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故人
“你怎么了？”陆伊宁半跪在林白身边，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林白咬咬牙，自己撑着地站起来，面对奶茶店员疑惑的目光，急切地开口唤她：“刘佳，你有危险。”
刘佳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一声，不屑道：“林白，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神神叨叨的，是不是神经病呀你。”
“哎你怎么骂人呢。”林白还没来得及反应，陆伊宁“噌”地站起身来，忿忿不平地对着店员开口。
“你结婚了吗？有男友了吗？”林白盯着刘佳，不依不饶地发问。
刘佳将手中奶茶往窗口台子上一放，不耐烦地说：“赶紧拿走吧，别妨碍我做生意。”
她看见林白站在奶茶店前不肯走，便叹了一口气，又说：“小时候不懂事，对不起你，你也没必要一直这样耿耿于怀吧。”
说完，便又转身去忙，不再理会二人。
陆伊宁低声骂了一句“我去”，作势就要撸起袖子上前去找刘佳理论，但林白拦住了她，默默地拿起两杯奶茶，递给陆伊宁一杯，面无表情地说：“走吧。”
说完就径直往商场外面走，陆伊宁只好快速跟上她的脚步。
“虽然那个人的态度是有点问题，但你这问话也太不礼貌了。”两个人离开奶茶店很远了以后，陆伊宁小声地在林白耳边说。
她说的是对的，林白想，自己还是太着急了。幻觉中的那个杀人者，看起来很像是刘佳的丈夫或者男朋友，所以她才会突兀地问出那样的话。
但怎么跟陆伊宁解释呢？她总不能告诉她，我做了一个白日梦，梦中刘佳被人杀了，按照此前那个梦境的经验来看，这个事情是必然会发生的现实。
哦对，还有，那个已经应验的梦里，被杀害的人是你。
稍微正常一点的人都不会相信这种说辞吧。
于是在陆伊宁看来，林白可能真的像一个神经病一样，说了一些很没有礼貌的莫名其妙的话，又沉默不语地离开，无论她问她什么都一言不发。
实际上陆伊宁一直在她的耳边问个不停。“你是不是认识那个店员”，“她伤害过你吗”，“你是不是又头疼了”，“你真的没事吗”……
林白其实很想回答，但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也许很多时候，冷漠不过是逃避，林白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她不过是畏惧人与人之间的亲密关系以及可能带来的伤害罢了。
两人终于走到了公司楼下。虽然一路被冷待，陆伊宁却没有显示出任何不快，反而笑嘻嘻地看着林白：“今天我请了你，你也请了我，所以不算，下次我再请你。”
“……真的不用这样。”林白有些愕然，她本来以为两个人的交集到这里就可以停止了，谁也不欠谁。
陆伊宁没有理会她，只是很愉快地笑了笑，冲她挥了挥手：“白白！”随后又举起手里的奶茶杯子，晃了晃，露出两个小酒窝，“奶茶很好喝，谢啦。”
说完，她就转身进了健身房。
林白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好像是阴沉的天空突然拨云见日，透进来一缕纤细但明亮的阳光。
也许是我太过分了，她心里想着。其实那个女孩并没有恶意，或许靠近一点，也没关系吧。
回到办公室里在工位上坐下来，林白打开邮箱，看着上午收到的四封邮件，陷入沉思。
“干得不错。准备好接受第二次挑战了吗？”
“案件类型：凶杀。
地点：未知。
受害人：未知（提示：不堪回首的记忆）。”
“别想报警。”
“否则，你就永远都别想知道父母死亡的秘密了。”
无论发出邮件的神秘人是谁，他一定是个对林白非常了解的人。至少他知道林白父母已经去世，或许也知道她最近莫名其妙地产生了这种预见未来的能力。
那么问题就在于，他为什么要发送邮件告诉林白这些，并且将之视为挑战呢？
“挑战”一词意味着，他在考验林白的能力。
所以如果顺应神秘人的期望的话，林白应该充分利用自己的预见画面，尽力阻止凶案的发生。
虽然并不想被这些邮件牵着鼻子走，但林白也不得不承认，她其实并没有选择，因为她不可能对即将发生的凶案坐视不理，更何况，受害者是她认识的人。
当然这个人并没有给她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就是了。
“不堪回首的记忆”，确实如此。
度过了难熬的一个下午，林白几乎什么活都干不进去。到了下班时间，她第一个打卡冲出办公室。
跑到楼下的时候，又撞上了那个瘦高的身影。
陆伊宁笑嘻嘻地看着她：“着急忙慌的，这是要去干啥？”
“……没事。”林白躲闪开她的眼神，转身要走。
但她的手被拉住了。
“你看起来不像没事的样子。”林白转过头去看的时候，发现女孩的表情突然变得认真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我可以帮你。”她看起来很严肃，与她一贯嘻嘻哈哈的样子全然不同。
林白心里动了一下。她有种冲动，想把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眼前的这个女孩。
可是她会相信吗？也许更大的概率是，她会像刘佳还有从前的那些人一样，把她当成一个胡言乱语的神经病吧。
林白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要去帮助一个人。”
