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
许幼安向杨嘉逸隐瞒了真实情况,只是说去见一个老朋友。
杨嘉逸再三嘱咐她,一定要注意安全,有任何事情一定要及时打他电话。
她也乖乖答应了。
第二天上午,许幼安就开车前往了新余市的一个镇,那边有一个山村,也是许家前几辈子的人住的老家。位置偏远,经济落后,那边的人也基本搬得差不多了,就留了一些空巢老人和大人不管的小孩子。
许幼安的车开到村口后就停下来,前面的路比较狭窄,只能通人,她只好下来走。
因为昨晚下来一场雨,土路有些潮湿,走起来有些打滑与颠簸。
她要找一个老妇人,跟她祖母差不多大,许幼安觉得,她肯定知道些什么。
寂静的村庄,老人们都坐在门口,发着呆,看见许幼安从他们门口走过去,目光就一直跟随着她。
小路的尽头,有一座破旧的茅草屋,里面就住着那位老妇人,好几十年前她脑子就不正常了,有些疯疯癫癫的。
她儿子从小就嫌弃他,出去工作后就没有回来过,只给了隔壁大爷一些微薄的生活费,让他帮忙照看着,不让她饿死就行。
许幼安从小就怕她。
她跟着祖父来过这里一次。
祖父他们去祭祖的时候,她便在路上闲逛。
正当许幼安蹲在路上喂一只大黄狗火腿肠的时候,那个老妇人突然冲过来,一把拉住她。
许幼安吓了一跳,立马转过身,害怕地后退了几步。
那只温顺的大黄狗像看到可怕的东西一样,直接撒腿跑开了。
老妇人嘴里噙着笑容,笑得有些阴森。
她用着粗噶的声音对着许幼安胡言乱语道:“你逃不掉了,哈哈,你逃不掉了,他们会抓到你,你别想逃!”
这里大多数老人都是操着一口方言,但这个老妇人不同,她的普通话非常标准。
因为许幼安听懂她说的话,所以心里更加恐慌了。
她一把挣脱掉老妇人的手,拼命地朝着许家的祠堂那边逃窜,边逃边喊。
老妇人不死心地在后面追她,边追边重复地喊着:“逃啊,逃啊,快逃!”
幸好,这时候祖父来了,她看到后才悻悻离开。
许幼安当天晚上就做了噩梦,至此后面,心里也留下了阴影。
许幼安去找她,也是因为祖母生前说过,这个老妇人很是可怜,年轻的时候被丈夫打骂,身上没一处好的。
祖母还听说,老妇人疯的原因可能是她被卖到这个村子里后,想着逃跑,被抓了回来,然后遭到了一顿毒打,她才精神失常。
但祖母也只是猜测,没有任何人告诉过她真相。
破败的屋子,不知道的以为里面荒废了很久,房梁挂满了蜘蛛网。
许幼安走到门口,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并没有任何回应,甚至透过窗户望去,里面漆黑一片,像伸手不见的深渊。
许幼安平复了有些慌张的心情,慢慢推门而进。
随着门移动的吱嘎几声,眼前破烂不堪的景象就映入眼帘。
这哪像有人住过,明明已经荒废已久了。
“有人吗?”她捂着肚子小心翼翼地问。
依然是没有人应答。
堂屋没有人,她打算去里屋找找。
又是吱嘎几声,里屋那扇厚重的门被幼安打开了,门上和门缝里钻出来的灰尘漫天飞舞,被呛到她忍不住咳嗽了好几岁,无奈下只好捂着嘴巴。
虽然做好准备了,但许幼安还是被吓了一跳。
只见那个老妇人坐在木床上,借着手机的灯光,可以看到她的眼神呆滞黯然,瞳孔蒙上了一片污浊,头发散乱打结,像干草一般。
她嘴里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许幼安进来她也丝毫没有在意。走近一点,能看到那件破烂不合身的衬衫里藏着她枯瘦的身体。
许幼安没有放弃,她蹲在老妇人的面前,跟她平视,眼神里有同情,也有得到答案期望。
“奶奶好,我是何云苓的孙女,请问你认识我祖母吗?”
老妇人不为所动,依然呆呆望着墙壁,她所在的这个房间阴暗的连一扇窗户都没有,像囚禁人的牢狱一样。
许幼安咬了咬嘴唇,只好打开手机,找出相册里祖母的照片,她特点选了祖母年轻时候的那一张。
然后她把手机转过来,放到她眼前,又一次询问:“照片里的那个人你认识吗?”
她的眼珠子开始慢慢转动,视线渐渐聚焦到那张照片上去。
盯上后看清楚的那一刻,她先是一愣,然后瞳孔倏地放大,摇晃着脑袋连连后退。
许幼安捕捉到她的表情后,连忙追问:“你认识对不对?你可以告诉我祖母失忆前,你知道些什么?或者你们遇到了什么事情?”
“逃不掉的,逃不掉的,逃不掉!啊啊啊啊!”她捂着脑袋,开始撕心裂肺地吼叫着。
许幼安抚顺着她的后背,试图让她平静下来。
许幼安跟年轻时的祖母有七八分像,当初她把祖母年轻时候照片拿给陆诗韵看,没仔细分辨的她差点以为照片里的人就是许幼安。
也许儿时许幼安玩耍的时候,突然被老妇人抓住了,她又对着许幼安说了一些古怪的话语,就是因为老妇人把她错认成了年轻时候的祖母。
“奶奶,我带你逃走,我带你离开,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当年发生的事情?”
她不知道老妇人姓什么,村里都给她冠以夫姓,叫她许疯子。
她眼里出现了动容,慢慢安静下来,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没有原来那么涣散,甚至能看出一点闪烁的光亮。
“奶奶,接下来我说的你只要点头或摇头就可以了?”
