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寨蛇人真假公主
一身着寸布的女子扬着红锦迎了上来,欲拒还迎,笑语盈盈暗香来。
祝清晏心里一紧,忽然有些担心,二位师兄还好么,是不是也同她一般被骗局卷入,若是身处一样的场景,他们能发现的了么?
忧心忡忡的祝清晏跟着众人左拐右拐,等到回过神时,他们已经在一间阁楼门口站定。
她这才发现这间店铺里面别有洞天,每间门内进入又是一整座新的亭台楼阁,根本不是最初在外面看见的只有两层的破旧渔居。
雕梁画栋、金光灿烂,赌场、酒楼、妓院嘈嘈切切,纸醉金迷,简直就是巨大的销金窟!
祝清晏一路躲过喝醉撞上来的男男女女,心道不好,这次是真的掉进狼窝了。
不过,这样繁大的工程,设计者也是个奇才。
身前的少年,微微勾唇,一双狭长的眼眸里闪过笑意。
带路女子一路并未多言,她将众人引来后,款施一礼,叩响三声门框。随即风情朝众人一笑离去,路过祝清晏时,轻留一句。
“公主莫要乱跑,每扇门后可是福祸未知,小命要紧~”祝清晏直起猫着的腰板,心神一震,抬眸看向那女子,那女子朝她抛下媚眼便转身扭着腰肢离去。
“纪尘”在门口装模作样,等了片刻,门内依旧毫无声响传来。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他撇着眼斜视看了看身后的祝清晏,正好对上她看过来的,澄澈带笑似询问的眸子。
他伸舌舔了舔嘴唇,眼瞳闪过一瞬类蛇瞳的尖细。
“嘶嘶!”“妈的,怎么这人一点反应也没有?”
不知从何处传来回应,“嘶嘶!”“是啊,她就不好奇么?”
楚醒看着面前早已露馅的两人,忍无可忍,他轻啧一声,伸手将两个快要凑在一处的脑袋左一扶、右一弹,扒拉开了。
只觉不够,他又上前一步,将左右倒去堪堪站稳的两人往边上又推了推。
纪尘身后的尾巴显露出来,发出一声尖啸,目光不善、却又颇为复杂,说不清道不明,好似是虔诚,却又痛恨。
楚醒清出一道,转身看向祝清晏,款施一礼,“公主请。”
祝清晏哈哈笑道,“其实,也不是非要我第一个进。”
楚醒闻言,笑着看她,眼神不祥,虽衣着破败,却通体矜贵,气度不凡。
祝清晏心下评价,“长得不错,我还是进门吧。”她换了副嘴脸,笑呵呵哎了一声,小跑着走到门前,伸手推开了门。
什么公主,什么天道之神,能屈能伸,才是活命之道!
身后隐约传来的鼓噪乐声彻底被屏蔽在身后,门内是无尽的漆黑,自门口不知延伸到何处。
“纪尘”和“云程轫”两人不见去向,倒是两条手腕粗的小蛇顺着门槛率先进了门。
祝清晏对上楚醒的温润询问的眼神,“这便进了。”
楚醒笑着点点头,眼神里传达出鼓励的意味来。
她当下便有些腿软,鼓励什么?难不成门里还真有什么危险?
只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有些步子不得不迈,有些路不得不走,祝清晏迈步进了门,身后楚醒亦步亦趋。
“哄”的一声,她失去意志。
耳边传来古老的鼓声,周围有人在欢呼,篝火隆起的火啸声接连不断,是在过什么节日么?
为何身旁有女子啜泣的声音,是谁在哭。
祝清晏意识逐渐回笼,她微微睁眼,一道温热的液体却铺面而来,溅上她脸颊,浓郁的血腥味刺入鼻尖。
她尝试着再次睁开眼睛,隔着眼帘看向外面,红,入眼是漫天的红。
妖月当空,漫天红鸦,枝丫嶙峋,人头攒动。
她是站在高台上么?下面的人在欢呼什么?
她再次闭眼,头好痛,手腕也好痛。她尝试着转了转手腕,却发现自己被绑着,难以动弹。
祭祀巫婆身着巫服,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拖着衣袍跳来跳去,虔诚拜天跪地。
“呼!”祝清晏感知到面上焦灼的痛,不知是谁对着她喷了口火。
却也不是很痛,灵魂与躯体就像是年久失修的环扣,时而稳固,时而脱节。
浑身上下就像被人狠狠碾压过,后背渗出一层又一层的汗液,仿佛水洗过一般,祝清晏被绑在高台的柱子上,动弹不得。
眼睛微微睁开又阖上,脑袋沉重的难以抬起,耳边传来的欢呼伴同嗡嗡声,沉沦的某个瞬间,她瞥见两个人。
一女子软绵绵倒在地上,背对着她,身下血迹摊摊,祝清晏低眉勾了勾唇,自嘲一声,下一个就是她。
另一人,混在台下的人群中,只那般站着,周遭矜贵,莫名带着些睥睨众生的感知。
她摇摇脑袋,眼前景色晃得太厉害,手腕传来一阵湿腻,血迹不断从手腕处渗出,染湿麻绳。
她垂目又笑一声,果真是晕了,现在怎么看谁都像师父。
师父?他去哪里了?他怎么还未到?
祝清晏想起谢洄之,想起那晚站在梨花树下的清冷身姿。
那般眉眼温润的人,果真厉害,仿佛破空而来,抚平她所有委屈和恐惧。
她微叹一声,太累了,怎么这般累,这一切都是真的么?
