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域的破点
“好。”
方知绿答应的一瞬间,满屋哗啦作响的书瞬间安静下来,像是砌墙的砖,一下都变成了红棕色。
她定睛一看,所有书脊的书名正在消褪,外表变得无从区分。
“书名消失了”方知绿望向断头花,这根本不可能找到。
她释放出绿丝,绿丝在空中变成致命的黑丝,迅速缠上断头花的脖子——那根吊着硕大花头的细细花筋。
“阿啦啦啦啦——不要用眼睛。”断头花似乎毫无察觉,兴致勃勃地转了圈头,这一转,黑丝竟然被抖开,消弭在空中。
“要用语言去——召——唤。”方知绿盯着黑丝消失的位置,耳边传来断头花的指令。
失效了?怎么会这样?这个地方似乎有种奇怪的磁场,让她只能照着断头花的指令行事。
用语言召唤吗
方知绿试探着喊出书名,一边喊一边转圈,确保每一面每一角都能感受到“召唤”。
喊了好几遍,没有反应。
断头花悠悠然出声,“阿啦啦——你所理解的语言召唤就只是书名吗?”
联想到之前猜书时断头花给的提示,难道是那句话吗?
方知绿试着大声念了出来,“我不喜欢正确的,从未摔倒的,不曾失足的人。”
“叮”地一声,方知绿察觉到背后某本书似乎轻轻颤动了下,她猛地一转身,正对着沉默的高大书墙,再次大声念出那句话。
这一次,没有书应答。
“阿啦啦啦——这是我的召唤句子,可惜不是你的。”
断头花的召唤句子?这是它最喜欢的句子,如果它来念这句,那本《日瓦戈医生》就会出来。
所以,方知绿得念出自己最喜欢的句子。
方知绿只看过一次,这意味着《日瓦戈医生》并不在在她的“最喜欢”清单里。
幸好她记忆很好,还能记得几句。
“我不敢呼唤你的名字,怕把灵魂从胸口里吐出来。”
这一句似乎挺有名,方知绿能记得,但一说出口,她就知道这不是她的句子。
“这是新的牺牲品。”在科马洛夫斯基用拉莉萨非常熟悉的那种目光看向另一个姑娘时,拉莉萨如是想道。
这一句像一个强有力的重音符,在方知绿灰薄的阅读记忆中留下了一个可见的脚印。
可惜这个脚印也不是她的召唤句,但这一短而有力的句子,为方知绿打开了记忆的阀门。
她一下想起了很多。
“因为不爱等同于谋杀,而我对任何人都下不了这个手。”
“他受伤的心跟不上新发现的事实。”
方知绿一句一句念着,念到声嘶力竭,仿佛那只将胸脯抵在红玫瑰树尖刺上的夜莺,一边流血一边吟唱。
她感觉力量逐渐从她身体里流失,几乎快要站不稳了。
与此同时,断头花血红色的花朵愈来愈红,仿佛要滴出血来,它在汲取方知绿的力量,通过这一句句召唤。
方知绿脸色变得苍白,转身时,一个不稳,摔倒在地上。
她停了下来,大口喘气,口里尝到血的味道。
“阿啦啦啦啦——咱们两还真是志趣相投呢,你喜欢的句子我都喜欢。”餍足的断头花心情十分愉悦,转动一圈头,“撑不住了吗?我可以把你扇出去,乖乖等着测试结束就好。”
方知绿咽下血唾沫,撑着站了起来,断断续续地拎念出最后一句:“应该应该苏醒,就是应该醒来,应该站起来,应该过新的生活。”
时空仿佛凝滞了,三秒之后,一本书从书墙里抽出悬在正中央,像是抽掉了维持积木平衡的核心一块,书墙开始倾倒,一本本砸下,像是落了场书雨。
奇怪的是,那些书砸下来,像是影子碎片,看得见但却无实体,穿过方知绿肩头,落在脚边,消失不见。
书房消失了,背后的门也消失了,她们处在风铃花的底部,被紫色的花壁包裹着。
“幻象?”方知绿不敢置信,这朵断头花已经强到可以制造幻象了吗?
