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客栈乐翎入门
这场争吵不欢而散,双方争执不下,不知是谁先动了手,一群人扭打在一处,到最后,想来谁也认不得谁,只顾着你一拳我一脚狠狠对向能挨着的人。
晚上谢洄之见到史远的时候脸上还挂了彩,红一片紫一片,一双眼睛被人得肿起来,眼皮浮着将大半个眼睛都遮上了,剩下眯着的小缝里,和往常憨厚的面容不同,此刻那眼神里透着凶狠决绝。
谢洄之默默起身,将史远的位置让了出来,站在一旁咂咂嘴,搓了搓手臂。
小聂因着白天秘密当场被人戳破,估计是想起旧事,分外伤怀,自从回来便闷闷不乐,早早回了房间休息了,刚刚谢洄之路过的时候听见里面呼吸声音绵长,想来是小孩心性,已然睡着了。
日子风平浪静又过了几日。
这天,谢洄之转醒,刚穿过房门,看着水洗过般蓝色的天空,透彻的仿佛能驱散一切的阳光,扯了个懒腰。下一秒,就被外面闯进来的史远吓了一跳。
那史远跌跌撞撞进了小院子,一身衣服也被钩破,烂烂絮絮穿在身上,还带着血迹。
他穿过谢洄之,眼神癫狂,进了主屋。谢洄之上前,跟了过去。
“晓慧!我终于找到这片财宝了!自上次上山发现,我再回去时便死活找不到路口,果然天扶我!一场大雨为我打开了这泼天富贵的大门。我们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等我打开宝藏的大门,挖开出山的路,我们就去外面过好日子。”
晓慧闻言不说话,往外扯了扯被攥疼了的手。
史远不解,“为什么?你不是一直希望小聂有个好的环境吗,不是一直希望小聂能够上学吗?我们出去了,这些就都可以实现了啊!”
晓慧无声,史远怒火中烧,一把推开了晓慧,“既然,连你也不愿意支持我,那便这样吧。”史远破门出去,留晓慧一个人坐在地上默默流泪。
财宝,什么财宝?上次上山,何时上山?那便这样吧,究竟是怎样?
谢洄之看向史远,腿一瘸一拐,脸上野心倒是不小,像只张牙舞爪的小丑。
这片世外桃源,大概要不复存在了。
这几天小聂总是心慌,她告诉谢洄之,每次到快结束的时候,她就能感知到,桃源里的一些东西在消失,等到不知哪天,一切再归零重来。“这次都有你在了,还是不行吗?”小聂失落的低下了头。
谢洄之看向屋外后山,那里闪着的东西在一天天消失。这几天小院子外面也不是很太平,两派人总是在吵架,动起手来砸家伙,伤了不少人,倒是听说,史远受伤严重,好几天没有出现了,支持通山的那一派怒火中烧,变本加厉起来,要求个说法。
“受伤?有意思。”谢洄之不信史远那般自私的人会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时候冲到前面,还不幸重伤。
“小聂,你远叔的家住在哪里呀?带我去瞧瞧可好?”谢洄之央哄小聂,以一颗糖作为报酬。
两人乘着月光走在小路上,谢洄之抬头,感觉月亮高的有些离谱,藏在长势古怪的树枝后,像张牙舞爪的怪物的眼睛。
“小聂啊,这家家户户的屋顶上怎么都亮亮的?”谢洄之指着一户人家的屋顶问道。
“还有这地上,怎么滑滑的?”谢洄之看着地上泛着光的路,前面有一位村民滑到在地上,腰先落地,哎呦声不断,被家人扶回了家。
小聂低着头走,声音低低的,没有一点小孩的无忧与快乐。“每年,家家户户都会在屋顶上抹蜡,防蛇虫,至于地上的大概是,大概是,不小心剐蹭到的吧。”
谢洄之看着小聂的发旋良久,眼神深邃,然后点头,示意知道了。
“可是,现在还不到抹蜡的日子。”小聂低声喃喃了一句。谢洄之也装作没听到。
两人走远了,“滴答。”从某户人家的屋檐角上滴下些液体,然后渐渐的,越滴越多,由近及远,就像是连成串的珠子,向每户人家蔓延,黑夜笼罩下的村子,像一座死城。
史远家离小院子不远不近,隔几户人家便到了。院子里有两间屋子,一间正南,一间朝西。“朝西?”一般人家可不兴朝西的屋子。偏生小聂带着谢洄之入了那间,说这里是史远常住的那间。
谢洄之推门而入,铺面而来的灰尘让小聂咳嗽了几声,谢洄之不动声色拂了拂袖,将灰尘驱散。
这里灰尘这般多,想来是很久没人住过了,必定不是史远常住的。谢洄之抬头看了看房梁与门框,被腐蚀的不算厉害,看那切口成色,大概这件屋子盖好没有几年。
“小聂啊,这间屋子是你远叔何时盖好的?”谢洄之指了指房间内部。
“大概,就是我爹爹死后两年左右。盖好的时候我常来这里,后来不知怎么的,远叔老是说他不爱收拾,所以睡觉的屋子乱,不让我进了。”小聂认真想了想,话音落下去的时候还颇失落。
“那别人呢?别人有没有来过这里?”
“别人?远叔和村里人关系并不好,除了我和我娘亲,一般也没人来这里的。”
谢洄之点点头,示意知道了。他打量四周,这里怎么可能是人住的地方?这里藏着什么秘密?