她究竟变成了谁?为何这般悲怆,这般想就此沉睡。
楚醒藏在人群中,眼底掀起波涛骇浪,青筋暴起的拳头被他藏于身后,他瞧向台上被吊着的浑身是血的祝清晏,目光沉沉。
有无尽的快意又似不忍。
祝清晏感知到耳边的嘈杂声逐渐被隔离,天旋地转,她撩起依旧挂着血珠的眼帘,目光涣散,最后瞥了一眼,再次晕了过去。
眼帘阖上的一瞬,妖月、红鸦、巫婆、族人、倒下的女子蓦然停驻,随即化为碎屑,随风飘荡,灭于人世。
楚醒看着熊熊篝火旁低垂着脑袋的祝清晏,一步一步朝台上走去,每走一步,眼里的痴狂与挣扎便多一分。
他手中幻化出一柄利剑,剑指地面,一步一步随着他走向清晏。
剑面闪过一丝刺眼的月光,楚醒周遭的戾气已然收不住,他高举起剑柄,直直对准祝清晏的方向,却迟迟不落剑。
“咻!”一颗石子破空而出,带着尖啸,打偏那剑。
“哐!”楚眠随风而来,毫不客气一巴掌落在楚醒右脸。
楚醒闷哼一声,身子晃了几下,以剑撑地,很快嘴角便渗出血迹。
楚眠红了眼眶,身子止不住发抖,“你平生最恨伤及无辜,她父母有错,天道有错,错的却从不是她一个小女娘!”
楚醒似是再也忍不住,手一软将剑扔下,倒在地上,猛咳几声。
他眼里早已充血染红,抬眸看向阿姐,“可是我们苗寨又何其无辜!曾经谁管过我们?!曾经谁管过我们这一群人的死活?!凭什么?凭什么我们想要活命的时候,天道便要降下惩罚?!什么道德什么操守,比得上那么多人的性命吗?”
“狗屁天道!”
楚醒歇斯底里吼着,像是着魔一般,宣泄着长久存在心里的痛苦。
天上雷云滚滚,乌云伴生而来。
哭得满脸是鼻涕是泪的楚醒似是彻底爆发,他抬头冲着那雷怒吼道“瞧你的本事,只会取人性命,殊不知,我一点也不在乎!”
“来啊!,你来啊!有本事劈死我!腌臜的天道,虚伪!自私!蛮横!怎么不去死?!”
楚眠看见他这幅模样,疑惑的同时,倒是松了口气,不曾想过原来他心里的怨恨这般深,这次发泄出来或许也是好事。
她看向不远处某棵树下,眼神虔诚,带有祈求。
雷劈下来的时候,一道白光接下那雷,以不容反抗之势将雷吞并,随即一同消散在世间。
楚醒哭够了,擦了擦眼泪,顶着肿了半边脸的惨样,在阿姐的注视下,期期艾艾的替祝清晏解开了绳子,伸手接上软滑下来的祝清晏。
楚眠咽了口唾沫,看向不远处某树下。
“姐。”
楚眠闻神扭头,却看见楚醒一副哭丧着脸的表情。
“怎么了?”
“这个祝清晏好像不是真的,好像摸起来,是蛇!”说罢,楚醒似是为印证一般,哆哆嗦嗦摸了摸祝清晏的手。
“啊啊啊!”楚醒一个健步飞了出去,手里的祝清晏倒地化形,变为一条手臂粗的青蛇,随即便也消散了。
某树下的一身青衣闷声笑了一声,似是心情颇为愉悦。
“什么?”楚眠大惊失色,她看着阿弟躲在一旁瑟瑟发抖,认命闭了闭眼。
身为苗寨之人,却这么怕蛇,想来这驭蛇的功夫和胆子全双倍加给她了。
怎么和缘神座下大弟子一副窝囊样!楚眠颇为气恼甩了甩衣袖。
“不知是谁信誓旦旦这个分身一定是真身的!”楚眠翻了个白眼,上前一把揪起楚醒,“走!跟我去找真的公主去!肯定在另一队里!”
随着三人的离去,这个幻境也彻底坍塌。
说起真身这事儿,还得说回一行三人跌入吊脚楼后昏迷开始说起。
楚家姐弟阳奉阴违,救下三人后进入吊脚楼下,却对着靠在墙上的三套一模一样的三位师兄妹傻了眼。
可是要带真正的祝清晏来酒楼啊!
为保险起见,楚眠将三波人分开,又各自以三条路开往酒楼,想着在路途中辨认出真正三人。
不然让九人待在一块,真假虚实,越发试探不出了,倒不如先发制人!
楚眠和楚醒各带三人,楚眠又让蛇母幻化为人型,带着第三队前往。
楚眠那没有一个是真的,两位“男子”早便露馅。
“祝清晏”倒是模仿的巨像,行为举止均挑不出一点毛病,最后却也化为青蛇。
之后,楚醒给她传信说,真的公主在他这里,还说自己用读心术打探过了,保真!
说起这个,楚眠又狠狠翻了个白眼,保真什么?
一旁的楚醒也很委屈,他分明真的测验过那位公主,自然到就是神仙来了也绝对察觉不到是假的。
如今看来,这种感觉就像是,从内而外幻化出一个与之前一模一样的人,而不只是简单的复制体人偶。
“云程轫”和“纪尘”在祝清晏醒来前便露馅了,他又写信给阿姐,让阿姐派了两条蛇民来。
醒来后的“祝清晏”与先前的那两人一对比,更让人多了几分真实感。
最可怖的事,他最初并未想过要带公主经历祭祀一事,只是一路走着走着,便总觉得内心最邪恶黑暗的念头被勾得蠢蠢欲动。
想到此处,楚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幸亏当时将九人分开了,不然就照着这个相似程度,真假公主怕是要打起来。
这话,楚醒说对了,因为真的祝清晏也不知晓,自己觉醒了身为预神的第一项特有法术。
而此刻,端坐在树下品茶的谢洄之也终于动身,前往苗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