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后
半夜里竟下了一场雨,清早的时候,天气依然雾蒙蒙的。
许幼安竟然睡得很踏实,她还担心自己水土不服无法入眠呢。
两个人还是简单洗漱和吃了早饭,带着所备下的中药和本子,相伴前往刘村长家。
路上,本来就这土路就坑洼难走,一场小雨后,烂泥淤积,雨水泥泞,让她们走得寸步艰难。
“哎呦。”郁华吃痛地叫了一声,要不是许幼安一直扶着她,她差点栽了下去。
“教授,要不我背您吧。”
郁华摇摇头,还是一瘸一拐地自己走,然后讲起了来这里的原因:“这个村的不远处本来有个赤脚医生,可以给他们看病,可是后来那个赤脚医生嫌来这里的路太难走,那些村民又付不起医药费,他索性就不愿意来了,距离这里最近的卫生院也要将近四十公里,他们没有大病基本上就不会去,可小病慢慢积累,最后便会成为顽疾,到时候再想着治已经来不及了。”
“那教授您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她追溯起了那段往事:“三年前,我听说g省的一个地方有很多珍稀的药材,于是便一人动身前往来开采,只是这里山路崎岖,地形复杂,我兜兜转转迷路在其中,手机还没有信号不好求救,我焦急地找路,在山里困了两天,在快要陷入绝望的时候,来山上采摘野生菌菇和野草的村长找到了我,并带我去了他村里招待了我,然后第二天又亲自送我离开,于是我向他们保证,我还会再来,免费给他们看病。”
后来,每年三月初、六月初、九月初、十二月初,郁华都会来这里一次,为他们诊疗,并细心给他们配药或针灸。
许幼安豁然开朗地点点头,做中医不就是为了普渡众生吗。
几番艰难后,她们终于来到了刘村长的家里。
“不好意思,路上耽搁了一会,来晚了一点。”郁华道歉,向众伙微微鞠了一躬。
“哪里的话,郁大夫,你是大家的恩人,大家在里面等你呢。”刘村长殷勤地把她们请进了屋里。
屋子里已经围满了来看病的人,妇女老少都有。
许幼安观察了一番,眉眼间不禁一皱。
这里的人皮肤黢黑,又严重偏瘦,大人也就罢了,偏哪些还在长个子的孩子也瘦得不像话。
堂屋里的餐桌给郁华她们当成一个简易的坐诊台。
郁华看着较长的队伍,怕一个上午来不及,便跟村民提议道:“若是病情比较轻的,可以让我的徒弟来帮你们诊治,你们放心,她跟我无差。”
“真的可以吗?”许幼安悄悄地在她耳边问。
“嗯,你若是不自信,怎么做我的徒弟?”
获得认可后,许幼安坚定地点了点头。
“你给我滚去一边,我带你弟弟来看病,你非要来这里凑热闹!你有什么病?出去出去!”
队伍里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然后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被一个妇人从队伍里推出来。
她低着头,有些局促地站在队伍外面。
“妹妹你过来吧,我给你看看!”许幼安招呼他过来。
女孩才慢慢挪步到许幼安身边,然后坐了下来。
“手伸过来我先给你把把脉。”
她把手小心翼翼地伸过来,带着微微的颤抖。
许幼安摸上她的脉,仔细诊断了一下。
“脉搏滑数,湿热下注”她不禁蹙眉,“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女孩乖乖把舌头伸了出来。
“舌苔黄腻”
她又女孩检查了瞳孔和口腔。
“你最近肚子是不是一直不舒服?”
女孩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低头一直扯弄着自己的衣袖来掩盖自己内心的紧张。
“姐姐,我我那个”她支吾其词,慌张地看着周围的人。
许幼安明白了她的处境,用眼神示意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郁华教授,郁华也立马领会到她的意思,对着她点了点头。
“你跟我来。”
许幼安领着那个女孩来到一个单独的房间,拉着她的手,亲切一笑,安慰她道:
“妹妹你说吧,没事的,我是学医的,会竭尽全力帮助你。”
“我”她鼓起勇气,终于说出来,“我下身流血,然后那边很痛很痒,肚子也很痛,然后裤子一直脏。”
“妹妹你几岁,何时来的月经?现在经期正常吗?”
“我今年十五岁了,什么是月经和经期啊?”女孩一脸茫然地问。
许幼安咬了咬嘴唇,心中更是不解,一是她竟然已经十五了,女孩面黄肌瘦,营养不良,许幼安当时猜测她最多十二三岁。
二是她诊断出这个妹妹来月经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为何连月经这个词汇都不知。
她耐心地解释:“就是你什么时候下身流血的?”
“姐姐你原来说的是晦气病,我十二岁就得了的,每个月都来一次。”
“月经为什么要叫晦气病?这是谁说的?”听到这个词汇,许幼安不知道怎么的,心被揪了一下。
“我妈说的,村里的人也都这么说,说女生来这个会沾染晦气,而且是很丢脸的事情,所以叫晦气病。”
许幼安想纠正她,“妹妹,这个叫月经,你也可以叫她生理期,但不是什么晦气病,这个是正常的生理现象,是赋予女性的一种权利,妹妹这个不是病。”
“可是那个会流血,而且妈妈跟我说来那个不能生孩子。”
听到这些话无厘头的话语,许幼安一时被呛得无法开口。
她意识到了这个村子太落后了,以至于思想也被严重束缚,甚至扭曲。
许幼安叹了一口气,先暂时把给她普及的事情放一边,现在重要的还是女孩的病情。
“你的内裤里,是不是经常有白色的东西或者有黑红的血?还会有味道?上完厕所后会下身剧痛,有时候会忍不住突然想上厕所?”
女孩依依点头,脸上染上绯红,心里还是感觉到很羞耻。
“你生理期,卫生间多久换一次?内裤勤换吗?”
许幼安初步猜测,这里水源稀少,又明显浑浊,用这样的水清理下身,肯定会被感染。
可另她没想到的是,那个女孩听到她的话竟然还是一头雾水,“卫生巾是什么?”
“就是你生理期下身贴着的那个东西,用来防止血流出去的。”
“我用的是没有的旧布。”
“旧布?就用一块?”
“嗯,我妈不让我用新的布说浪费,那快布是我弟弟小时候的旧衣服裁剪出来的,我用完了就洗,然后下次接着穿。”
许幼安突然感受到一阵窒息。
难怪了,许幼安心里有些难受,难怪那个女孩年级轻轻就得了妇科炎症,她母亲还这般刻薄偏心,不注意到自己的女儿生理问题。
这般恶性循环下去,严重后就会伤及子宫甚至其它器官,更甚者还会有生命危险。
“妹妹。”许幼安拍了拍她的肩膀,珍重严肃地跟她讲:“别人可以轻视,但你不能不重视,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千万要注意卫生。”
她还跟女孩讲了许多的注意事项,把自己尽可能知道的都倾情讲述给她。
可是再多,她都无法改变的是,她所在家庭思想和物资的匮乏,她无法助她走出这片大山,无法解开她身上思想的枷锁。
现在她能所做的,只有先给她开药方,采用清热利湿的中药给她清热解毒。
可以给她熬制程氏萆薢分清饮、五淋散等或者是中成药八成合剂。
“妹妹,你叫什么名字,我给你记录好。”
“我叫刘贱妹。”
许幼安拿着笔的手不禁一抖,圆珠笔从她手里滑落,滚在桌上,差点掉落下来,她珉了珉嘴唇,将惋惜和无奈藏于眼底,最后还是在纸上写下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