话说到这个程度就可以了。也许那女孩会唯恐避之不及，不想惹上任何麻烦。那就省事了。
但陆伊宁的眼睛亮了：“好呀好呀，我跟你一起去，我最喜欢帮助别人了。”说着，又很亲热地揽过林白的肩膀。
林白一阵恍惚，女孩靠近她的时候，她闻到了她身上的气息——那是运动之后刚刚洗完澡的人身上会有的，散发着活力但又很干净的气味，就像是从清冽的泉水中猛然跃出又甩了甩身上皮毛的小兽。
林白咽了口唾沫，任凭陆伊宁搂着她，两个人一起向中午吃饭的那家商场走去。
她们又站在了那家奶茶店前面。
刘佳刚刚换下工作服走出来，应该是准备下班了。
她看见林白和陆伊宁二人，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林白，你到底想干嘛？”
“你最近有没有跟人起什么冲突或者发生不愉快？”林白开门见山。
“关你什么事啊？”刘佳的脸色有点变化，但她很快掩饰住了，只是仍然被林白敏锐地捕捉到了。
“所以说还是有。”林白向前一步，直直地看着她，“你要小心，这不是开玩笑，那个人很可能有暴力倾向，会伤害你。”
刘佳脸上显示出惊慌又怀疑的表情：“你怎么知道……”她作恍然大悟状，“我明白了，你对小时候的事情怀恨在心，所以暗中调查我，要整我是吗？”
她变得愤怒起来：“你至于吗？一直性格这么古怪，被欺负也是活该，谁让你那么不合群！”
停顿了一下，她突然面露凶相：“我看你是被教训得还不够！”说着，她上前一步，似乎就要动手推搡林白。
但她刚伸出手来，手腕就被死死地钳住了。
是陆伊宁，她已经一个箭步挡在林白身前，冷冷地说：“喂，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
刘佳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女孩，眼中有些畏惧，奋力挣脱对方的手，嘴上却还不饶人：“林白，你小心一点，再来烦我，我男朋友可不是吃素的。”
说完，她便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
林白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咬了咬牙，还是叹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不会相信她。这也难怪，任谁都不会相信这疯子一般的言语吧。
刘佳说得对，她性格一向古怪，受到那般待遇也是活该。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还是猝不及防地重新包围了她，让她如同深深溺在水中，无法呼吸，无法逃脱。
有人拍了她一下，把她从痛苦的回忆中惊醒。
陆伊宁已经站在她的面前，直直地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说：“你不能再用这种奇怪的方式跟人交流了，讲真的，我要是那个刘佳，我也想打你了。”
林白怔怔地看着她，然后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由自主地同时“扑哧”笑出声来。
“确实如此。”林白承认，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出来，“不过……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走吧，找个地方，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陆伊宁又一次自然地搭上她的肩膀，指了指旁边的一家甜品店，“请你吃冰激凌。”
两个人舒舒服服地坐下以后，甜品已经端了上来。林白抿了一小口，冰凉的甜意在口腔里蔓延开来，让她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很多。
陆伊宁用探询的目光看向她。
林白深吸一口气，将这几天遇见的所有怪事和盘托出，包括收到的奇怪邮件，因为触碰他人而产生的奇怪幻觉，莫名其妙应验的预感，当然，还有因为相信了预感而无意中救下陆伊宁的始末。
终于说完以后，她长舒一口气，喝了一口水，口干舌燥的感觉好了一些，然后她有点不安地观察着那个唯一听众的反应。
其实林白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也许那个女孩完全不相信，会觉得她真的是个神经病，会大声嘲笑她，甚至会翻一个白眼断然离去，从此不再接触她这个古怪又阴沉的人。
这些都是她做好了准备去承受的后果，因为类似的事情在她的生命中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
在整个过程中，陆伊宁静静地听着她的叙述，脸上表情从惊讶到怀疑到感慨再到笃定，等林白终于说完以后，她放下手中的冰激凌杯子，面色严肃道：“我相信你。”
林白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她真的相信自己吗？没有任何条件的相信？
那女孩的表情突然变得温柔，她伸出手来，很自然地覆盖在林白的手上，轻声道：“谢谢你，谢谢你顺从自己的直觉，救了我的命。”
林白感觉眼眶不受控制地酸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