揭开老妇人伤疤,许幼安心里也对不住她,但也只有这样她才知道过去的真相,她救不了祖母,但也许能救的了被困住的她。
她沉默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给许幼安作出了回应。
原来她是有意识的,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封闭住了自己的内心。
“几十年前,祖母和您被拐了过来,是吗?你们逃跑过,被他们抓回来了,是吗?”
她脸色苍白,全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许幼安都不需要再确认,看老妇人的神情与状态,真相已经在面前了。
她安抚着老妇人,没有再问下去。她心里传来一阵密密麻麻钻心的痛。
没有光亮的房间里,扑腾的飞蛾失去了方向,一下子撞死在墙壁上。
想要得知当年更多的秘密,就要去寻找当年那些冷漠的旁观者。
比如住在老妇人附近的,留口饭给她吃的那位老大爷。
许幼安看着她冷静下来后,走了出去,找到了那位老大爷家。
院子里,那位大爷正躺在椅子上休憩,一进门就传来他微酣的声音。
“老爷爷。”许幼安声音特地放大了一些,多叫了她几声。
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有些糊涂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许幼安。
“我想知道当年的一些真相,就是隔壁那个奶奶和我祖母何云苓的,她们是不是被拐卖来的?她们是不是逃跑过,又被那些畜生抓回来了,对吗?”她凝视着老大爷,直接进入主题,步步逼问。
当年发生这种拐卖人口的事情,一个村子,没有人会是无辜的。
老大爷脸瞬间拉了下来,一下子从位置上坐起来,面对她突然的质问,他很是不满。
“你这是哪里来的小妮?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她猜到他不会承认,于是开始威胁道:“我是何云苓的孙女,现在是一名律师,现在在查当年的拐卖事件,现在已经有了线索,包括当事人也承认了。如果你知情不报,或者当年参与其中,我可以对你起诉,帮犯也是要判刑的。”
许幼安这一套威胁的说辞,完全就是唬人的。四十年前的事情,该死的人也都化成了灰,现在即使找到了实际的证据,然后去讨个说法,去举报和起诉,那也只是徒劳无功,警局也不会给自己立案。
她知道这位老大爷一辈子都活在村里,没文化没见识,也许能被她的话恐吓道。
果不其然,老大爷吓得嘴巴哆哆嗦嗦的,一下子哑口了。
忙了大半辈子,他还想安享晚年,可不想进监狱遭罪。
“只要你说了就是功过相抵,你就不会有事。”她继续趁虚而入,想他保证。
犹犹豫豫中,他终于开口:
“四十八年前,村里人有好多都没有娶媳妇”
—
午后,天空乌云密布,眼看就要下雨。
许幼安向行尸走肉般走在土路上,眼神里有如狂风骤雨的汹涌,无法遏制住的怒气几乎要从她全身蔓延开来。
原来这吃人的村庄,里面住着一群丝毫没有人性的恶魔。
甚至自己的身上,流淌着的还是这些魔鬼的血液。
她拖着铁锹,慢慢朝着许家祠堂走着。
看着祠堂的门被紧锁着,她的脸色越来越惨白,身体也因为愤怒而止不住地颤抖,她不知哪里的力气,挥起手里的铁锹,朝着大门狠狠砸去。
一下、两下、三下。
第三下的时候,门锁就被她砸落下来,吱嘎一声,大门就打开了。
她推门而入,看着里面的陈设布置,看着正厅放满的排位,许幼安只觉得可笑至极。
她找到了放在底下的一张族谱,里面只记录着所有许家的男性和生育儿子多的女性。
她心中悲凉,盯着这张族谱看了半晌,强忍着恶心,掏出了口袋里借来的打火机,点燃了族谱的一脚。
不一会,火焰便蔓延到整本谱子,她把族谱狠狠摔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它在几分钟之内化为了灰烬。
“许家所有畜生,你们下地狱去吧,我祝你们永世不得超生!”她嘴里念叨着最狠毒的诅咒,她恨透了他们。
她还是气不过,走到桌子前,用劲全身力气,把上面大部分的牌位几乎扫下来,她找到祖父、太祖父和太祖母的牌匾牌位狠狠朝着地上一砸,牌位被砸成了两瓣。
许幼安红着双眼,喘着粗气,死死盯着散落的排位,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她气不过,于是便点燃了所有的牌位,她要将这个住着恶魔亡灵的地方毁灭掉。
那些恶魔困住了她祖母的一辈子。
她还是不解气。
“对了。”她想起了他们不远处的墓碑,“我们将你们挫骨扬灰!”
对他们的仇恨,让她失去了理智,肚子里剧烈的痛感慢慢也开始麻痹。
她朝着大门跑去,身体越来越沉重,意识越来越抽离。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慢慢下坠。
在倒下的那一刻,有一个人把她揽入怀中。
“杨杨嘉逸,你怎么”看到他的那一刻,她清醒了许多。
看着她全身是汗,说话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杨嘉逸心疼不已。
“不要说话了,没事有我在呢,不怕,安安,不怕。”他跪在地上,轻抚着她的后背,满眼心疼。
那一刻,许幼安的记忆仿佛回到了儿时,在自己伤心难过的时候,慈蔼的祖母总是会抱住她,轻抚着她的后背,给她讲各种故事,让她慢慢安心下来。
她感受到一股热流从她的大腿根留下,她撑着最后的力气看了一眼,是通红的鲜血。
“祖母”她虚弱的叫了一声,闭上了眼睛,瘫倒在了杨嘉逸的怀里。
“安安!”
她听到了最后一声急切的叫喊。