“这里不可能是人住的地方。”清亮明丽的声音从两人背后传来,声音不大,语气也很平常。
可是在这月黑风高,荒无人烟的地方,渗的人背后发凉。小聂先回头,“哇”的一声,蹲坐在地上就哭了。
谢洄之被一惊一乍吓了一跳,转身准备扶起地上的小聂。抬头的瞬间瞥了一眼来人,手一松,把将扶不扶的小聂又扔回了地上。
“小心!”祝清晏眼疾手快,瞬息之间到了两人跟前,扶好了小聂。
谢洄之愣在原地,如碎星般的眼眸里晦暗不明,左手垂在身侧捏了捏,又放开,又捏了捏,再放开,他嘴唇蠕动几分,不知要说些什么。
祝清晏突然出现,着实让谢洄之难以接受。忘却门不可能放外人进来,这念洄除了他,外面的生人也无法与之沟通接触。他暗暗蓄力,他没见着的鬼怪也不少,许面前这人是幻觉,也许是其它东西所幻。
祝清晏将哭鼻子的小聂抱起来放好在一旁的椅子上,低头的瞬息,谢洄之看见了脖颈后面还未来得及遮掩的莲花胎记。
谢洄之指尖上的力一下子就消散了,扶了扶额,嘴角微微向上翘起,却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无奈样。
“还不如是鬼怪来得让人好接受。”谢洄之明白天道为什么这次一定要让他来夏国找后人了。倒真是收获颇丰,一次到位。谢洄之扯了扯嘴角,有些笑不出来,天道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究竟是何事,天道一定要寻找新的缘神?
不过也好,他都活了这么长久,长到见证朝代更迭旧朝不复,故人轮回不相识,活了几千年的银杏树走向生命尽头。
“你怎么独自就进来这鬼地方了,我一醒来发现你人不在,四海客栈院子里倒是多了扇门。”
“姐姐,你就是娘亲话本里被陈世美抛弃狠心辜负的秦香莲吗?娘亲怎么今晚没有关好自己的话本?”小聂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知何时停止了哭泣,一双大眼还湿漉漉的,脸上挂着几滴泪珠。
“原来你的真名叫陈世美啊!怪不得能跑来我这里呢!原来你是话本里的人!”小聂指着谢洄之惊讶喊道。
“嘎嘣”一声,谢洄之曲指弹上小聂的脑门。“小小年纪,瞎说什么。”
小聂撇撇嘴,两条小腿晃来晃去,乖乖坐在椅子上。
“这里不可能是人住的地方。”祝清晏出声强调。“这一般人家房子里摆放石狮子,都会放在窗口前,狮子头正对窗外,以起到辟邪的作用,你看这屋子里的石狮子。”祝清晏指向了摆在床头前的镜子前面的石狮子。
谢洄之笑笑,“确实,镜子摆在床头,石狮子正对镜子,背对窗边,这屋子里,驱的可不是邪。”
“是在压制什么东西!”祝清晏朝前几步。“是这床下镇压着什么东西吗?”
“不对!”
“床下本就是极阴之地,若是将邪物置于床下,助长其生长,这些东西可未必镇得住。”祝清晏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说法。
“谁说,就一定是镇压邪物。”
“这些伎俩,本就是民俗流传,求的是个心里安慰,起不到真正镇压作用的,不过,过了这么久史远还活得好好的,除非,这里藏着的东西根本就没有伤他之意。”
谢洄之走向那石狮子,石狮子与镜子一同歪向一个方向,是离卦。
“离卦,对坎,坎?中男!”谢洄之细细回想过往史远所作所为,往西边走了几步,听见脚下的石砖咔哒一声,心里有了答案。
“小聂,回小院子帮我拿把剪刀,这里的剪刀早就翘边了,我需要把这柜子前面的锁子打开。”谢洄之冲坐在门槛上的小聂喊道。
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去那儿了,小小一只,外面黑的很厉害,没有一点声响,安静的可怕,她坐在那,总有种要被黑暗吞噬掉的感觉。
“好。”小聂背对着两人点点头,然后起身,头也不回跑出了史远家。
谢洄之和祝清晏亲眼看着小聂跑远,谢洄之松了脚,轰隆声从柜子后面传来,吱吱呀呀,和忘却门的破烂程度有的一拼。
谢洄之和祝清晏对视一眼,朝门后走去。门内是一条长长的通道,伸手不见五指,“呼”的一声,谢洄之摆了摆手,点亮了通道两侧墙壁上的蜡烛。两人脚步快,走了一刻钟左后,两侧渐渐开阔起来,两人前面摆着一尊棺材。
“死者为大,无意冒犯,勿怪勿怪。”祝清晏念念叨叨,谢洄之看了一眼,倒是毫不客气,伸手打开了棺材盖。
怎么形容那具尸体呢?这是一具年轻男尸,脑袋侧面有一处伤口。除那处伤口以外,一身衣裳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打斗过的痕迹。
谢洄之摸了摸那料子,又撩开他左手的衣袖,看见和史远胳膊上一模一样的一块伤疤,只不过,这块伤疤更显年长。
“可真是兄弟情深。”谢洄之嗤了一声,将死者衣袖整理好。
“什么意思?”
“大概就是狼心狗肺,杀害兄弟,又胆小怕事,偷梁换柱借着死人身份活下去的畜生。”谢洄之拍了拍衣袖上面的灰尘,眼里闪过冷意。
“可是这尸体看着已经死了有些年了,为什么尸身不腐啊?”祝清晏疑惑不解。
谢洄之也发现了这一点,这里应当有什么东西,所以才保这真史远尸体不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