事,是因为大妖在修养沉睡,毕竟妖的寿命长达千年乃至万年,而普通人却只有区区几十年。现在大妖醒了,开始抓距离太里山最近的太里城人去修妖法。

    这种谣言,凌七七是不信的。大妖醒了杀人修炼,几年了就杀了十几二十个人?编这谣言的人肯定不知道,若是大妖为祸人间,动动手指就能死几百上千人。

    她看着默默烤鱼的崇洲,火光摇曳中,他的面容也跟着忽明忽暗。

    都说灯下看美人,比白日更胜十倍,老祖宗诚不欺我。

    所以凌七七难得安慰他:“没事,太里山没什么好怕的,要是真的有什么大妖,那太里城那么多人,怎么还敢一直住那里呢,你说是不是?再说了,就算真的有妖,那不是还有我吗,我一剑两剑,保管给它打跑!”

    崇洲不语,只拿一双幽黑的眼睛看着凌七七。

    凌七七被看得一阵紧张,正要恶声恶气问他看什么,就听见崇洲语调幽幽的问:“真的要走太里山吗?”

    “那不然呢?!”凌七七心虚,所以声音很大:“不走太里山还能走哪?!”

    还能走另一条保证没有危险的路。

    宗门这次的任务其实很简单,前往白族将白族圣女接到宗门。白族距离扶道宗其实不是很远,对于修为高深的得道高人来说,御剑、御符等等借助外力飞行不需两日,便可抵达。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白族,何须扶道宗的掌门尊者等人花费时日,所以便交给缺少历练的弟子去做。

    凌七七从前总是跟着其他师兄师姐下山做任务,常常不需要她做什么,任务便完成了。这次的任务是她第一个独立的任务。她的师父衍一尊者知道她接下这个任务后,没有让她找其他师兄弟一起完成,而是让她带着崇洲一起,可见这个任务有多简单。

    崇洲,扶道宗外门弟子,一个还在外门的时候,专门负责劈柴的弟子。

    所以当衍一尊者把他带到凌七七面前,跟她说这是她未来道侣的时候,凌七七是很震惊的。

    不过当时才16岁的凌七七对自己的师父盲目崇拜,以为能被衍一尊者亲自带入内门的崇洲是什么未经雕琢的绝世璞玉,就接受了这个未来道侣。

    直到有一天,凌七七找到崇洲,要跟他比试比试。

    那天,凌七七甚至没有用她平时修炼时常用的那把剑,而是随意捡了地上的两根树枝,把其中一根给了崇洲。

    崇洲自小力气大,后来在外门劈材,自认为自己练了这么多年,力气已非一般人可比。

    可是凌七七只用了轻飘飘的一招,他甚至都没有看清楚,完全是凭借本能握着树枝横挡上去。

    下一秒,他就被凌七七手里那根轻飘飘的树枝压得跪倒在地,而自己手里的树枝碎成几段。

    由此,内门弟子跟外门弟子的天赋差距可见一般。

    从那以后,凌七七再见到他,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这次任务,衍一尊者让她带着崇洲一起,凌七七不肯,缠着闹了很久,衍一尊者美名其曰培养感情,怎么都不答应凌七七。

    凌七七见换不了人,自己生了好久的气。

    还是后来走在下山的路上才突然想通的。

    崇洲这个土包子蛋,整天在外门劈柴,什么都不懂,到时候走哪里、做什么、怎么做还不都是听她的?

    凌七七想到太里山大妖的传言,一拍手掌,就一路带着这个土包子蛋偏离了那条安全的路线,绕道从太里山过白族去。

    没想到现在居然被这个土包子看出来了,还敢来问她。

    她努力做出一副没错的样子。

    崇洲看着眼前理不直气也壮的凌七七,没有抓着这个问题不放,只轻轻勾了唇,道:“那便走罢。”

    说着将一条鱼递给凌七七:“尝尝看。”

    凌七七舒了口气,顺梯而下,接过鱼,咬了一口,觉得还行。

    但她看见崇洲手里拿的另一条,眼珠一转,便将自己咬了一口的鱼塞回崇洲手里,抢了他拿着的那条来吃,嘴上还不饶人:“好哇你!给一条难吃的给我!怎么这么坏!”大眼睛瞪着他,小巧的嘴巴因为说着恶声恶气的话而向一边抿着。

    崇洲默默坐着看凌七七,任由她作为。

    明明是大眼琼鼻,美丽娇俏的长相,却偏偏用这样的五官去做出嚣张蛮横的表情。

    火光照耀,崇洲看得清楚,凌七七一身绿裙,手里举着烤鱼,宽大的衣袖顺着小臂下滑,露出里面雪白的窄袖,窄袖里面是大约一寸宽的白绫,一圈一圈地从手腕缠绕到手指第二个关节,显得手指格外修长纤细,看着就是一双美人手,是受不了苦的。

    她就用这样一双手拿着他烤好的鱼。看见他在看她,便得意洋洋,冲他吐了吐舌,做了个鬼脸,还晃了两下手里的鱼。

    他该生气的。

    崇洲想,这一路以来,她这样欺负他,他是该生气的。

    只是,看着这样表情丰富的她,这样鲜活霸道的她,这样娇俏动人的她……

    他的心上,那熟悉的刺痛就又冒了出来,一下又一下,尖锐的、晦涩的、酸麻的……仿佛千股万股复杂难言的情绪齐齐奔涌,涌得他眼眶一热,眼看就要落下泪来。

    崇洲猛得移开视线不再看凌七七,转而去盯着柴火。

    旁边惯会得寸进尺的凌七七还要说:“你怎么不吃?是不是嫌弃我咬过?!你是不是忘了你的身份?你未来可是我的道侣……”你凭什么嫌弃我?

    后面这句她没能说出来。

    因为在她说的时候,盯着柴火的崇洲突然猛得转头,用那双幽黑的眼睛看她。

    这不要紧,要紧的是,和火光一起闪烁在他眼睛里的,还有泪光。

    凌七七有罪。

    在她把人欺负哭的时候,她没有第一时间愧疚,而是沉迷在了美男落泪的美色中。

    要说凌七七对这个未来道侣最满意的地方是什么,那肯定是外表。

    最开始以为崇洲天赋极高的时候,她就暗暗得意自己未来的道侣不仅修行厉害,就连长相也是宗门里数一数二的。

    后来发现崇洲是个修行废材,一些关系不好的同门就开始暗地里嘲笑她有个废材道侣,但这些人从来没有嘲笑过崇洲的长相,反倒是酸她有个小白脸夫君。她也曾气冲冲地跑去找师父,想要把那纸婚约废掉。但是每次看到崇洲静静站立,用那双幽黑的眼睛看着她,她就说不出口了。

    不知道为什么,对着这双眼睛,凌七七总有种奇怪的感觉,有时候她总想要说点什么,做点什么,让这双眼睛不要再这样看着她,最好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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