“是植域。”断头花扬起头,“在我的植域,一切都会如我所想,为我所欲,只可惜,我耗费那么多能量精心搭建起来的植域,竟然被你给破坏掉了。”
方知绿确认植异者常识汇编里没有提到“植域”的信息,但之前被击退的黑丝,似乎就是因为这个“植域”的缘故。
那现在植域消失了
方知绿目光如炬,射向对面的断头花,黑丝再一次袭出与此同时,断头花开始疯狂旋转起来,旋出了残影。
方知绿一下漂了起来,在乱风中狂转,面部扭曲,睁不开眼,释放出的黑丝一下乱了准头,落不到断头花身上。
迷乱之中,方知绿按下手中刀柄,刀身瞬间增长,直插花底,借着这柄刀旗,她死死固住身体,朝准断头花,释放出成倍的黑丝。
黑丝从天而至,绞住断头花的细脖,越绞越紧。
断头花狂躁起来,疯狂甩动,想要挣脱黑丝的束缚,方知绿手指甲抠进刀柄,渗出了血,盯死断头花的脖颈,持续地绞紧——
终于,断头花的风力开始减弱,放缓。
方知绿抓住时机,抬手拔刀,从半空向下俯冲,砍向了断头花的脖子。
那根薄而细的花筋看上去很脆弱,可当刀砍上去的一刹那,刀柄传来猛震,震得方知绿险些有点拿不住。
她咬紧牙,硬生生砍下了去。
花筋猝断,大量红色花液猛溅出来,硕大花朵头咚咚坠地,没了动静。
方知绿落了下来,半张脸被溅得血红,以刀撑地,大口喘着粗气。
深紫色的风铃花朵开始凋零,丝丝天光从头顶透进来。
方知绿仰起头,虚眼看那明亮的日光,脸上的血红变成橘子色。
“阳阳光真好”一旁的断头花忽然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方知绿垂眼瞥向它,断头花血红色开始褪去,变成了胭脂色,断头花仍在絮语:“真真是不错的死亡。”
花朵的顶部已经完全打开了,方知绿不必等到完全凋零再离开,可她只是静静地立在那儿。
空气中漂浮着一股奇异的香味,很清很淡,似有似无,是断头花最后的香气。
死亡,就是花散去所有的香气。
“希望你也能拥有这么这么好的死亡。”这是来自断头花最后的馈语,花香彻底消失了。
方知绿深吸一口气,长长吐出。
有的时候,比起所谓丧失人类意识情感的畸变植,她竟然觉得自己更像个畸变植。
她抬起手臂,用衣袖抹了把脸,头也不回地朝阳光透进来的方向攀去。
等方知绿出来,她发现下面的风铃花朵已经消失好几朵了,还有好几朵是闭合着的,应该是有人进了去。
粗略估算下,还剩下13朵,胜算似乎不大,得抓紧时间搏一搏。
她向着花茎另一边顶端张开的花朵奔去,就在接近花朵边缘之际,许长河竟然冒了出来。
许长河本来也打算进这朵花,瞧见方知绿,改变了主意,准备先把方知绿打落地。
方知绿不欲与她纠缠,径直往风铃花里钻,下一秒,她感觉腰上一紧,类似树根的东西缠绕住她。
之前都只看见破碎的土地,没看见许长河是用什么破的,这下倒是近距离看了个清楚。
方知绿一刀猛地割断树根,纵身跃下,在恰恰要落入风铃花的一刹那,又被树根逮住,往外拖了回去。
好快的衍生速度,都不用缓缓吗?
方知绿用力转身,朝许长河释放出绿丝,“这朵给我。”
许长河拖拽的速度变慢了些,但嘴上仍是答道:“不行。”
方知绿加大力度释放绿丝,“下面还有很多花,这朵给我。”
树根几乎停了下来,许长河眼神有点迷离,说出真心话,“我要淘汰你。”
“为什么?”
“你不能变得更强了,危险。”
方知绿嗅到不寻常的气息,“什么危险?”
树根已经松开了,但许长河仍牢牢守着嘴:“我不能告诉你。”
挣脱了束缚,方知绿不再释放绿丝,往风铃花背跳了进去。
方知绿看着风铃花朵开始闭合收拢,光线变暗,顶部收拢成一个小孔。
然后,小孔里,一个人也跟着穿了进来。
方知绿收紧瞳孔,许长河跟进来了!
除开被许长河攻击的担忧,方知绿此刻更担忧的是,
“这朵要是搞定,算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