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吼声落地的刹那,元将离的手已经抓住了那个刺客的肩膀。
要被人捏碎骨头的剧痛传出,刺客皱着眉惊愕转头,就对上了元将离冷静的眼,他想也不想,手里的弯刀高高挥起,便要朝她的脖子割去。
元将离猛地后退。
离得太近,她又没有武器,元将离和刺客纠缠了片刻,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微微熟悉的喊声,“元姑娘,接住!”
元将离余光一扫,就看到骑在一匹疯马背上的林身正,手握球杖,朝她扔来。
这是刚才打马球时候用的球杖。
没有刀,杖也能凑合,元将离跃起接住,被抓得温热的球杖到手,她攻势顿时凌厉起来,一边避让刺客刀锋,球杖一边往他的头颅、脖颈狠狠击去。
刺客被迫闪躲,非但没打到她,自己的肩膀还被她敲得剧痛,仿佛要碎掉。
他终于怒极,喝了一声,“先解决她!”
是西胡语!
元将离心口一跳,余光看见周围的两三个刺客围过来,在缠斗的刺客又一次高举弯刀下劈时,她腰身一低,脚尖高抬,猛地踢到他手臂麻筋上。
刺客脸色一变,左手失力,弯刀掉落,他右手刚要去接,却已经有另一只纤细修长的手伸来,牢牢握住了那把弯刀。
攻守顿变。
刚才拿着球杖跟他打都能不落下风的元将离,手上有了刀,局势瞬间变化。
另外几个刺客的脸色也变了。
几个刺客对视一眼,心照不宣,迅速散开呈包围之势准备对付元将离,元将离一边悄悄后退,一边对抄着另一把球杖准备帮她的林身正喊道:“去帮其他人!”
有刺客回头看了一眼,见是个年轻东启人,便没放在心上。
元将离却在他回头时猛然出手,罔顾其他虎视眈眈的人,脚下急冲几步,弯刀高举,那个刺客在头顶响起破空声时反应过来,惊慌后退,却已经晚了。
其他刺客冲了过来,元将离却没有躲闪,手中弯刀稳而狠地落下。
一刀枭首。
将刺客毙命的一刹那,元将离下腰躲避,闪过几把朝她脖子挥来的刀锋,她速度放到最快,扭身狂奔,带着被她激怒的几个刺客逃入山林。
第二次杀人也不是很难。
比起几个刺客,元将离身姿更加娇小纤细,在茂密树林中如履平地,她躲到一棵大树上,侧耳听着几道轻得几乎没有的脚步声,手里的弯刀握得愈发紧。
她屏住了呼吸。
知道她在附近,几个刺客哪怕谁也没有看见人影,也不敢放松,他们缓慢无声地搜查着,直到一个刺客见到一棵树后的孔雀蓝布料,朝其他人使个眼色。
几人悄无声息地包围。
眼见着越来越近,几个刺客狞笑着举起弯刀,猛地窜到树前,脸色大变。
“上当了!”
那树后哪里是什么活人,分明只有一块被挂在树杈上的碎布!
他们想要后退,却已经晚了,元将离从高空猛然坠下,锋利的刀刃竖起直挥,下一秒,雪白的刀刃上便映出了一张惊恐的脸。
“噗!”
鲜血像喷泉一样涌出的声音。
看着这个刺客愣愣捂住脖颈,还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元将离朝另外两个刺客奔去,动作快得出奇,仅凭力气,就将其中一个狠狠压在了树上,刀刃横压。
他挣扎的弯刀划破她的衣袖,她也没有停手。
刺客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还剩最后一个,元将离转过身来,对上一双不可置信的眼,刺客不知道看起来这么年轻的一个小姑娘,是怎么在他们的包围下,一个个杀死他的同伴的。
被元将离盯上,他瞳仁紧缩,甚至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当他畏惧时,猎手和猎物的身份就已经转变了。
元将离扭断最后这个刺客脖颈的时候,心头只有细微的波澜,她转瞬压下,扫了眼匆忙之间不知道跑到哪里的树林,才有些为难。
不知道赛马场情况如何了。
她低头翻了翻这几个刺客身上,没发现什么东西,便拉开面巾,发现他们长得也完全不像西胡人,但她听到的西胡话绝对不是假的。
记下这件事,她扯着他们的衣服,擦了擦自己夺来的弯刀。
拎着不再滴血的弯刀,元将离扫视了一圈周围的树木,她是靠着轻功进来的,几乎没留下什么痕迹,这几个刺客怕发出声音,也几乎没留下脚印。
她随便挑了个方向走。
越走越深,周围的树木愈发茂密,光线也愈发阴暗,元将离停下脚步,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方向,此时,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的打斗声。
其中,还混杂着西胡语的叫骂。
“你这个低贱的狗崽子,有什么资格和大王子比!”
元将离悄悄走近,躲在一棵树后,看到了不远处的景象。
那是一片骤然开阔明亮的河岸,躺了五六具尸体,把河水都染得通红,而河边还活着的两人一站一躺,躺着的那个,赫然顶着一张熟悉的西胡面孔。
土塞。
土塞被踩着胸口压在地上,四肢似乎断了,扭曲得像面条。
但他仍旧在愤怒地叫骂,用“狗崽子”“杂种”“贱种”之类的词汇侮辱面前的人,背对着元将离的那人毫不在意,鞋尖缓缓碾磨着他胸口的刀伤,欣赏渗出的鲜血图案。
直到土塞骂“你怎么不和你那个低贱的娘一起死在山上!”时,他才动了。
“你说什么?”那人笑着,鞋底踩上他满是横肉的脖颈。
土塞非但不畏惧,还叫嚣道:“你是什么东西?你不过就是低贱的东启女奴生下的杂种,你以为,谁真把你当作七王子吗?你不过、不过就是个养不熟的贱种!”
鞋底在脖颈上踩得越来越重,他难以呼吸,却还是断断续续骂完了这句话。
那人听完,嗤道:“你以为你最尊贵的大王子会有什么好下场?”
土塞的脸色变了,“你要做什么!”
那人笑意森然,慢条斯理地描述:“我既然敢杀你们,就敢日后杀他,把他像你一样扭断手脚,像恶心的蛆虫一样在地上蠕动,让他来舔我的鞋,你觉得怎么样?”
他顿了顿,笑容更加灿烂,“或者把他扔上笼子,让狼一口一口生啃掉他的骨肉?”
不知是因为无法呼吸还是气怒,土塞的脸涨得通红,“你这个肮脏的杂种!”
那人“啧”了一声,轻蔑道:“真可惜,你看不到他被我这个杂种踩在脚下的样子了。”
说完,他脚下用力,土塞目呲欲裂,艰难地挤出几个字眼,“你——”
“咔嚓。”
坚硬的喉骨一点点被碾碎的声音。
鲜红的血染红了靴子尖,那人视若无物,等土塞死不瞑目地张大嘴,没了声息,他才收回脚尖,在草上蹭了两下。
他转过头来,元将离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万俟伐。
她毫不意外,事实上刚才看见他小山似的背影时,元将离就认出他了。
只是她没想到,他会在这里劫杀西胡使团的人,除了土塞,地上的尸体还有刚才在赛马场上见到的其他西胡大臣,衣着锦绣,似乎都是身份不低的。
她躲回树后,犹豫着该怎么办。
把他杀了?
这个念头在她脑中闪过,趁着四下无人,把这个西胡王子杀了也没人知道。
但还没等元将离想出结果,万俟伐突然对着空气开了口。
“出来。”
元将离沉寂两息,微微探出头来,就对上了万俟伐墨绿色的眼。
见是她,他浓眉一挑,丝毫没有被人撞破杀人现场的恐慌,反倒很有兴味,慢条斯理踱步过来,“原来是元姑娘,我还以为是哪里的山间野兔子在跳呢。”
既被发现了,元将离也没有再躲藏。
她大大方方拎刀出来,“你为什么要杀土塞?”
“杀人还需要理由?”万俟伐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他大笑两声,目光在她手里那把带血的弯刀上停了一瞬,很感兴趣,“倒是元姑娘你,杀了几个人?”
元将离不答,看着他渐渐逼近,手里的刀握得更紧了。
到她面前两米时,万俟伐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笑容几乎称得上灿烂,“说起来,我已经知道你很久了,只是没想到是你。”
元将离皱眉,“什么意思?”
万俟伐指了指她空荡荡的右手腕,衣袖被她撕裂诱引刺客,那里露出了手腕上的一颗鲜红小痣,他笑意渐深,“半年前边州将军府,夜半林中,你不记得了吗?”
元将离循着他的描述一想,半年前,将军府……她脸色猛地一变。
“是你!”
“当然不是我,”万俟伐却否认道。
他耸了耸肩,“他的身板可没有我这么高大,我只是想要提醒你,元姑娘,你可知道你那日重伤的小贼是谁?”
元将离神色变幻,万俟伐不等她猜,便心情愉悦地给了答案,“是十一王子。”
西胡十一王子,如今大王子的同胞亲弟,身份高贵,半年前不知为什么死了——这是元将离所知道的情况。
难道那日闯进将军府的西胡贼子,真是这个十一王子?
元将离想起半年前的那日。
她正在府中林间乘凉,突然听见背后的脚步声,发现是一个扎着西胡发辫的年轻贼子,她手边正巧有钩月刀,于是和他交手,那人被重伤后逃出了将军府。
她被那人看清容貌,本以为会被报复,没想到一直未再听说此事。
元将离以为那人重伤死了。
没想到,他可能是重伤后逃出了将军府,还把她的特征告诉了眼前的万俟伐?
怪不得——元将离想到在赌坊时万俟伐盯着她的红痣,恐怕那时候他就开始起了疑心吧。
她脸色大变,不再犹豫,手中弯刀便猛地挥了出去。
“拿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